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星的这点激动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周似推开训练室的门进来。
“打完的别开了啊，没打完的快点打。前几天逮不着曲星，今天出去搓一顿欢迎一下他。”
训练室顿时响起一阵猴叫。
周似走到曲星身后，颇为怜爱地把手放他肩上。他已经从教练组口中听说了今天的事，五局比赛，都在二十分钟左右结束。打得二队五个小可怜毫无还手之力，简而言之就是猛爆了。
周似声音和缓，像个和蔼的老父亲似的：“我把二队那几个也叫上了，他们今天被你们打得心态有点炸。安慰一下。”
曲星后脑勺动了动，示意他知道了。
周似慈爱一笑，手放曲星脑袋上轻轻拍了拍。
可惜曲星压根不理会他的一颗老父亲心。百忙之中腾出一只左手，从脑袋顶上拎起周似的手丢开。非常冷酷。
周似：“……”
打完这局，曲星摘掉耳机扒拉发型，一扭头发现凌印早就退出游戏了。正靠着桌子偏头看他。神色很安静。
曲星手一顿。
看他不扒拉了，凌印抬手，顺手抚了下他脑袋后面翘起来的毛。
曲星跟着他摸的方向自己也摸了一遍。起身凑近凌印。弯着眼睛笑道：“队长，你平时对自己的队员都这么好吗？”
“哪里好？”
曲星向后退了退，说：“你下午给我让了多少个人头？让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看你平时打比赛挺凶的啊。”
江霖刚摘下耳机就听到了这话，意味不明地狠狠一咳嗽。
还不是因为你曾经一局杀他六次，把他杀成你迷弟——哦不，迷哥了。
凌印都没来得及说什么，这帮男生皮得要死。听见这声咳嗽，登时此起彼伏地咳起来。一浪更比一浪高，咳出了一整段音阶。就在乐安易用最后一个破了的高音收尾时，凌印皱眉道：“滚。”
曲星：“……”这是什么诡异的仪式吗？
一群人嘿嘿笑着滚了。
可能是由于今天的经历过于魔幻，这帮人亢奋得像一人吹了二两白酒。坐车上就开始胡天扯地地嚷嚷。乐安易跟何巍辰不知道聊什么，笑得快岔气了。
凌印偏头看了眼曲星。他摊在座位里，懒懒散散的，安静听这些人说话，眼睛亮晶晶的。
“心情不错？”凌印问。
曲星愉快地“嗯”了一声。
“为什么？”
“不为什么。”曲星说。他心情确实不错，没多久嘴里就开始哼哼。
乐安易仔细辨别了一会，“凤凰传奇啊。”他来了兴致，“四爷，来首《奢香夫人》。”
凌印扭头，淡声道：“别……”
周似：“得嘞。”
凌印：“……”
车里的4D立体环绕音响炸开，乐安易嘿嘿一笑：“小孩没有话语权。”
凌印：“……大一岁把你了不起坏了。”
乐安易不理他，已经摇头晃脑地嗨起来了，他抽了瓶矿泉水充话筒，举着等前奏。
曲星脚底下踩着他的滑板，还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他现在手特别痒痒，恨不得立刻穿越到春季赛的时候去打比赛。
乐安易一嗓子出来。给曲星拽回现实了。
曲星倏地扭头看过去。车子里在路灯的光影中明明灭灭，配个音乐的确不错，但绝对不能是这种动静。曲星刷新了自己对DL战队这位上单的认知，本来以为只是有点蠢，没想到这么蠢。他脸上陶醉的表情不像是装的，因此配上这捏着还劈叉劈出十万八千里的声音显得更蠢了。
曲星：“……”
他是怎么做到唱得这么难听还这么自信的……
眼看着乐安易自己嚎完还不满足，把手里的“话筒”递到何巍辰嘴边。然后曲星震惊地发现何巍辰居然把这“话筒”接过去并且唱出了和乐安易如出一辙的架势。
曲星握紧拳头，扶着座椅靠背微微起身。
乐安易动作一顿，警惕地看着曲星。
“……”
“……你要干嘛——啊！”
“我操！”
“嗯？D……嗷~~”
一顿操作下来，乐安易、何巍辰、周似三人一人挨了一拳，音乐被曲星强行按停。
车里突然重归安静。江霖看看曲星若无其事地重新坐好，座椅靠背露出来一小撮灰……蓝……紫毛。脑子里对他的印象还是可爱……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敢出声……
江霖突然有点庆幸刚才“话筒”没来得及传到他手上。不然他肯定也会跟着嗷两嗓子。
