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方以则婉拒了赵宇的帮忙，独自一人搭上计程车，去了ZC中国赛区总部。
公关部长韩石一大早便在门口等着，看见下车的人是方以则，不免松了一口气。
他搓手与方以则打着商量。
韩石提出的解决方案与预料中的一样，对于谷浅打假赛这件事，ZC高层希望将事件影响降到最低，一致同意只在内部对谷浅禁赛。
“其他事情都能商量。”方以则听完，缓缓道：“这件事不行，谷浅禁赛的理由必须被公开。”
韩石猝不及防被素有“体面”美名的方以则梗了一下，官场上浸泡多年的巧舌第一次没能立刻回话。
“night，怎么说那也是你前队友。”韩石不要脸地做最后挣扎。
“他现在不是我队友，就算是，我的决定也不会改变。”方以则笑了声，顿道：“更何况，现在我的队友另有其人。”
韩石站在一旁，结实抹了一把汗。
他本以为来的会是另一个不好惹也惹不起的人，结果该来的人没有来，还没等他开始庆幸，幻想又被方以则击了个粉碎。
韩石不理解，一向“做人留一线”的方以则今天竟然转了性，变得比那人还要难缠。
赵宇在网上看到谷浅的处分条例时，正在叫医生换吊瓶。
他把手机拿给季时泽看。
谷浅被彻底禁赛，禁止参加一切ZC赛事活动。当年那一局世界赛的比赛视频和休息室语音被彻底公开，陆续有大批路人在官方那条澄清微博下面道歉。
赵宇看了下自家战队官博的私信，数个当年凭空造谣抹黑的营销号也表里不一地发消息道歉。
营销号当年的黑流量吃了个够，恶意P图，剪辑鬼畜视频，操控舆论...种种做法早早超过法律规定的言论底线。赵宇正愁找不到这些人，没想到还有主动送上门的，手指顺势往下一滑，把这些ID统统发给了法律部，起草律师函。
方以则处理完事情，便回了医院和赵宇换班。
赵宇不愿，但知道自己的话对方以则不起什么作用，只好把目光投向季时泽。
方以则眼下的乌青很重，整个人急需休息，但季时泽的吊瓶需要打一整晚，中间免不了要多次起夜叫医生来换，在这睡绝对睡不好。
赵宇在一旁挤眉弄眼，季时泽却是罕见地错开他的眼神，没帮着他一起劝方以则。
直到被方以则半推半攘地请出门，赵宇还是一脸摸不着头脑。
想不通的事情太多。
仅一夜之间，知道真相后还无比生气的方以则竟然自愿地留在他恨的人身边照顾；一向喜欢把爱的人保护得密不透风的季时泽，今天第二次把那玻璃罩开了个豁口，允许里面的花伸出枝桠接受雨水的拷打。
换做是方以则刚入队那会儿，赵宇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
断情绝爱的方以则会主动看护受伤的前男友，而情根深种的季时泽又会同意他爱的人留下照顾他。
把赵宇送走后，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晚上你就安心睡。”季时泽率先开口，指了指头顶上方的红色按钮：“要是有什么情况，我可以按呼叫器叫医生。”
方以则正把刚打包回来的藕汤盛到碗里，闻言扬了扬头，笑道：“是吗？那现在示范给我看看。”
季时泽用力蹭起身，很不如他所愿，背后的伤口因为这一点点小动作便开始锣鼓欢天地叫嚣起疼。
“受伤了就老实待着。”方以则把人按回了床，照着医生有样学样地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道：“病人就别再给我添麻烦。”
这天晚上，睡不安稳早早便可预见。
方以则一晚上定了10个闹钟，基本是30分钟起来一次，有时是需要叫医生来换药，有时是换吊瓶。到最后，方以则索性没睡，躺在陪床椅上看手机。
季时泽睡眠一向浅，此时察觉到身旁的光亮，也不装睡着了，微微侧头看着身旁人的侧颜。
他看了很久，久到沉溺在手机里的方以则都察觉到了视线。
“干什么？”方以则开口问，“我脸上有东西？”
“瘦了。”
没料到是这种回答，方以则顿了下，翁声回：
“才没有。”
要是在三年前，方以则绝对会对瘦了这两字心花怒放。
三年前的方以则刚满17岁，脸上还有没彻底长开的婴儿肥。队内因为关系好，开玩笑从不忌讳，隔三差五就让方以则去体重秤上量量，看看是不是胖成了队内团宝。
中二时期的方以则认为自己在别人眼里就算没有霸拽，也该有狂炫酷。结果问了一圈，直接被队里的哥哥们以三个字“胖成球”给打发掉，这给少年人的内心一个沉重打击，一度绝食明志，就连对隔三差五就拿好吃东西投喂他的季时泽也有了埋怨之意。
“你别诱惑我。”方以则把送到嘴边的进口零食拍开，“我再吃，以后你们就带一个球去打比赛吧。”
季时泽失笑：“哪胖了，173，64kg，这不正常体重？”
方以则盯着他，反手抓着人，把脸往季时泽手上凑：“不信你捏，我才来的时候脸上没这么多肉的。”
“就这样，挺好。”皮肤的触感很好，季时泽轻轻捏了下，随后及时收手，轻声道：“很可爱。”
方以则：...
