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问川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在林间小径上疾驰。他特意避开了人来人往的大道,循着那一缕若有似无的妖气,一头扎进了更为偏僻幽深的林间小道。那妖气狡猾得很,时而清晰如墨线蜿蜒,时而又稀薄如风中残烛,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消散在空气里。云问川不敢有丝毫大意,丹田灵力疯狂运转,灌注于双腿,将速度提到了极致。耳边只闻呼啸的风声和自己压抑的喘息,茂密的枝叶抽打在衣衫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汗水浸湿了额发,黏在鬓角,他却浑然不觉,一双锐眼死死锁定前方那飘忽不定的气味轨迹。
这小径七拐八绕,穿行于古木虬枝之间,地势忽而上扬,忽而下陷。追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云问川心中猛地一凛!并非他方向感出了问题,而是他骤然发现,不知何时起,那原本只追寻一缕的妖气,竟已如一张无形的大网,无声无息地笼罩了整座山头!
四面八方,空气中都弥漫着那种甜腻中带着腐朽、阴冷里透着狂暴的气息。它不再是一根线,而是变成了一个无处不在的、粘稠的沼泽!浓烈得令人窒息,却又因为覆盖了整个庞大的山体,反而失去了精准指向性。仿佛整座山本身,就是一只蛰伏的、散发恶臭的巨大妖魔。
“该死!”云问川暗骂一声,猛地停下脚步,胸口剧烈起伏。他环顾四周,林木幽深,山石嶙峋,在浓重妖气的掩盖下,每一处阴影都像是潜藏着危机。如此浓烈又广域的妖气,源头必定是一只修为深不可测的大妖!可偌大一座山,层峦叠嶂,沟壑纵横,要在这妖气弥漫的“汪洋”里精准揪出那作祟的妖邪本体,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拧紧了眉头,经验告诉他,此刻盲目追踪已非良策。当务之急,是找到附近的人烟,打听消息。妖孽横行,必有端倪显露于人前,村民口中的“怪事”往往是最直接的线索。
这离山确实偏远荒僻,走了许久,除了风声林涛,只有脚下这条清澈溪流相伴。溪水潺潺,冲刷着圆滚滚的鹅卵石,倒是在这妖氛弥漫的环境中透出一丝难得的生机。沿着溪水又走了一段,前方豁然开朗,溪流拐弯处出现一小片较为平整的滩涂。就在那里,一个身着粗布荆钗的身影正蹲在水边,费力地捶打着一堆衣物。
云问川的心弦瞬间绷紧!深山野岭,妖气遮天,忽然出现一个孤身浣衣女子?这情景本身就透着诡异!他几乎是本能地按住腰间的玄铁长剑,拇指顶住剑锷,随时准备出鞘。同时,体内灵力悄无声息地探出,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小心翼翼地覆盖向那女子。
没有妖气!一丝一毫都没有!
然而云问川并未放松警惕。要么,这女子真是命大,恰好在此刻打水的无辜村妇;要么……就是那妖物的修为已臻化境,远在他之上,能够完美地收敛妖气,化身凡人!后一种可能,令他脊背生寒。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疑虑,脸上挤出一个尽量温和无害的笑容,缓步上前,朗声道:“姑娘,打扰了!敢问此山何名?”声音尽量放得平和,脚步却保持着随时可以暴起发难的距离。
那女子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抬头,露出一张带着山野气息的清秀面庞,只是此刻那双眼睛里满是惊吓。她像只受惊的兔子,手里捣衣的木槌“噗通”一声掉进水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她连连后退几步,背脊几乎要撞上身后的岩石,声音带着颤抖:“你…你是何人?!”
云问川见状,连忙再次拱手,语气更加诚恳:“姑娘莫怕!在下只是路过此山,风尘仆仆,想找个落脚歇息之处罢了,绝无半分歹意!”他刻意放慢语速,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迷路的普通旅人。
那女子惊魂未定地上下打量着云问川,见他衣衫虽旧但整洁,面容虽带风霜却并无凶煞之气(云问川刻意收敛了散修的凌厉),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一些。她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地道:“公…公子不知,此乃离山。方圆几十里,就只有山脚下一条溪边有个离村,住了些人家。”她说着,脸上又浮起忧色,急切地补充道:“公子若是无事,听我一句劝,趁着天色未黑,赶紧顺着这溪水往下游走约莫三里路进村吧!千万别在山里逗留,尤其天黑以后!”
“哦?这是为何?”云问川心中一动,面上故作惊讶。
“唉!”女子重重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仿佛怕惊扰了什么,“这离山涧,还有四周连着的小河,最近都不太平!闹鬼啊!邪乎得很!村里进山砍柴、打猎的汉子都躲着走呢!我也是算着时辰,才敢来上游这清净点的地方洗衣……”
“闹鬼?”云问川眉头皱得更紧,这正是他需要的线索,“姑娘可知详情?是何等鬼怪?可曾伤过人?”
