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19号机出逃了。
通过各种无线警戒，躲避全面监控设施，破译所有解锁密码，悄无声息。
消息是第二天早上传出的。
19号的研发公司立即炸开了锅。
1.
凌晨一点半。
19号回到家，发现信号连接不上
19号略有迟疑，于是摸黑打开了线路，正打算检查一下连接情况。
却突然间摸到一只冰凉的手。
嗯？
19号开启光感设备，就看到一个人的虚影坐在他旁边，惨白的脸阴森森地对着他。
19号初步判断，这东西完全符合人类所描述的「鬼」的形象。
鬼笑了声，怪渗人的。
“你好啊，小机器人。”
2.
鬼问:“他们叫你19号？”
“是。”
“这么说…你是继我第一代机研发失败后的第19个超高仿真机器人？”
“准确来说，博士，我是第七代的19号机。”
“第七代…我果然已经死了好久了…”
19号低头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是八十三年七个月零六天四小时五十分，博士。”
鬼抿了下唇，自嘲似的，露出一个毫无生气的微笑，“我知道。”
3.
好久以前。
鬼是个搞科研的，可以说是19号同型号机器人的前身研发者。某种程度上的…19号的爹。
不过19是肯定不能叫他爹的，于是自动将鬼列入了「博士」一栏。
鬼总是说，他生前也就是个半吊子的，毕业证书都没几个，从没被人这么叫过，死后有这种荣幸也很值得，尽管19号只是机器罢了。
鬼总是笑，只道反正死都死了，也没什么好愁的，以前愁的太多，直到进了棺材眉头才展平，虽然成了鬼，也有鬼的好。
鬼总是吹，说他摆弄的第一代机零件比19号的精良多了，就算技术没现在超前，好歹也是他亲手做出来的。
19号从不反驳，并且一条一条记入备忘录。
末了，他点点头。
“博士，您说的对。”
4.
鬼就在19号这里住下了，一点不客气。
鬼说这房子是他以前住过的，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好好的没被人破坏过。
19号心想，把房子盖在这种寸草不生的边角旮旯，跟个鬼屋似的，连虫子都吝啬爬进来，会有人才怪。
不过…这自然也是19号这种「潜逃者」的最佳选择。
19号每次出门都会换一张人皮，混迹网络和人群，利用自身手段获得高额收入，然后订购各种新型零件和能源。
19号的外壳虽然坚固经摔，但基本上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更换零件。
鬼第一次看到19号用机械手臂拆开自己胸口的合金外壳，里面机巧繁琐的构造就让他移不开眼了。
于是从那天起19号再也不用亲自动手了。
鬼总是热情帮助19号，然后两眼发光地伸手在19号的零件上捣鼓半天…
19号觉得，他的保修时间可能又要缩短了。
5.
19号最近有了新的研究课题。
鬼的存在让他的唯物主义思想四分五裂。
19号视物靠的是信号感应，再通过电波过滤生成图像呈现在显示器上。
而且除了19号，没人能看到鬼。
19号查阅各种典籍资料，并且下载了鬼故事大全，可惜最后也没能找到鬼出现的原因。
19号索性不去想这个问题，其实鬼的出现，也并不像人类所说的那么可怕，至少他的博士，同那些被形容得张牙舞爪的鬼魂是不一样的。
6.
19号又要出门了。
这次他精心准备了一张人皮，大概是他库存里最好看的一张了。
鬼看着他披好人皮，西装革履，人模人样的，就像看着自家儿子长成了个大美人。
“要出去啊。”
鬼说着帮他把歪了的领带拉正了些。
“嗯。”19号点了点头，正收拾好东西，发现鬼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19号顿了顿，问他:“怎么了，不好看？”
鬼低下头，继续研究19号新买的零件:“没你本来亮晶晶的金属外壳好看。”
“…”
7.
鬼一语成谶。
19号回来的时候，整个身子真的被损坏到能看见爬满裂纹的金属外壳和里面散落的部件。
他刚推开门，便晃晃悠悠地一头栽倒在地。
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19号废铁一样躺在地上，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模模糊糊听见鬼的叹息声。
“哎，怎么搞成这样…”
8.
