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程前拿着票表情僵硬,领导特意加重语气:“每个员工领的票都有编号的,你手上这两张票有台账,我不会冤枉你!老实说,我真的很不想看到有人举报,烦不烦啊?你是上头关照的人,没什么事我也不想触霉头,去吧,该干嘛干嘛!”
程前喉间发出了模糊的一声好,拿着票回了放映间。
这两张票什么时候丢的他都没发觉,至于谁捡到举报就更没头绪了。
“小程,你的自查表。”带他的师父递过来一张表,“快填吧,你昨天排片没排好可以写在‘自纠’这一栏里。哎,可别再出这种纰漏了,我老脸都没处搁了!”
前一天程前发呆的时候,装错了放映盘片,片头曲响起才换掉,观众反应很大,他师父出面道的歉。
事情都赶到了一起,程前觉得自己太背了。
填完表写完检讨,一晃就到了快下班的时候,他拿着表去找师父的时候,听见办公室门内传出低声的,隐秘的交谈声。
“作风问题?这怎么说?”
“两回员工票,有人举报说这小子两回带不同女同志看,一回看的《白云寺》,今天这两张想约后面出版社的姑娘,虽然我们也管不到职工下了班怎么样,但这影响不好,你说是不是?”
“主要是举报必须处理,刚收到的□□行动,总得有成果上报吧?”
程前的心直直向下坠去。
他们说的是他吗?要把他当典型上报?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办公室,视线不受控制地看向楼下出版社的办公楼。
肖茹娟已经不在那里了。
她今天中午本来只想跟郑小柔说几句话就走,结果来得正巧赶上了午饭,就留下来混饭。
田晓娥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端着饭盆凑到两人一起毫不见外地听了满满一耳朵八卦。
肖茹娟回味着她把程前怼得像个孙子一样,心情特别好,说起他们隔壁弄堂的新鲜事都格外带劲。
她压低了声音说:“就刚刚,我家隔壁弄堂可热闹了,警察抓了个流。氓。听说那人给一个姑娘造黄谣,被人举报了!这下抓进去得判几年才出得来,活该!”
田晓娥充满兴趣:“怎么抓到的?那流。氓。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我只看到那人被揍得猪头三一样,听说前一天晚上就被揍了,嗐,人高马大的做点什么不好?他家还有个妹妹呢,怎么这么缺德啊!要是别人造他妹妹的谣,他试试什么滋味?”
“真缺德!”田晓娥同仇敌忾,一双大眼睛眨啊眨,“真想知道这个仗义的人是谁,干得漂亮!”
郑小柔越听越心惊,这情况怎么跟早上来给她赔礼道歉的人这么像?她讷讷问:“这个人被打过?”
“对!打得可狠了,一看就没留力气。”肖茹娟兴奋地说,“脸上肿的,嘴角破了,光这一脸伤就够他养段时间的!”
说完,她握紧郑小柔的手,凑近了小声说,“你看只要有一个这么干的人被抓了,以后别人再想干就得掂量掂量,你说对吧?
郑小柔眼眶一下子酸了:“早上……有个人来给我赔礼道歉了,脸上也是带伤的。”
肖茹娟捂着嘴,瞪大了眼看着她,用她们俩才懂的眼神问“真的?”
郑小柔点点头:“他把那个人又打了一顿。”
想起当时的场面,她还有些心潮澎湃,陆用章的一举一动她眼里像慢动作一样,每个招式都那么充满力量和安全感,充满张力和美感。
看着她这个表情,肖茹娟望过来的眼神戏谑又感叹:“哟,哪个他呀?”
她有意拖长尾音,听起来暧昧极了。
看着田晓娥在一旁双目炯炯有神,郑小柔脸红了:“就,就陆用章呀!”
听到意料之中的名字,田晓娥哦了一声:“刚刚说打人的是你男朋友啊?”她啧啧赞叹,“没想到看起来斯文,还会打架呢。”
“他不随便打人。”郑小柔下意识地回了她一句。
“哦……”田晓娥拖长尾音,眼神亮得惊人。
吃完饭,郑小柔拉着肖茹娟去了后院的湖心亭去说悄悄话,田晓娥脸皮不够用,只能假装要去后门外面买东西,蹭了一路没什么营养的闲话,恋恋不舍地看着俩人亲热地挨着坐在了一起。
湖心亭安静无人,正午的阳光温柔而不失灿烂,连空气中时不时飞过的小飞虫都透着可爱。
郑小柔觉得今天是她回城之后最轻松的一天,终于重新有了看天看云的心情。
“我觉得真好。”她脑袋在肖茹娟肩窝里蹭了蹭。
“你现在怎么想?事情解决了,工作也有了,哼,你这叫什么?春风得意也就这样了吧?”肖茹娟嘴上不饶她,其实也跟她一样,大大地松了口气。
郑小柔看着天上的流云,没头没脑地感叹:“娟娟,我要考大学,你跟我一起考吧?我现在跟着我弟在学呢,你要是能跟我一起学,那我就有伴了!”
“之前不是不想考吗?说你爸肯定不供你,怎么突然改主意了?让我猜猜,嗯,今天某人帮你打了一架,是不是……打动你的心啦?”
肖茹娟等着她否认,但等来等去没等来。
郑小柔喃喃地说:“我想试试,是不是有点不要脸啊?”
