齐樽回到自己屋内,吩咐怀则拿了纸笔来,清吾大师说心中事多抄写佛经可以静心。齐樽在护国寺总是被清吾大师罚抄佛经,大师说齐樽操心太过。怀宁替大师解释——齐樽脾气倔爱钻牛角尖,大师听了解释后呵呵一笑,于是怀宁师兄也喜提佛经抄写大礼包——最后苦了的只有怀则,被两个人哄着一起抄佛经,这两人的心静不静他不知道,他的心简直静的惊人!
太阳西沉,屋内光线逐渐变暗,怀则起身填了灯油。齐樽顺着声响抬起头却看到怀则的背影兀的高大起来,“怀则?”齐樽唤他,怀则添灯油的动作一顿。
突如其来的一阵风透过窗缝将怀则刚刚点亮的烛火全部吹灭,屋内黑寂一片。齐樽伸手揉了揉眼,待放下手时才发觉自己莫名其妙到了塌上,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站在他床榻前。人影手中举着的蜡烛兀的亮起一缕幽光,四处不见怀则踪影。
那缕光照出人影的面孔,“二哥!”齐樽想喊可脖子像被卡住,嘴张着却发不出声音。齐枫看着他缓缓收敛笑意,整张脸逐渐狰狞而扭曲。
突然他跌倒跪趴在齐樽塌前,鲜血自袍子下渗透,染红了地板。
灯烛掉在地上,鲜血成了助燃物使火势更加凶猛,火势迅速蔓延到齐樽的床榻上。他头发散开挡了一大半脸,嘴角裂到最大,双眼死死盯着齐樽。齐樽被盯得心中忐忑呼吸粗重,只求二哥饶他一命。
齐枫缓缓爬上齐樽床塌,火光跳跃照着他苍白而扭曲的脸。他伸出手狠狠握住齐樽的肩膀,齐樽立刻感到整条手臂似过电般的酥麻,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刺痛,齐樽想喊可他的嗓子仍被卡住发不出声。他想他的脸一定也很扭曲才能让齐枫嗓子里发出桀桀桀的阴狠笑声,就是不知道和二哥谁更吓人些。
齐樽挣扎不开就认命的闭上双眼,他只觉得筋疲力尽。火焰在他身上舞动却没有灼烧感,一阵风托举着齐枫到他耳边,缓缓道“凡所有相皆是……”
齐樽大喊着“虚妄”醒来,猛的睁开眼睛,呼吸急促,刚刚的火焰和齐枫都不见了,一偏头只在黑暗中看到一双眸子,像夜空中最璀璨的星星亮的惊人。惊的齐樽一身冷汗,拧身想去摸枕下的匕首,可一只冰凉的手比他动作还快牢牢握住他的腕子,冻得齐樽一个哆嗦,将他神智唤回。
“梦魇了吧,是我。”那人看齐樽回过神松开他的腕子,起身点亮了灯烛。
齐樽从塌上坐起来“太傅什么时候来的?怎么穿的这么少?”屋里亮堂起来,齐樽终于看清来人,卫澹只着轻薄的青色长衫腰佩一枚翠绿玉带,脸颊轮廓在烛火的映照下如精雕般完美无瑕,嘴角一颗小痣在光影里忽隐忽现,白皙的面庞似暖玉一般笑起来如春风拂面,吹散了齐樽梦魇时的阴湿。
“有一会了,看你像在梦魇没敢叫醒你。”卫澹添完灯油又坐回塌上“而且你睡着了非常养眼就更舍不得叫你啊。”卫澹眉毛一挑说话就开始不正经,这人总是用一张惹人怜的书生脸干着纨绔混账事。
齐樽瞪他一眼耳朵却渐渐熟了“二哥说备了份礼感谢太傅我吩咐怀则去取,结果自己在屋太累睡着了。怀则怎么还没回来?”齐樽的梦魇症十分严重,幼时齐樽每晚都被折磨的睡不着,整日里一副萎靡不振却又不敢睡的模样,大一些后在护国寺中有高僧坐镇邪祟不敢侵袭,可回到宫里梦魇症还会犯,齐樽对皇宫厌恶至极。
“有人递话来说三殿下进宫了,你前些年被梦魇吓得睡不着觉满宫里乱跑,那次竟来了我的住处……还记得吗殿下?”卫澹微笑回忆着“从那天起你每天晚上都会来我这睡呢。”卫澹拖着长声打趣着,这下面上也熟了。齐樽扭过头去不看他,哪有卫澹说的“每晚都去”这么夸张,不过就是一周去他那三五天,这人怎么能张嘴就来呢,真讨厌。
卫澹见他这样更不打算放过他“真怀念前几年,殿下不管什么事都同我说,现在我竟也猜不透殿下的心思了。”齐樽眸子紧缩猛的扭回头,面上的潮红消散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惨白,他紧张的盯着卫澹,他都知道了?
