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圣上觉得有愧于渡渊,慈悲地给他放了几日假。
宋令带着面纱,和渡渊一起,早早送安澜去私塾。
这孩子懂事得很,她并不担心安澜的学业。早慧的孩子最敏感,不用嘱咐他们,为了得到爱和赞美,他们会拼尽全力做好所有事。这是宋令的童年,所以她很能理解安澜。能理解,但无力改变安澜。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全力给安澜百分之百的安全感。
回程的马车上没有安澜,安静很多。
“我打算今日去面圣。”
宋令猛地抬头,“不是说不要轻易打草惊蛇吗?”
“已经惊动他们了,如果不主动出击,永远被动。你说圣上前日知晓有人科举舞弊,后脚向他检举这件事的人出事,他会不会恼怒彻查?”
宋令了然,一旦面圣,短时间内,那些人忌惮皇权,不会对他们出手。今日面圣,相当于给自己求了个免死金牌。“我同你一道。”
“嗯。”
于是两人回府再次整理仪容,然后乘马车去到皇宫。
皇帝刚下早朝,在御书房与他们会面。
三拜九叩之后,皇帝开口,“不是叫你今日好好休养?有什么事非得今日同朕说?”
“请陛下过目。”渡渊拿出甄硕那份文书。
皇帝不怒自威,不知道他们卖的什么把戏,只叫福公公把东西拿上来。翻阅那本泛黄的册子时,皇帝缄默不语。皇帝勤政,十年如一,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扫一眼就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不知今日渡渊把东西带过来是什么意思。
“这是某年中举的策论,你拿来所为何意?”
“正是,这是贾元才当年所写的策论。请陛下派人去来当年策论的存档。”
上方的帝王隐约猜到什么,他薄怒,“福东海,派人去取。”
福公公眼观六路,应是,只心说,怕是有人要倒大霉了。
不出片刻,福公公带来了贾元才的策论真迹,笔记不同一目了然。
事至此,皇帝反倒平静下来,他方才翻看了册子,自然看见‘甄硕’的名字,“这册子从何而来?甄硕现在人又在哪?”
“回禀陛下,”这回说话的是宋令,“是民女无事翻看起大理寺档案,看见甄硕的死亡信息。甄硕与民女是同乡,在冀州是个远近闻名的读书人。民女自幼常听父母提及,得知他惨死,当下有些唏嘘,便想去甄硕家里祭拜。谁知,在其家中发现了这个。”
一番话说得毫无破绽,即使有,现在也是靠边站的小事。显然,有人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杀人作弊。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果不其然,皇帝大怒,当即下旨诛了贾元才九族,又将此事全权交给大理寺查探。
亲兵立即去绑了贾元才,据说他被捉拿时,正在宰相长子家中叙话,全然不知危险已经悄然降临。他只有个年迈的老母,没有正妻,小妾倒是有好几房,如今全部都被关进大牢。
皇帝没有将科举舞弊昭告天下,他随意给贾元才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但宋令和渡渊都知道,贾元才背后之人定然心知肚明。他们已经正式开战了,宋令加入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局。
宋令再次见到贾元才时,是在大理寺的大牢里。行刑日在一周后,在此之前,大理寺要在他身上尽可能问出更多信息。
在宋令来之前渡渊已经审过一轮了,意料中的血腥场景并没有发生,至少从表面看,贾元才没受伤。
他被绑在刑架上,耷拉着头,眼神阴狠刻毒,“同我作对,你不会有好下场的。”这是他的开场白。
宋令一挑眉,拉开他面前的椅子,坐下,“至少你现在看起来,不能把我怎样。”
贾元才冷笑一声,他是那位大人亲自安插的人,对于计划而言很重要。现在半路杀出个宋令,折了他,相当于折了计划的一半。他没好下场,宋令只会比他更惨。
初见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日,一晃也是过去这么久了。
宋令又想起初见时,贾元才看见她时的反应——满脸惊异之色。她始终想不通,为什么贾元才见到她时会是那个反应。他们先前不可能见过。
“我像谁吗?”她没头没脑问出这句话。
贾元才倏尔抬起头,只愣神一刻,而后说,“你像将死之人。”
这回轮到宋令嗤笑,“是你或是你主子杀了甄硕吧?我只问你,他妻子柳氏去到哪里了?”
“你觉得我会说?”