“谁说的?啊,谁说的?”肖茹娟拍了拍身侧的水泥栏杆,激动地说,“你们女未嫁,男未娶,年龄合适,品貌相当,再合适不过了。你终于想通了啊?”
“想通了,我试试。”郑小柔笑起来,“刚好明天让我哥也看看他。”
“真为你高兴!哎,希望我也快点找到工作。”
郑小柔前所未有地充满干劲,连带着多审了两页都不觉得累。
与此同时,陆用章揣着一份新编译好的稿子,送到了用稿部门后,顺路又拐去了申北路古玩一条街。
说是古玩一条街,其实只是个露天市场,卖货的支个小摊,上面的货真真假假都有,很少有人能捡到漏,看热闹的远远多过真来掏钱的。
不出意外的话,陆用章要等的人今天会来。
他扫了一眼,选中了一辆小推车,在旁边席地而坐,便摸出来三枚铜钱捏在手心里把玩。
他穿着体面,跟所有摆摊的人不一样,引起了隔壁摊主的注意,朝他看过来一眼。
陆用章对他笑了笑,手肘一抖掷出三枚铜钱。
隔壁的摊主叫骆星。他剃着光头,穿一件破破烂烂的外套,打的补丁有好几层,几乎看不出原来的底色。
他不是什么无名小卒,传说中他家祖上最风光的时候在潘家园有好几个门脸,京城叫得上名号的古玩店有一半姓骆,但如今落魄到和卖假东西的人一起摆摊。
骆星指着铜钱:“景泰通宝?好成色。”
“好眼力。”陆用章笑了,这三枚铜钱的确费了点功夫,但它的来历不止是好成色的三枚通宝,更是司天监惯用的铜钱。
当年他不结党羽,但因为和司天监配合得多,有心偷了些师。
六爻断事这种本事,算不上十分精通,但糊弄一下外行绰绰有余。
陆用章连续掷了两次,若有所思地对骆星说:“今天入财。”
骆星看了他一会儿,看出他手上这份功夫不一般,但连续一个月没开张的他只是双手抱拳:“承你吉言。”
附近的单位渐渐下班,申北路上的人多了起来。
陆用章眼神余光看到他守株待兔的人从路口过来,扬眉一笑:“今天开张算我一份。”说着,他拿起骆星摊上的一对犀角杯。
他看了看杯子底部的款识,问价:“多少可以割爱?”
骆星比了个手势,意思是150块。
在这个真假掺着卖,假货尤其多的市场,150的价格显得异常昂贵。
见真有人问价格,旁边看热闹的人嚷嚷起来:
“买这还不如买象牙呢,那才保值!”
“150买这俩破杯子,怎么不去抢钱啊?”
“什么杯子这么值钱?欺负人家外行人不带这样的吧!”
陆用章却没嫌贵,他伸手:“能看吗?”
骆星脸上的漫不经心收敛了几分,看起来粗笨的手小心地将小小的两只犀角杯捧起,再小心翼翼地交到陆用章手上。
按规矩他得说一句“交物价成”,按骆家规矩,这东西交给你的时候,身价已经定下,万一出现磕碰什么的得照价赔偿,但他看着陆用章,却觉得这话说不出口。
陆用章举起杯子,看到犀角杯底刻的一行小字后,点点头:“东西可以。”
见陆用章这么爽快就要定下东西,围观群众情绪更是高涨:
“太贵了,砍砍价吧。”
“哎老板,你不带这样欺负人的啊!”
“真要买啊,我的天!”
两人的这一番举动,吸引了其他摊头前的顾客,一会儿的功夫骆星的小摊前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陆用章看到自己等的人出现在人群中,微笑着对骆星说:“老板,便宜点?”
150的价格固然很贵,但作为知道这对杯子来历的陆用章来而言不贵,而且,这真是一个极好的吸引人注意的机会。
骆星哼笑:“不行,这是好东西。”
他今天一共就摆了三件真货出来,都是好东西,搁以前好年景的时候,这一对杯子没200他不脱手。
“的确是好东西。”陆用章伸手把他摊上的东西拨了拨,将其他东西拨开,独留下一只漆盒跟另一只青花瓷瓶在当中。
别人看不出其中门道,但骆星脸色立刻变了,瞪大了眼看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在众人的嘘声中抹了把脸:“行吧,100拿走。”
就这么一下子,对面这人把他摊上的真东西全挑了出来,让是被捅出来,他很长一段时间不用在这做生意了。
这对犀角杯是真货而且据他考据应该是从宫里流出来的,虽然现在市面上象牙比犀角好流通,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得保下剩下的东西。
“怎么办到的?”骆星把犀角杯递给陆用章,收了他一百的钱以后,还是不甘心地问了出来。
他也不想卖假,可生活逼得他制假又卖假,今天真是丢人又伤心。
陆用章抛了抛铜钱:“算出来的。”
人群中响起一连串“劳驾让一让”,霍远行从人群中挤过来,一脸兴奋:“这位同志,你这可是六爻之术?”
“然也。”陆用章淡淡微笑。
鱼儿上钩了。
加个吴语区备注:
猪头三:这是个贬义词,形容一个人蠢笨,呆笨,也可以做字面意思理解,宛如猪头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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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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