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述飞和安言在开学前半个月就回到了南城。于述飞打算在Z大附近买一套二居室，两人要提前去看房子。
临走前那几天，安言总是心不在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于述飞问她怎么了，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总觉得这一次离开荣县，想要再回来一趟，就真的难了。
这个小县城不是她的家乡，却装满了她的青春岁月。她的痛苦和快乐，她的幸运和不幸，她珍爱的人，她遗忘的事，全都在这里发生。
那天早上，安言让于述飞陪她到县城里走走，他们沿着曾经骑着摩托车穿过一条条街道，去了荣中，去了凤仪街，去了当初两人相遇的那家婚纱店，去了年轻人都爱的那家冰店……竟然都还开着。
安言拉着于述飞的手，突然停住脚步：“我想去一趟我姑姑家。”
于述飞好像突然明白她最近为什么总是心不在焉，先是顿了一下，然后又点点头：“我陪你去。”
“嗯。”
县城不大，但五年来，安言却一次也没再往那个方向走去。从她被姑姑赶出家门的那一刻，那个地方就像是心中被圈起来的一块禁区，再也没踏入过。除了那年在街上偶遇过她的表姐，得知韦治患癌的消息，她和姑姑家彻底断了联系。
于述飞陪她去买了点水果，又买了一个月饼礼盒，两人一起走进了那个快要被遗忘的小区。
看着越来越熟悉的楼层，安言的心跳也不自觉地跟着加快，手心里全是汗。
于述飞拉住她：“如果不想去，也没必要勉强。”
他知道，这里有她不想面对的回忆，她的噩梦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当初她的脆弱和敏感，当初她对男性的害怕和抵触，都是源于这里的噩梦。
安言擦了擦手心里汗，笑了笑：“没事，走吧。”
说完两人继续上楼。
到了记忆中的那个楼层，站在一扇锈迹斑驳的铁门前，安言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
等了几秒，没人回应，她看了于述飞一眼，又敲了几下。
等待的时间异常漫长，楼道里落针有声。正当以为没人在家时，门从里面开了。
安红英的声音从里传来：“谁啊？”
她探出头，和安言对视的那一刻，两人都僵在了原地。只有眼神从惊讶逐渐变成局促不安。
还是安言率先开口：“姑姑。”
安红英听到这声“姑姑”，也才终于回过神来，又抬眼看了看站在安言身后的于述飞，平静地说了声：“进来吧！”
安红英侧身让出一条道，等两人进去后，又将门带上。
安言将水果和月饼放在茶几上，又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只要一走进这个屋子就会自动开启自我保护模式，此刻有于述飞在她身边，虽然放松了许多，但回忆还是扑面而来。
安红英走过来说：“坐啊，又不是没来过。”说着又去给两人倒水。
听了这话，安言这才拉着于述飞坐到跟前的沙发上。她局促地看了看周围，和五年前变化不大，只是换了局部布置，最明显的就是正面的墙上多了一张遗像。
倒是安红英，相比五年前，老了一大截。如果偶然在街上遇到，安言还不一定能确认是她。
安红英把水端来放到茶几上，问：“不介绍一下，该怎么称呼？”
“他姓于，叫于述飞，我男朋友。”安言说。
于述飞这时也主动叫了一声：“姑姑好。”
安红英盯着于述飞看了几秒，又才说：“是你啊，想起来了，以前见过。”
于述飞点了点头。
安红英又盯着桌上这堆东西：“来就来，买这些干什么，家里什么都有。”
安言没说话，只尴尬地笑了笑。其实整个房间的氛围都很尴尬，从进屋那一刻，都在机械性地对答。
但谁也没办法打破这种局面，当年的事，就像一根毒针扎在每个人的心中，看似针已拔出，实际早已毒入骨髓。
房间一度陷入沉默，好像除了礼貌性打个招呼，就没什么话题可聊。不能聊当年的事，也没必要聊上学的事，更没资格关心当下。
安言突然说：“我就是来看看你，过几天要回学校了。”然后又拉着于述飞起身道：“我们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于述飞虽然不解，但也只好跟着站起来往外走。
安红英这才叫住她：“安言。”
安言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回头看。
只听见安红英在背后继续说：“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爸妈。你姑父干的不是人事，也得了报应，现在连骨灰都不剩一个。”
说着说着，她声音开始哽咽：“今天看到你这么优秀，我心里那块石头也终于落下了。我不指望你能原谅我，以后你也不用再回来，自己去过自己的日子就好，有空回去给你爸妈给你奶奶上个坟就行，他们对你始终是好的。”
从听见安红英说“对不起”那三个字的时候，安言的眼眶就红了，此时早已泪如雨下。她还是没回头，只是轻声“嗯”了一声，拉着于述飞就出了门。