乐安易捂着受伤的胳膊，非常委屈。他就是唱个歌而已，他又做错了什么！
“队长！你看这个新人！第一天来就搞队内霸凌！！”
“哦。”凌印微微一笑，扭头问曲星：“你手疼吗？”
乐安易：“……”他为什么要问一个Dazzling狂热粉丝这种话。
曲星勾着嘴角，摇头：“不疼，我的拳头爽到了。要是能多揍几下就更爽了。”
凌印缓缓道：“下次把他抓过来给你揍。”
乐安易惊恐地往何巍辰那挤了挤：“四爷！你管管这个新人！他还敢揍你，这不是无法无天了！！”
“害！”周似忽略自己隐隐作痛的大臂，慈爱道：“小孩子打人能有多疼，他跟你闹着玩的。”
“……”乐安易扭头：“Blaze……”
何巍辰偏头瞥着窗外，默默说：“别看我。”
乐安易感到孤立无缘。
江霖拍拍他的肩：“没事，挨个打而已。而且就算有人替你出头，你打算怎么报复回去？你看看Dazzling那张脸……”
曲星扭头把脸给他看，勾着嘴角，笑意盈盈，有点邪气。
江霖继续说：“这么可爱，你下得去手吗？”
曲星冲他眨眨一只眼。
乐安易咬手，哭唧唧道：“下不去……”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以前都传言Dazzling是VIN的队霸了。他本来以为是因为操作好，原来都是靠脸收服的！！！
到停车场，众人下了车。周似低头看手机，说：“Dazzling，你什么时——人呢？”
周似望了望，发现曲星已经踩着滑板跑到最前面了。外套也不穿，拎在手里。十一月份的天气，就穿一个单薄的卫衣，踩着滑板还带起一阵小风。看着就冷。
“……年轻人火力就是旺啊。”
“你找他说什么？”凌印问。
“算了，明天再说吧，也不着急。”
曲星踩着滑板绕了个圈。等后面的人走他前面，再滑两下跟上，慢悠悠地和凌印并排而行。
凌印感觉到旁边频频的目光，偏头问：“怎么了？”
曲星一只手扶上凌印，两脚站滑板上，让他带自己走。
“你真的只有1米88？为什么我站滑板上还没你高？”
“188.6。”凌印向下扫一眼，“你多高？”
曲星一窒，扭头说：“男人的身高是秘密。”
“我记得官网上说你一米七。”
“放屁。”曲星瞬间上套：“我一米七六！穿鞋一米七八，加上头发有一米八了。”
凌印眉尾轻轻一挑，短促地往外吐出一个字：“哦。”顿了顿，补充道：“真厉害。”
曲星胳膊一绕，抵住凌印脖子说：“你是在嘲讽我吗？”
凌印低笑：“没有。”
走到包厢门口，凌印善意提醒：“下来吧，别摔了。”
曲星刚想说他技术高不会摔，忽然感觉到一阵拉力，整个人向后倒。滑板脱离他的脚飞进包厢。这一瞬间，曲星觉得自己摔定了，脑袋里的第一想法是要用什么补救方法才能摔得不那么狼狈。忽然感觉腰上一紧，一道大力生把自己托了起来。
曲星站稳，飞快瞅一眼凌印，然后垂眸看向自己手里的衣服——上面挂着的小孩。
就是这个小东西害得他差点摔倒。
看起来连两岁都没有，那么小一团，脸蛋像两个Q弹光滑的馒头。他像看见什么新奇的东西似的，大眼睛定定瞅着他。
曲星也睁着大眼睛看他。凌印看这俩人像进行什么神秘的脑电波交流似的，就那么互相对着看了得有十秒，曲星才说话了：“你研究什么呢小孩？我脸上有小汽车么？”
凌印：“……噗。”
“你俩怎么还不进来，在门口偷偷摸摸干嘛呢——”乐安易走出来，低头一看：“呦！哪捡的小孩？”
乐安易半蹲下来：“你妈妈呐？”
可能是“妈妈”这个词触发了什么，这小孩瞪着圆眼睛，仰头目不转睛看着曲星，然后笨拙地伸出一根小短指头，虽然笨拙，但指向性很明确，从被口水照顾得晶莹剔透的粉红色小嘴巴里蹦出俩字：“爸爸。”
“啥？”曲星呆了。
乐安易爆发出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是吧Dazzling！你闷声干大事啊！感情你消失这半年是造孩子去了——啊！！！！”乐安易捂着胸口，“你怎么动不动就打人？？！”
曲星若无其事收回拳头。这小孩还挂在他衣服上，刚那一声“爸爸”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一个劲地在这叭叭叭叭。
曲星一伸手，把他的嘴巴捏住了。
“你妈妈呢？”
说完松开手，试图等一个答案。那小孩嘴巴重获自由，继续指着曲星：“爸爸。”