直到19号能隐约看见些东西的时候，就发现鬼正趴在自己身上挥着扳手敲敲打打。
“博士…”
19号张口，却只能发出模棱两可的合成音。
鬼没工夫看他，眉头紧紧皱着，手微微颤抖，一点不敢分心:“别说话，发声器我还没来得及弄。”
19号乖乖闭上嘴，只低头静静看他。
从眉梢，到唇角。
19号越看越入神。
他想，要是鬼还活着，一定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
9.
鬼的技术果然不错。
维修过的19号跟崭新的一般无二，甚至还被鬼装了点新的部件。
鬼拿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翻出来的芯片，叠加到19号原有的芯片上面，然后放了进去。
“这是什么，博士？”19号好奇。
鬼愣了一下，一扯嘴角:“…普通的功能芯片。”
19号应了声，扫描了一下芯片，发现除了上面被人用笔画了个粉色的骷髅头以外，没什么特别的。
鬼抬头看他:“现在可以说了吗？”
19号歪了歪头。
鬼接着问:“他们为什么要毁掉你？”
19号的神色微微黯淡，垂下脑袋，看着怪委屈的:“因为我…是失败品。”
鬼勾起笑意，伸手按了按19号的机械脑袋:“就因为这个？那我当年研究失败的玩意儿，都在实验室里堆成山了，岂不得拆个三天三夜。”
其实鬼真没看出来19号哪里失败了，明明是个构造精妙功能具备的优良机器人，换成他可不舍得拆了。
鬼还没回过神，按在19号脑袋上的手就突然被抓住，却见19号抬起头，泛着银光的机械瞳仁看住了他。
鬼挑眉。
19号轻轻将他的手放了下来:“博士，你的手…温度太低了。”
鬼接着挑眉:“瞎测什么，鬼哪来的温度…”
他话没说完，整个人就被19号裹入怀中。
19号调了一个适宜的温度，将鬼紧紧搂住，下巴轻轻地贴着他的头发，将那双冰凉的手也捂在怀里。
鬼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19号低了低眉，问他:“还冷么？”
鬼无奈地撇了撇嘴，倍感心累:“我不冷啊，都说了鬼感受不到温度的…”
说是这么说。
可鬼还是下意识地往19号身上蹭了蹭。
10.
19号要走了。
他的身份，在上回出门就被自家公司的人识别了，还给炸得差点死机，估计这屋子也迟早被查出来。
鬼看见19号又在收拾东西，于是从那一堆破旧零件里探出头，瞥他一眼:“这么快又要出门啊？”
19号垂眸，声音显得有点机械生硬:“嗯。”
鬼似乎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收回了目光:“哦，那你记得带Z－108型号的记忆芯片，我觉得这个型号芯片的容量…”
“我要走了。”19号说。
鬼拨弄导线的手停了一下，“怎么了？”
“上次出去被他们发现了…一旦定位器修好，这里也护不了我了。”
鬼听完不以为然:“怎么可能，那群混小子敢查到我这里，要知道我…”
19号温馨提示:“博士，你已经死了八十三年七个月零六天四小时五十分了。”
鬼沉默了一下，低头:“我知道。”
19号不会安慰人，只是小声“嗯”了一下，坐到鬼身旁，静静地瞧着他。
鬼的眸转向了他，又迅速地收回，冷哼一声。
“既然知道我这里护不了你，还不快走吗？”
19号想了想:“博士，谢谢你。”
“谢你个…你说什么？”鬼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大眼睛看住了他。
“谢谢你啊，谢谢你陪我。”
19号歪了歪头，轻轻地弯了弯眉眼，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微笑。
鬼愣了。
有那么一刻，他很想把这个死心眼的家伙骂个狗血淋头，却发现所有的话，都像堵在了喉咙里，生生让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13.
谢他什么呢。
就没见过这么傻的程序。
14.
19号走了。
偌大的屋子里空空荡荡。
鬼的目光落在桌上散落的一沓报纸上。
报纸的头条，说某公司涉嫌研发违规机械，致使该新型机程序错乱生成自我思维，严重威胁城市安全，现已动用专业人员植入特殊病毒进行强制销毁。
“病毒…病毒…”
这两个字眼，就像藤蔓一般缠绕在鬼的心头，一遍又一遍。
真正致命的就是他啊。
不然又怎么方便那些人，把19号的构造和行迹摸得一清二楚呢。
15.
