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友厉声反驳道:“留下她?她替你做的那些事儿,能有真金白银来得实在?我可是去城里打听清楚了,像她这样的小姑娘,至少能卖十两银子。前些天卖进万香楼的那两个小丫头,品相还不如她,都值五两呢。”
李氏良久没有出声。
胡大友又说:“她那细胳膊细腿儿的,给咱们干不了多少活。留着她一点也不划算。可只要卖了她,我们俩可就能躺着过一阵好日子了。”
李氏泣声乞求:“大友,别把阿芷卖到那种地方去,求你了……”
胡大友冷哼一声:“老子今天心情好,才好声好气跟你商量,你别给脸不要脸。”
阿芷站在门外,脑袋里嗡嗡地响。
卖掉她……
那种地方……
阿芷彷徨迷惑,头晕得摇摇欲坠。
忽觉一股温热的液体从鼻孔里流了出来,她抬手摸了下,原来是流鼻血了。
大概是被那三个男孩打狠了的缘故。
阿芷用袖子揩了揩鼻血,只觉头越来越晕。
她不小心扶在了门上,将虚掩的房门推开一条缝。
门被推开的瞬间,胡大友和李氏直直望向她。
没等她开口讲话,胡大友便抢先一步迈出门来,粗暴地甩了她一个耳光,又怒气冲冲地指着院子里那只正在埋头吃地上鸡骨头的小狗,对阿芷臭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老子养你,你养狗?你还敢养狗??”
阿芷抬头看向胡大友所指的位置,全然不知那只小狗是什么时候跟进来的。
胡大友却不给她思考和解释的时间,直接冲进厨房拿起菜刀,阔步逼向那只贪吃的小狗。
阿芷吓得大喊:“叔叔不要——”
胡大友本欲一刀剁下狗头,奈何那小狗反应敏捷,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刀。
由于第一下没砍中,胡大友气急败坏,似癫狂般瞪红了双目,追着小狗满院子跑。
小狗被手握菜刀的男人吓得仓皇逃窜,凭着机灵劲儿躲过了一次又一次。可它的四条小短腿哪里跑得过胡大友这个大男人。
没过一会儿,小狗便被逮住了。
胡大友心思极歹毒,先砍下它一条腿,待它挣扎着再跑上几步后,又砍掉它第二条腿……直至将它四条腿全部砍掉。
小狗疼得“嗷呜嗷呜”地叫着,拼命挪动身子想逃,却因失去四条腿而无法站立,再也不能自由奔跑,只能待在原地,抽搐着任人宰割。
看着小狗垂死挣扎的模样,胡大友得意地用脚踩压它:“你再跑啊。”
小狗露出尖利的牙齿,冲他叫唤起来,显然是想咬他。
“死到临头还敢凶?!”
胡大友怒极,举起菜刀便要将其毙命。不料,持刀的手臂被一根木棍重重一击,疼得他松掉了菜刀。
转头一看,居然是阿芷拿棍子打的他。
“死丫头……”
不待胡大友完整地骂出一句话,阿芷便已抱起小狗跑出家门。
她几乎是不顾一切地,抱着那只狗以最快的脚步朝远处奔逃。
阿芷跑得离家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一路彷徨地哭着,无尽的苦楚随泪水洒在了风里。
她一刻也不敢停下来。
直到跑得离家足够远,确定胡大友没有追上来,她才将小狗放了下来,藏到一处隐蔽的草丛里。见小狗在草丛里浑身发颤,低低痛吟着,阿芷将自己的外衣脱下,留给它避寒,又最后一次摸了摸它的头:
“对不起,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希望你可以活得久一点……”
阿芷流着泪转身离开,径直赶回家中。
她知晓,她若不快点回去,胡大友会把李氏打死的。
……
果然,阿芷刚气喘吁吁地奔回胡家院门外,就听到了熟悉的求饶声和惨叫声。
“大友,求……求你不要再打我了……等阿芷回来,我会狠狠教训她的。我答应你,改日就把她带到城里去,卖个好价钱,我什么都听你的,求你别打了……”
隔着院门听到李氏说的这些话,阿芷并未感到失望。
她知道那只是李氏的权宜之计。
李氏不会对她动手,也舍不得将她卖了。只是被胡大友毒打得受不住了,才会说那些话讨好对方,以期获得拳脚下的饶恕。
豆大的泪珠从脸颊上滚落,阿芷知道自己这回把婶婶害惨了。
她鼓足勇气,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不要打了。”
阿芷面向残暴的男人,又看了眼趴在地上的李氏,平静地说:“和婶婶没关系,你打我吧。”
胡大友闻言怒笑一声:“老子就是在等你回来挨打!”
话音刚落,阿芷便被冲面而来的硕大身影揪住头发,摔打在地上。
先是用棍子打,而后又是掐脖子、用脚踢。
阿芷身上本就有伤,没一会儿便被打到昏厥。
胡大友不肯轻易放过,捏住后颈将人提了起来,把阿芷的脸按进一个装满水的盆子里,硬生生将人呛得醒过来。
阿芷剧烈咳嗽,胡大友此刻正想往她脸上呼一巴掌,却见她咳得吐出一滩血。
望着地上的血迹,胡大友惊得愣住。
李氏见状,慌忙扑了过来,抱着胡大友的腿乞求道:“大友,不能再打了。她这么小,经不起打的,你若失手将她打死,就卖不了钱了……”
“滚一边去。”
胡大友抬腿将李氏掀开,低头琢磨了一阵,遂揪着头发将阿芷拖进柴房,扔在松毛堆上。而后只身走了出来,反手将柴房的门锁上。
李氏才微微松了口气,便见胡大友朝她走了过来,指着她的脑门警告道:“给我盯着。那丫头要是跑了,小心老子宰了你!”