他足够老辣,几年的官场沉浮让他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如今他九族都被抓,但他还有个儿子。只要他什么也不会说,那位大人至少会保住他的儿子。
宋令目光一扫,旁边的桌上有盆清水,旁边还散落着几张沾湿的牛皮纸,而贾元才衣领是湿的。宋令知道古代有种刑罚叫做加官贴,就是将沾湿的牛皮纸一张张贴到受刑人的脸上。受刑人逐渐被剥夺呼吸的权利,生不如死。
这是极刑,但不血腥,在这一刻,宋令居然病态地对渡渊生出一丝感激,至少没让她面对一个惨不忍睹的人。
鬼门关走过一遭,贾元才没有交代任何有用信息,宋令知道自己更是问不出东西。她不强求,因为根本做不指望在他这里得到信息。
她起身,笑得很残忍地说,“好好享受最后的人生吧,贾元才。不管你爬到怎样的高度,那都是假的,就像你的名字一样,你的人生是偷来的。甄硕是真的博雅渊厚,而你,注定是站在他阴影中的蛀虫。”
她依稀能从余光中看见甄硕的身影,大仇得报,他会是什么心理呢?宋令把她想说的说完了,头也不回的走出牢房。
渡渊等在外面,“问完了?”
“和你一样,空手而归。”宋令摊开手。
“会有别的路子。”
两人一起去接安澜,然后又一起回家。宋令已经想明白了,她和渡渊不可能疏远,她欠他良多。如其终日扭捏,不如坦坦荡荡相处。而且以渡渊的高傲气性,他主动过,她拒绝过,渡渊一定会收手。宋令不再担心感情失控,她每天忙得要死。在生死面前,哪有时间想什么情爱。
她看一眼身边的甄硕,想必等贾元才死了,他就能归去。不知道这回有多少积分,她很矛盾,私心来讲积分越多越好,但是积分越多,枉死的人就越多。死者的血泪帮她还债,这让她感到复杂难安。
一直到吃晚饭时,宋令才感到轻松些。安澜最近吃饭格外积极,而且饭量也增加了。孩子长身体,多吃当然是好事。
当安澜跑去准备添第三碗饭时,他被渡渊按住了。
“够了,今晚不能再吃了。”
宋安澜看他一眼,挣脱开,“我要长高!变壮!”
宋令哭笑不得,原来是这个原因,她又心疼又好笑,捏捏他软软的脸:“吃太多了只会长肉,安澜待会喝杯牛乳,早点睡觉,很快就能长高。”
宋安澜一听眼睛就亮了,立马放下碗筷说:“好!”
晚上宋令照例询问安澜的功课。
安澜摇头晃脑,正在背书。
忽然,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响起,「恭喜宿主,杀死科举舞弊案凶手,成功帮助20个冤魂离开人间,前往极乐世界。您已偿还20000积分,欠款余额6000积分,请保持势头,再接再厉哦!」
贾元才死了?宋令身型一僵,猛地站起身,她对安澜说:“安澜,你先自己温习,姐姐有很重要的事,回来再考你。”说着,几乎是四步并两步走到渡渊屋中。
“渡渊,贾元才死了。”
渡渊皱眉,“你是如何——”他听住问话,不疑有他,说,“有人来大理寺灭口了。”
“快去大理寺。”
黑夜中,两匹马踏雪而出。渡渊的身体不适合快速骑行,但是他管不了那么多,既不能放任宋令一人,又要快速赶到大理寺。
等两人到大理寺时,夜间职守的士兵直接放他们放进去。渡渊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强撑着同宋令一起进到大牢里。
守门的狱卒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是以见他们披星而来很是惊讶。
宋令快步走到贾元才的牢房,他仰面躺在草垛上,一动不动。
狱卒大骇,掏钥匙打开牢门。
宋令走近蹲下,哪里还有生命体征。她做了个简单的检查,“是被人毒死的。”
贾元才刚死不久,身上还有点预热,他舌头乌黑,耳孔流血,安静地躺在地上,看着竟然很安详。
这里有外人不便说话,宋令只说了初步判断,没再说别的。
渡渊问巡视的狱卒,“你巡视的时候没发现异常?”
狱卒知自己失职,生怕责罚,瑟瑟发抖,“回大人,没有。”他也冤,明明是和往常一样,一处不落、一刻不停,偏偏就是出了问题。
渡渊没怪他,对方来灭口,当然要派个武功高强之人,躲开普通狱卒很简单。只是要突破大理寺的重重把手还真有些难度,这个人应该有相当高强的武功。
宋令趁着膝盖站起身,甫一站起身,空气流转,带动着微风,她忽而闻到一丝清香。
极淡极淡的香气,下一秒就要消散,但宋令捕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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