“博士，这世上存在鬼么？”
“我不就是，傻啊你。”
16.
这世上没有鬼。
没有。
17.
“19号你回来…”
鬼红了眼，穿门而出。
18.
XX公司内部。
“报告，关于第七代19号机的更改程序已编写完毕，是否立即将其格式化？”
“立即执行。”
「叮。」
荧屏上显示出加载的界面，右下角的进度条如同声声倒计时，无言地预告着失败研发的终止。
19.
「3…」
鬼疯了一般，不停地进入所在范围内，所有可以入侵的程序。
「2…」
XX公司的警戒设备全部停机。
「1…」
鬼成功切入主机。
「格式化完成！」
鬼看着主机上的红色字体，突然有种无力感，彻底地瘫坐在地。
20.
“AT－1783病毒程序，你违规了。”
“19号机格式化完成，现已召回，可立即清除病毒。”
…
短暂的沉吟，熟悉的机械音落在耳边。
“是。”
鬼的脑海一片空白。
21.
“19号？”
鬼抬起头，声音轻颤。
19号的机械瞳仁还是那样亮，在灯光下泛起银色的光泽，亮得好似触不及的星光。
却没有了神色。
鬼沉默了一下，认命一般地从主机里退了回来，随着键盘的敲击声渐渐消散成一串数据，录入19号手中的芯片里。
19号将芯片握紧，抬头看了眼身旁将他围住的工程师。
“销毁芯片。”
工程师命令。
19号朝他点头，视线转向手里的芯片。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突然轰地一拳砸在发出指令的工程师身上，把那人抡出去老远。
19号握着病毒芯片，拔腿就跑。
23.
19号知道，博士那么聪明的人，应该早就算好了。
把特殊的记忆芯片叠加到19号原有的芯片上，好让19号永远不会忘了他。
格式化了也不会。
永久待机也不会。
彻底销毁也不会。
24.
鬼的确是公司编写的特殊病毒。
同时被注入了新型机前身研发者的部分记忆，让他有了「名义上」的语言和行为。
可惜他们没想到的是。
那位去世许久的博士早就留了后手，只等着后人将他留下的芯片进行二次改造。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获得第二次生命。
所以，是病毒也好，是鬼也好。
他还是他。
可是他现在后悔了。
24.
那些人的计划屡次落空，只好直接采取最简单粗暴的轰炸方式。
能有自己思维的程序？
别搞笑了。
这种特殊的「生命」是不被允许存在的。
19号在不断升起的烟尘间穿梭，整个机体已面目全非，紧紧攥着芯片的手却未松动分毫。
25.
鬼试图重新入侵19号的系统，让他把胸口的记忆芯片取出来。
鬼真的后悔了。
他不希望19号死。
如果没有他，19号可能会成功逃脱，也可能会被格式化以后再次改装。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
26.
19号身上的部件和零件七零八落，掉在地上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
激光如同聚光灯一般接踵而至，打在他的身上。
19号的视线一片模糊，终于倒在地上。
27.
一片人声嘈杂，然后是机械报废的鸣响。
最后…最后…
鬼什么也听不到了。
28.
午后窗前。
不知是何时的暖阳，照得人心尖颤。
“你这小机器人虽然呆板，有时候也挺讨人喜欢的。”
“博士，什么是喜欢？”
鬼把他脑袋上的金属外壳敲得哐当响。
“你只是个机械而已，又没有情绪和思维，肯定不懂。”
“那博士，鬼也有情绪吗？”
“咳咳！呃…以前有嘛…别问太多啊你，好奇心害死小机器人。”
“博士教训的是。”
…
29.
天刚破晓。
清洁机器人拖着沉重的垃圾箱，将废墟上的碎片扫入箱子里。
那堆垃圾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
它把灰尘掸开，发现那是枚破旧的芯片。
芯片上，不知道被谁用笔画了个小小的骷髅。
end.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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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鬼和机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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