“你……你知道了吗?”齐樽道。
“想不知道也难啊殿下。”卫澹轻叹,面上仍带着笑,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
齐樽见他这样心中慌了神,忙辩解道“我没有,我是在那畜生吃食里加了东西,可我让怀则加的明明是泻药,我没想要我二哥的命!”
“有人和我说我娘是被姨母害死的,难道我能让我娘白死吗!我知道如今淑妃的指望就是二哥,我让二哥在父皇面前多出些岔子,让父皇对他失望,这样……这样……”齐樽跪坐在榻上,脸被憋得通红。
“这样等殿下登上皇位就能处置皇后了。” 齐樽惊讶卫澹能这般从容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没错!害了我娘她就该死!”齐樽死死攥住卫澹的袖子“可我真没想过要我二哥的命,太傅你信我!我真的没有!”齐樽眼中含泪却强行忍住不肯让眼泪流下来,卫澹伸出手轻揉了揉齐樽的后脑勺,语气轻柔哄道“别怕。”只两个字就轻易的将齐樽一颗动荡不安的心击得粉碎,眼泪不要钱似的掉下,却仍梗着脖子犯倔不肯伸手去擦。
“我及时换了食料,却未想到马还是发了性,是我的疏忽。”卫澹替齐樽擦去泪水。“别哭了殿下,哭起来就不好看了哦。”
“少拿哄孩子的话来逗我。”齐樽声音带着重重的鼻音。“你是说还有人也在食料里填了东西,你查到是谁了吗?”
“殿下,这件事的重点是有人在暗中算计你,若不是我机智果决你已经进套了。假如我没换过食料,有人事后查起,第二波食料中的药不是你放的也会被咬死是你所为,如此皇上就损失了两名正值壮年的儿子,你说谁获利最大呢?”卫澹直摇头“也不知道我这么才识过人的太傅怎么有你这样愚钝的徒儿!”
“是皇后!”齐樽被卫澹说的恼怒,头扎钻进卫澹怀里紧紧搂住他,不论卫澹怎么叫也不把头抬起来,闹到最后两人都笑起来,齐樽深吸着卫澹身上的沉木香才松了口气。
卫澹对齐樽来说不仅仅只是太傅。卫澹,字兰庭。是镇守北疆的安远侯之子,老侯爷平日里军务繁忙无暇关照儿子。不过老侯爷为幼时的卫澹准备了两样东西——一匹北疆小马和一位酸溜溜的老学究,这位学究博学多才通古博今,年轻时创办的书塾在太原一带极其有名。后来碰上战乱书塾被毁只好带着妻儿居无定所四处飘零,被老侯爷偶然所救拜为幕僚。
每天卫澹下了学就骑着小马和一众将军子弟在北疆到处疯跑甚至最后竟敢直接逃课,把老学究气的胡子直翘,直接把状告到老侯爷哪,老侯爷这才犯了愁,难道要眼看着这小子成个混账吗?于是不顾学究反对强押着他到军中,每日抽出时间亲自教他习武。北疆的风里裹的不是雪就是沙,打在人身上又冷又痛,卫澹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世家公子哥哪受得了,拖着自己被千锤万击的身躯偷跑出来跪倒在老学究家门口负荆请罪,并痛哭流涕道以后肯定好好学再也不敢逃课了,把老学究感动得不行。
眨眼间小马成了大马,卫澹成了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少年,突然在元德十五年的某一天他说要离开北疆到汴都去参加科举考取功名,侯爷不舍但也没太放心上,觉得儿子不久就会哭着回北疆的。可天不遂人愿,与侯爷的想法相反卫澹的文章见解独到文笔卓然,就连翰林院的老顽固见了都止不住的夸赞,被皇上大手一挥指派成了三皇子的太傅。皇上对他很好,汴都城内没有地方住被皇上知道后安排他在宫中住下,老侯爷就是再能掐会算也没算到卫澹竟然就留在汴都了。
成了太傅后卫澹也用心教导,也理解了当年老学究的良苦用心。元德十六年大张后去世,皇上思念亡妻,每日不理朝政更无心去陪伴齐樽反而去求仙问道。齐樽夜夜受梦魇折磨,是卫澹不分白天黑夜陪在齐樽身边,开解抚慰他的亡母之痛。卫澹给他讲北疆,把陪他长大的北疆马给齐樽骑,告诉他北疆马和中原马的区别。带着他逛遍汴都四处玩。
雏鸟破壳后会自然的亲近看到的第一个人,卫澹永远带着笑意的温柔眉眼深埋在齐樽心底,谁也不能触碰。只要卫澹信他他什么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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