李氏战战兢兢地点头。
……
半夜,胡大友呼呼大睡时,李氏悄悄下床,拿上钥匙去了柴房。
“阿芷,醒醒,你醒醒……”
李氏将一盏昏暗的油灯搁在地上,伸手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脸。
阿芷虚弱地睁开眼,忍着疼痛,喊了她一声“婶婶”。
李氏含泪道:“还撑得住吗?”
阿芷点点头。
实际上她此刻连呼吸都是疼的。喉间和鼻孔里都是血腥味。
她很痛很痛。
从头皮到脚丫,都是痛的。
她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
但她不敢跟李氏讲。
李氏并不是瞎子,看得出她有多难受,却无能为力,只柔声哄道:“阿芷乖,你忍着些,等明日你叔叔出了门,婶婶就带你去看大夫。”
阿芷乖巧应道:“好。”
李氏将自己身上披着的衣服拿了下来,盖在阿芷身上,走时留下一句:“婶婶明早再过来看你。”
.
漫漫长夜,阿芷痛得无法入眠。只闭着眼,昏昏沉沉地煎熬着。
天将明时,她终于困得睡去。
及至晌午,李氏才将吃饱喝足的丈夫送出家门。
将院门关上后,李氏折身便往柴房走去。
昨夜光线太暗,她又是偷着去的柴房,因此没能好好查看阿芷的伤势,导致她心里一直担心着,一晚上都未能安睡。这会儿胡大友前脚刚走,她便着急去见阿芷。
门一打开,李氏便见阿芷一动不动地躺在柴房的角落里,女孩发丝散乱,双眼闭合着,小脸惨白,唇色也淡如纸。
李氏心疼,走近去呼唤她:“阿芷。”
对方没有回应。
“阿芷,阿芷。”
李氏又接连叫了两声,还是没能将人唤醒。当即吓得往松毛堆上一坐,伸手将那副瘦小的身躯抱进怀里,泣声道:“阿芷,你别吓婶婶……”
说话时忍不住去握阿芷的手,却骤然发现,女孩的右手小指……断了。
不是弯了,也不是折了,是真正断掉了。断开的那根指头仅剩一点皮肉与手掌连接着,指根处的骨头都露了出来。
李氏惊恐地睁大眼睛,突然抬手捂住了嘴,险些哭出声来。
她极力回忆着昨晚胡大友打向阿芷的每一个动作,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胡大友是如何将阿芷的手指打断的。
而阿芷也始终闷着不说。
所谓十指连心,李氏想着自己平日里被针扎一下都得疼个半天,可阿芷的手指头断了,她还硬是一声不吭地忍着……这哪里是一般的小孩子能做到的?
李氏泪如雨下,背起重伤昏迷的阿芷,急急忙忙去寻村里的大夫。
……
大夫当着李氏的面,解开阿芷身上的衣服,露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全是暴力殴打所致。
就连胡大友没打过的地方,也都是伤。
李氏逐渐反应过来,阿芷的手指头不是被胡大友打断的,是被别人打的。
看着阿芷满身的淤青,李氏双目盈泪,开口请大夫给她开些疗伤的药。
奈何李氏身上的钱不够,大夫只黑着脸,配了一剂治普通跌打损伤的药给她,并冷脸告知道:“这女娃已伤及根本,就算命大养得活,长大后也无法怀胎生子了。”
李氏闻言神色恍惚,盯着阿芷那青紫而浮肿的小腹看了一会儿,顿觉鼻子一酸。
她给阿芷穿好衣服,拿上药包,背着阿芷离开。
回家途中,阿芷在李氏背上醒了过来。
李氏怕她乱动,扭头朝身后说道:“阿芷别动,婶婶背你。”又紧接着道:“婶婶给你买了药,回家就熬给你喝,喝了药就好了。你别怕。”
“嗯。”
阿芷仍像往常一样,懂事地应了一声。
她蔫蔫地趴在李氏背上,动也不想动,第一次做出这么娇气的模样。
……
随药汤一起出现在阿芷眼前的,是一把剪刀。
李氏将阿芷从床上扶了起来,拿了个枕头让她靠着,耐心地将药汤喂给她喝。
喂完药后,李氏拿起阿芷的右手,看着断掉的那枚小指,忍泪安抚道:“阿芷,这根手指治不好了。它就剩一点儿皮肉连着,长不回原来的样子了。留在手上缀着只会碍事,婶婶帮你剪下来好不好?”
阿芷沉默片刻,点头说:“好。”
李氏便握了剪刀,颤着手将皮肉剪开,那枚小指瞬间便掉落下来。
阿芷的手流了点血,李氏撕了块布给她包住,而后便拿着那枚断指往屋外走去,却猛地被阿芷叫住——
“婶婶,别扔,我想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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