女子一听他追问细节,脸上血色褪尽,连连摆手后退,像是怕沾染上晦气:“哎呀公子!快别问了!吓死个人!我只听逃回来的猎户含糊说过几句,什么水里有东西,夜里听见怪叫……具体有没有人……有没有人遭害,我一个小女子哪里知晓那么多!公子快走吧!”
云问川审视着她的眼神和肢体语言,确定她并未撒谎,也确实是害怕到了极点。看来从她这里也问不出更多了。他点点头:“多谢姑娘指点。”不再停留,顺着女子所指溪流方向,快步离去。
离村果然不大。
几排低矮陈旧、墙皮剥落的泥砖瓦房散落在溪畔,屋前屋后胡乱堆着柴草农具。村中泥土路因前几日雨水而略显泥泞,几只瘦骨嶙峋的土狗懒洋洋地趴在墙角晒着太阳。此情此景,落在那些锦衣玉食、琼楼玉宇里长大的仙门世家弟子眼中,自然是穷乡僻壤、腌臜不堪之地。
但云问川不同。身为漂泊不定、风餐露宿的散修,比这更破败、更荒凉的村落他都曾落脚。他深知生存的艰辛,内心对这些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凡人生不出半点鄙夷,反而有种同是天涯奔波客的微妙熟稔。这种“接地气”的经历,也正是许多散修瞧不上那些光鲜亮丽、只会纸上谈兵的世家子弟的缘由之一——后者缺乏真正的生死淬炼。
村子虽小破,却意外地并不冷清。街边支着几个简陋的摊子,卖些山货、粗粮、粗陶器皿。几个穿着短褂的汉子蹲在墙角大声谈笑,声音洪亮;几个妇人坐在门槛上,一边择菜一边扯着家长里短;几个拖着鼻涕的孩童在泥地里追逐打滚。粗糙而真实的烟火气,竟奇异地冲淡了空气中无所不在的妖氛带来的压抑感。
云问川目光扫过,很快锁定了村尾一家挂着歪斜“悦来”木牌的建筑。它算是村里看起来最“体面”的屋子了——至少墙还算完整,屋顶的茅草也厚实些。他推门而入。
“嘎吱——”
沉重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痛苦呻吟,门轴处大概是缺油,声音刺耳又绵长。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杂着劣质酒气、汗臭、饭菜馊味和陈年木头发霉的浑浊气息。
“唉,唉,客……”门口倚着柜台打盹的小厮被惊醒,头都没抬,下意识地用带着浓重乡音的官话招呼,待揉眼看清来人——那一身虽旧却难掩气度的青衫,腰间古朴的长剑,以及那双沉静锐利的眼睛——立刻机灵地改了口,换上更恭敬的语气:“哎哟!公子!贵客临门!公子里边儿请!快请坐!”说着便要去擦抹桌椅。
云问川目光如电,已将客栈内情形尽收眼底。光线昏暗,厅堂不大,摆着五六张油腻腻的方桌。此刻正是午后,几张桌子围坐着七八个汉子,个个衣衫不整,面红耳赤,吆五喝六地划拳赌骰子,桌上地上散落着空酒坛和花生壳。大多已是醉眼朦胧,趴在桌上鼾声如雷,活像一滩滩烂泥。
他此行只为打探消息,不欲惊动旁人,更不想与这些醉汉纠缠。见角落一张小桌尚算干净,且背靠墙壁,视野正好能覆盖整个厅堂入口及楼梯,便径直走过去,拂袖坐下,低声道:“一壶粗茶即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小厮耳中。
小厮应了一声,刚要去后厨张罗。
砰!!!
一声巨响骤然炸开!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客栈木门,竟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得轰然洞开!巨大的力道让门板撞击在墙壁上,又反弹回来,发出更刺耳的呻吟,震得房梁上尘土簌簌落下。
几乎与破门巨响同时响起的,是一阵清脆悦耳、如珠落玉盘的“叮铃”铃声!
云问川瞳孔微缩!这铃声太清越,太纯粹,绝非市井凡俗中那些沉闷的铜铃可比。它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涤荡尘埃,直透人心。能发出这种声音的,只有以蕴含灵气的上品银矿秘法铸造的法铃!通常是仙门世家用来庇佑年轻子弟,关键时刻能激发护体灵光、驱散迷障、破除低级幻术的随身法器。对于小门小派来说,已算得上珍贵法宝!
果然!
门开处,光影分割。刺目的天光勾勒出几道颀长挺拔的身影。为首一人,率先步入这昏暗腌臜的客栈。
那是一名年轻女子。一身剪裁合体的白金色长袍,袍袖和衣襟处用金线绣着繁复的家族云纹,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熠熠生辉。长袍之下是利落的束腰劲装,勾勒出修长柔美的身形。她面容明艳,五官深刻,尤其是一双剑眉斜飞入鬓,鼻梁挺直,唇色如朱,英气逼人。整个人站在那里,如同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气质冰冷而高贵。身后鱼贯而入的几名年轻男女,皆着同款白金长袍,只是纹饰略有不同,个个神情倨傲,眼神睥睨,与这破旧客栈里的乌烟瘴气格格不入,仿佛一群误入泥沼的白天鹅。
歇川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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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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