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横滨港与白日的横滨有着微妙的不同,灯火辉映的热闹场所充斥着如同其他大城市一般的灯红酒绿物欲横流,而在不为人知的街尾暗巷中,又有着比寻常城市更为黑暗的污浊流淌。
一切不被公开的暗色交易就在这些小巷中发生。
狭窄的巷子里,大桥智博习以为常地借着昏暗的月光与燃在嘴上的烟头火星数着手上的票据,黑夜赋予了他庇护,也给了他们这种人一双足以在黑暗中看清一切的眼睛。
“唔?”
大桥智博挑着眉将不久前从交易客人手上换到的票据清点完毕整整齐齐地摆在口袋里,颇有些得意地仰起头,将口中几乎烧到嘴边的烟猛吸一口,手一挑,将只剩尾巴的烟头和长长的烟灰掸落在地,脚重重地碾了上去。
他本是不习惯这种行为的,但毕竟他现在人在横滨,该有的规矩还是要遵守的,否则谁知道横滨的地下皇帝会做出些什么来。
许是夜色深得有些寒凉,大桥智博被风吹过的一瞬间竟然感觉后脖颈有些冷,他瑟缩了一下,不经意地朝着风吹来的方向一看。
巷尾的暗色中,一双金色的眸子凝着月光,远远地在那里看着他。
他本以为是街头巷尾常见的夜猫子,很快打算无视那只连身体都看不清的野猫。
只是当他打算转身的时候,风刚巧吹过,遮挡住月亮的云被推开,那双金色眼睛的主人终于现了原型。
“咯……咯……”
大桥智博看清楚了眼睛的主人,嘴唇不住地哆嗦起来,上下牙齿碰撞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在月光下露出巨大身形的金色眼睛主人,呼吸急促,脸色苍白,刚才被吹起鸡皮疙瘩的后脖颈满是冷汗。
“老、老虎……啊啊啊啊啊——”
宽厚有力,一身本应洁白无瑕的毛发凝成一团变得灰扑扑的,在月光的映照下散发着淡淡的尘土味,看起来狼狈却依旧结实有力的躯体肌肉质感明显,四肢踩在地上利爪勾出寒芒。
巨大的虎头凝视着大桥智博,一张嘴就能轻易地将他撕扯吞入腹中。
大桥智博呼吸停顿了数秒,在终于归来的神志带领下终于知晓发出惨叫,随后连蹦带跑地离开小巷,嘴里发出惊恐到根本听不清楚的叫喊。
只是他没有意识到在面对猛兽的时候不应该第一时间转身,将后背暴露给对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惊恐的叫喊在惊扰了猛兽的同时,也惊醒了另一个沉睡在角落里的身影。
一双鲜红到如同流淌着血液的眸子睁开,与被惊扰到的猛虎对视。
“……老虎?”
“……好疼……疼疼疼……我怎么会在这里……”
衣着褴褛,白色短发,有着一头像是被狗啃过的刘海的少年捂着额头带着呻·吟从坚硬冰冷的地上爬起,眼里充满了痛苦与迷茫。
“呸呸……”少年伸手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尘,又从嘴里吐出几根青草。
昨晚饿过头忍不住啃进嘴里的青草让少年清楚地意识到他并非是个食草动物,而是肉食主义者,只是这会儿并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给他吃进嘴里的。
被从孤儿院赶出来后毫无目的地流浪,没有落脚点也没有吃饭的少年饿到两眼昏花,踉跄了一步差一点要摔在地上,只是在摔下去的那一瞬间,被人扶住了。
柔软的,暖和的,属于人体的温度从连接的肢体出传来,少年逐渐有了力气。
他抬眼看向扶住自己的人,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面前是一个穿着比自己还要奇怪的少女,浑身包裹在灰棕色的斗篷下,兜帽露出的发色是与自己相近又不完全相似的灰白色,个子矮矮小小的,看起来尚且不足十岁的幼女伸出手,稳稳当当地撑住了虚弱到快要饿晕了的自己。
“你是?”
白发少年向幼女道谢,然后看着那双鲜红的眸子发起了呆。
这双眼睛……他怎么依稀记得在哪里看到过?
只是……
一回想起记忆就脑子发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用脑过度引起的供血不足。
少年猛地摇了摇头,遵从直觉将原本就不甚清晰的记忆摇散。
“……绘里。”
幼女的声音听起来很甜,但语气却是那种清清冷冷的平静,再配合上那一张看不出太多表情的小脸蛋……
倘若不是因为握住自己的手仍有余温,中岛敦说不定会认为这是一尊精致可爱的人偶。
“原来如此,你叫绘里么?”中岛敦习惯性地朝着白发幼女露出笑容,看了看她那身比自己还要奇妙的服饰,忍不住发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自己身处不知名的河堤边,身上还脏兮兮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接近的人。
这孩子的家人应该也不会放心她接近自己吧。
“不记得了。”
自称“绘里”的幼女摇摇头,鲜红的眸子对上中岛敦那双在夕阳下泛着暖色光晕的紫金色眸子,很快让他忘记了自己想要再问些什么。
“这样啊……”
看着白发少女,中岛敦很快产生她的处境其实和自己一样的想法,同病相怜之情油然而生。
“你是找不到家了么……”
他这么说着,又忍不住苦笑起来。
“而我是根本就没有家了啊……”
“咕——”
没等他再说什么,饿了许多天急需寻找些什么填充的肚子忽然叫了起来,刚刚被刻意遗忘至脑后的饿意忽然疯狂翻涌了起来。
中岛敦忍不住捂住肚子,想要在新结识的幼女面前保住自己的脸面。
绘里并没有在意中岛敦的肚子唱起空城计,她只是同样条件反射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虽然还没有像是中岛敦这样饿到极致两眼发黑,但她感觉自己好像也“饿了”。
补充身体所需的营养是这两个奇装异服的人士在目前来说最重要的事情。
中岛敦原本是打算豁出去了的,无论是偷也好抢也罢,只要能够填饱肚子,他才不管自己接下来会有怎样的命运,反正是被抛弃的人,也不会有人替他惋惜。
只是在新认识的幼女面前,中岛敦很快拾起了他那才被抛弃不久的自尊心与道德感。
“绘里酱也饿了吗?”