那晚，方以则拒绝了季时泽送来的一大堆零食和水果，拿着扫帚把人赶出了门，三天没跟人说过一句话。
“小则，你知道皮包骨吗？”季时泽躺在病床上开口。
方以则握着的手机不知何时熄了屏，屏幕里倒映出他自己那骨架分明的脸。
方以则淡淡回：“抽条了，很正常。”说完，又解释道：“这三年，我自己想保持身材，总不能真胖成个球。”
方以则随意找理由搪塞，不为其它，他最烦季时泽多想。
“回去可得好好补补。”
季时泽轻轻握着那双手，因为太瘦了，每一根骨节都清楚分明。
“知道了。”方以则回。
季时泽出院是在三天后，出院的时候，方以则去了趟超市，买的东西让赵宇当场一愣。
“拿着。”方以则把拐杖递给季时泽。
“我伤在背上。”季时泽解释，不是很想接过那根老头棍。
赵宇在一旁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叫你拿你就拿。”方以则没给人拒绝的余地，“走累了好歹还有个支撑点。”
从医院大门到保姆车的距离不算长，但来往人多，步子也就慢了下来。
“哇，你这头发哪家染的呀？”60多岁的卖菜大姨经过的时候，指着季时泽乌黑的头发道：“看起来好逼真，都看不到白发嘞。”
季时泽刚想开口。
“欸，这个是你孙儿吧。”卖菜大姨又指着方以则，道：“长得真俊，谈女朋友了吗？我给你介绍...”
赵宇实在绷不住，笑出了声。
方以则左手搀着人，季时泽右手拄着拐，这场景确实不好反驳。
“他是我弟，不是我孙子。”季时泽气笑了。
听说过原地升天的，原地升辈的他还是头一回。
季时泽忍着疼把背挺直，没舍得把那根罪恶根源的拐杖扔掉，一字一顿道：“我弟的姻缘有我考量，就不劳您费心了，奶、奶。”
上车后，季时泽被赵宇编排了一路。回到俱乐部，又正巧碰到出来接水的凌辰溪，被迫受到那人一句“老牛吃嫩草”的嘲讽。
“他们笑点真的好低。”方以则摇头无法理解，搀着季时泽上楼：“你不会生气了吧？”
“没有。”
季时泽当即否认，比任何时候都用力地拄拐上楼。
这段时间，fcg的舆论总算随着当年世界赛视频的公开慢慢回温。方以则的直播间也终于正常起来，赵宇放下心，将7名房管减少成正常个数2名。
【主播，辛苦了！！！】
【主播，辛苦了！！！】
【主播，辛苦了！！！】
一路跟着走过来的粉丝知道方以则这未能平反的一年承受着什么。
在当年世界赛“反向射草丛”后，方以则是背着骂名退役的。转行做主播的最初，每天都有大波串子蹲守直播间，在弹幕里面人身攻击，方以则无视了它们整整一年。后来串子似乎是发现在直播间发那个肮脏下流的弹幕对方以则不痛不痒，开始转战视频剪辑，各种恶搞视频在网上乱飞，旧的被粉丝举报掉，又会有源源不断的更多的新视频出现。
到最后，只要谁敢在网上维护方以则，谁就会被打成“护舒宝”，顺理成章地遭到其他人的一致炮轰。久而久之，除了粉丝，再无愿意帮方以则澄清的路人。
哪怕真相大白的现在，粉丝也不愿回忆起当年。
——那是一段无比昏暗、仅靠舆论便能压死人的时间。
弹幕飞速滚动，礼物源源不绝，像一场烟花盛宴在方以则屏幕前炸开。
粉丝心里的委屈憋了太久，此刻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把苦闷全转换成了兴奋，乐此不疲朝方以则直播间投钱。
方以则见状，关了打赏按钮。
“留着给自己买东西，粉我这几年，你们受委屈了。”话音仍是淡淡的，但在多年的粉丝听来，立马能听出不同，这是方以则少见的情绪外露。
弹幕有一刹那静止，随后不知是谁发了个大哭的表情，瞬间直播间泪流成河。
方以则默默开了抽奖，奖金设定到平台规定的最大金额，为了回馈粉丝。
他知道她们比他更不容易。
他自己还好些，在队里跟着几个前辈学习，早早便能对谩骂免疫，但粉丝不一样，一群现实里估计连脏话都没怎么说过的女孩子，为了维护一个跟她毫不相干的人，在网上扛着枪炮跟人努力对骂，骂完还要没日没夜剪辑澄清视频。
方以则以前不理解这种付出，甚至于会觉得这样很傻。不光她们傻，为了他去国外的季时泽也很傻。
明明他对于他们而言，只是一个偶然遇见的陌生人。
【我靠，谁懂在超市突然哭出来的囧状。】
【别说了，我更惨，妆都哭花了，待会儿只能顶着两熊猫眼和男朋友去逛街。】
【主播赔我眼泪！】
“不为其它，因为我心疼。”
方以则脑子里突然闪过这句话，他不知道是从何时听到，也不知道是谁曾对他说过，但意外地，他觉得这句话很合适。
“今晚播通宵，抽水友四排。”方以则开麦。
【！我一个托马斯回旋，飞奔回屋上号！】
【活久见，则宝竟然会带人上分！】
【你们都别跟我抢，则宝的第一次一定是我的！】
方以则鼠标滑过仍顽强待在房管栏的季时泽，又看了看弹幕的插科打诨，半晌，终是笑着邀请了水友入队。
傻子的国度不需独醒者，只要自由意志的沉沦。
17岁的则宝（在喜欢的人面前注意形象bushi）：婴儿肥，胖成球，173 （T^T愁～）
禾乃：你还没到发育期，肯定会长高（ps：相信你亲妈，不可能坑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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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夜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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