她曾经好几次狼狈地逃离这扇铁门，如今，这扇铁门终于永久地被她关上了。
她的那些痛苦和不堪，那些屈辱和隐忍，那段不想被提起的青春岁月，全都被关在了这里面。
这一次，她再也不用像那个雨夜一样疯狂逃离，也不必拖着那个沉重的行李箱狼狈而去，她只是牵着于述飞的手，像风一样自由。
*
在离开荣县的最后一天，于述飞把外婆和邱雨接过来了。外婆给他装了一袋自己做的豆腐干，让他们在路上吃。邱雨在他们临走前，递给于述飞一封自己写的信，时隔多年，再次主动叫了他一声“哥”。
亲情是这世界上最难以割裂的东西。哪怕曾经遍体鳞伤，哪怕那样狠心决绝，一声来自亲人的呼唤，就可以轻松触达心底最隐秘的柔软。
于述飞摸了摸邱雨的头：“听外婆的话，好好学习。”
邱雨的转学手续在前不久已经办妥，开学后可以直接去学校报道。于述飞还给外婆留了一张卡，专门用于邱雨的学费和生活费。对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他会兑现在她母亲坟前的承诺。
那天，陈白、毛鬼、李佳佳全都来火车站送行了。
分别时都没有哭，都在笑。
荣县不会因为两个年轻人的离去而变得冷清，他们在荣县的故事却从此画上句点。
从少不经事的十六七岁，到各奔东西的二十四五，多么灿烂的年华啊！
有幸在这段璀璨的时光里，他们聚在荣县这个小县城，遇到了生命中最珍惜的一群人。
也遇到了那个最心软的神！
一批人进站，一批人出站，一辆列车也好，一座城市也好，一段故事结束，新的故事开始。
于述飞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牵着安言朝进站口走去。进去前他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对着人群中的送行人淡淡一笑。
渡人容易，渡己难。
还好，最后他也笑了。
陈白和毛鬼朝他们的师傅挥了挥手，转过头后，那是李佳佳第一次看见两人哭得那么伤心。
荣县站牌越来越远，列车穿过一条长长的隧道后就进入一段空旷的田野。
安言靠在于述飞肩膀上，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样子。那时于述飞来姑姑家检修空调，肩上全是灰，但他毫不在乎，也不怎么说话，除了手里的活儿好像对其他任何事都漠不关心。就连发现了她房间的秘密也一声不吭，真够冷血的。
“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安言问他。
“不是。”
“那是什么？”
“很漂亮。”
安言不相信：“你是说在我姑姑家修空调那次？我当时这么狼狈？”
于述飞却笑了笑：“那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安言直起身子一脸讶异地看着他：“那不是第一次吗？我们之前还见过？”
看来这小姑娘是一点印象没有。
于述飞帮她回忆：“有一次我扛着空调上楼，脚下没踩稳差点连人带空调一起滚下去，你当时走在我后面……“
安言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般瞪大了眼睛：“那是你？”
于述飞眉毛上扬，点了点头。
他至今还记得当天这傻姑娘做的傻事，为了托住他和空调的重量，用小身板死死撑住，差点连自己都跟着滚了下去，也不知道她当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后来等他站稳后才看到她的双手已经被勒出血印，跟她说谢谢，说对不起，问她要不要去医院，她都跟没听见似的，头也不回就走了。
但他永远记住了那张脸。
即便当时情况窘迫，只匆匆一瞥，他也将那张好看的脸记在了心里。
所以后来在那个雨夜里再次看见她的身影，他一眼就认出了。
安言笑他：“所以你第一次见我，就见色起意了？”
于述飞捏她的脸蛋：“我要见色起意，还留你到一年后？”
“那就是一见钟情？”
“……困不困？”
“不困。”安言反捏他的脸蛋，“于述飞，你竟然害羞了……”
天边出现一抹淡橘色的晚霞，像一幅瑰丽的油画，透过车窗映在女孩白皙的皮肤上。
说不困的人没一会儿功夫就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
看着眼前熟睡的姑娘，于述飞突然从手机里翻出一张久远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女孩单薄的背影，她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抬头望着一颗璀璨华丽的圣诞树。
于述飞看着这张照片入了神，随后淡淡笑了笑，将照片设成了手机壁纸。
练笔，稚嫩。
每一位阅读的读者，感谢包容！
本文完结，有缘再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8章 像风（完结）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