中岛敦注意到了白发幼女的动作,很自然地将“想办法填饱自己的肚子”转变了“想办法填饱两人的肚子”。
“那我们找点可以吃的东西吧?”
他这么说着,看到白发幼女举起手,指着不远处的河流。
“是哦,这个时间,河里应该会有鱼,虽然没有什么调料应该会很腥气……”
白发少年一激动或是紧张就很容易碎碎念,只是还没有等他发泄完就被绘里打断,
“河里,有人。”
“诶?”
“……诶!”
意识到绘里说了什么的白发少年想也没想直接冲进了水里,将那个只有两条腿朝上的陌生人练拉带拽从河里救了起来。
被从河里救上来的是一个身材高瘦的青年,穿着棕色的风衣,一头黑棕色的卷发像是水藻一样紧贴在他的脸上,衬得他看起来如同阴湿的水鬼。
“……被救了啊……”
青年似乎落水不久,连呛水都没有,在被中岛敦救上岸后很快清醒了过来,只是对于对方的救人行为并不感激,甚至有些不屑。
“我刚才是在入水啊,就是在自鲨。”
青年略带不爽地看着中岛敦,然后很快注意到了他身后的白发幼女,表情一变。
“哎呀,仔细看看真是位可爱的小姐,这双鲜红的眸子充满了令人着迷的魔力,还有这吹弹可破的柔嫩肌肤,如初雪般纯净的发……”
他还想再说什么时会忽然被刚才还救了自己的少年挡在了幼女面前。
“抱歉,打扰你入水是我的不对,但对绘里酱出手的话就是你的问题了!”
中岛敦这会儿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刚才毫不犹豫地跳水救人了。
难不成他救上来的是个本该早早去往天国的变·态?
“哎呀,你在说什么呀少年,我只是单纯夸赞一下这孩子而已……唔,她是你的妹妹?”
黑卷发青年弯起那双鸢色的眸,眼中翻滚着某些令人看不懂的情绪。
“我和绘里酱今天才认识……”
中岛敦潜意识里知道自己不该向一个陌生甚至疑似变·态的青年透漏太多,但是面对着对方的提问,他不由自主地回答了起来,甚至在结束了对话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
刚才和中岛敦交流了两句的幼女这会儿像是过度用电陷入待机状态的机械人,就连看着黑发青年的眼神里都透不出太多情感。
就像是橱窗里摆放着的精致又可爱的等身假人。
“唔……今天才认识的小姑娘啊……”
黑发青年若有所思地复述了一遍,还想再说什么时被河对岸传来中气十足的怒吼声打断。
“你这个蠢货居然还没死啊!”
站在河对岸的是一个金色长发、戴着眼镜的青年,看起来和被中岛敦救下的黑发青年认识,只是看对方这脾气不太好的样子,总觉得黑发青年会被对方揍一顿。
被中岛敦认为“脾气不太好”的国木田独步最后却很好心地在自称为“太宰治”的黑发青年自说自话下请了中岛敦和绘里吃饭。
吃的还是中岛敦特别点名的“茶泡饭”。
白发幼女并没有任何意见,只是乖巧顺从地跟着几人来到了一家居酒屋。
“诶,这么说你们是今天才认识的啊……绘里酱……是这孩子的名字是吧?”
得偿所愿的中岛敦非常好说话,他一边大口吞咽着茶泡饭,一边毫无所觉地被太宰治套了许多话出来,包括自己前不久被孤儿院赶走身无分文的出身,又包括刚刚和这突然出现的白发幼女命运般的相遇。
比起中岛敦,太宰治似乎对绘里更有兴趣,他坚持不懈地尝试着和小口吃着茶泡饭的幼女对话。
“按照敦君所说,绘里酱除了记得自己的名字之外其他的都不记得了吗?”
看出太宰治似乎在打什么主意的国木田独步推了推眼镜,“我奉劝你最好少管闲事,那边下来的委托可比寻找失忆小女孩儿的回家线索紧急得多。”
充耳不闻两个大男人在那里吵吵闹闹争执着什么的小女孩儿安安静静地吃着自己手上的茶泡饭,在将最后一口混杂着米粒的汤水咽下后满足地放下碗,小小地打了个嗝。
她双手捧着碗放在木质台子上,碗底碰撞桌面的敲击声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那双鲜红的眸子看向被自己动作吸引的两人,迟疑地将目光转向看起来刀子嘴豆腐心还一直被太宰治欺压的国木田独步。
“比起那个……”
她看着国木田独步,清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
“国木田……要考虑和我交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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