曲星怀疑这个小孩可能就是见人就叫爸爸，于是把他转了个方向，让他看着凌印：“他是你爸爸吗？”
小孩睁着大眼睛看了凌印几秒，又扑回曲星身上，仰着头叫：“爸爸。”
曲星眼睛睁得圆溜，就这么低头和那小孩对瞪。
小孩一脸认真：“爸爸。”
凌印好笑地扒拉一下这小孩的脸，冲门内说：“四爷，这小孩家里人应该在店里，你拿他出去问问。”
“行。”周似：“说得好难听，什么叫拿。”
周似抱起小孩正要走。前边来了个一脸慌张的女子。
“卫卫！”
周似一愣：“这是你家小孩吗？”
叫卫卫的小孩冲她扎着手叫妈妈。女子从周似怀里接过小孩，连声感谢：“是，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正要带他找妈妈去呢。”周似捏捏卫卫脸蛋：“行吧，看好了，小孩子乱跑挺危险的。”
“嗯。”
卫卫还在往曲星那个方向指：“爸爸。”
默默围观的曲星：“……”怎么就揪着他不放了。
“你爸爸不在这，”女生说：“别乱……”
说话间，她一抬头看见了曲星的脸。神色明显一愣。
曲星：“……”
有种不祥的预感。
空气凝固了两秒，曲星反应过来，转身就想往包厢里钻。
谁知这女生竟然一把将小孩拍进周似怀里，伸手扯住曲星的卫衣，硬靠蛮力把曲星扯了回来，再把他拍墙上。
曲星瞪大眼睛。
“你跑什么！！！你就是把头发染成绿的，剃光头老娘也能认出你！！！”前一秒还温柔的妈妈形象不复存在：“你特么就说那一句屁话就消失，对得起老娘追你的那么多场比赛吗？？？半年了！！你今天必须得给我们一个解释！！！！”
曲星：“……解释什么？”
“为什么不打比赛了！！！”
曲星沉默了。
先不说他没有不打比赛了。就是他真的再也不重回赛场了，又有什么好解释的。这是他自己的事，没必要说，他也不想说。
“我们有多喜欢你你知道吗？”这女生声音里竟然带上了哭腔。
曲星立刻手忙脚乱起来：“你能别哭吗……”
女生眼泪唰地掉下来：“你就是要退役，起码也给我们一个理由，让我们心里好受一点啊！你这样算什么意思！！！前几天微博说你要重回赛场你也没有回应！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你说话啊！”
小屁孩像是能听懂似的，在旁边爸爸妈妈的来回叫。
曲星有点愣神：“你们都……这么……呃……那个，我不知道你们这么……”他不知道怎么组织措辞，纠结半天。忽然听到凌印的声音：
“他没退役。”
凌印的声音低低的。作为联盟多年老粉，这声音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女生倏地睁大眼瞅向凌印。即使带着口罩帽子，但她还是认出来了。看看曲星又看看凌印，再看一眼周似。还有后面那个探着脑袋张望的，不是easy吗？
她忽然意识到了点什么，眼泪唰地憋了回去，惊喜道：“Dazzling！你，你你你加入DL了？？？”
曲星点点头：“是，还没官宣，你先暂时帮我们保密可以吗？”
那女生点头，睁着眼睛瞅瞅这个瞅瞅那个，一腔憋闷忽然间就消失了，刚才还攒了满脑子的话，现在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过了半天，曲星才笑了笑说：“你儿子真可爱。祝你幸福。”
女生这才想起来自家儿子管曲星叫爸爸，脸唰地红了，一把捞过儿子，慌忙走开：“谢谢！我先走了！！！”
曲星看着那粉嫩的小孩边被抱着走，边伸着小指头一个劲的掉过头叫爸爸，小嘴本来就转不利索，眼看曲星离他越来越远，越叫越急。
那女生急匆匆消失在拐角。
曲星转身，被门口一堆看戏脸吓了一跳。连教练赵辉都伸着脖子在那看。看他要进来，这帮人才哄笑着围进来坐好。
乐安易快笑疯了：“我知道那小孩为啥会叫你爸爸了，肯定是他妈妈天天对着你的视频教的哈哈哈哈哈。”
江霖笑问：“18岁当爸爸的感觉怎么样？”
曲星翘着椅子低头摸手机，脑子里还转着刚刚那粉丝逮着他哭的画面：“当个鬼啊……”
“你居然还骂人。”乐安易掰着手指头说：“训练第一天，又打人又骂人。队霸石锤了。Wind，你屏幕里乖巧可爱的偶像塌房了。”
曲星刚想起来一个密码，想试试能不能登上微博。闻言手一顿，看向身旁的凌印。
凌印眼里含着危险的笑，缓缓扫了一眼乐安易。
乐安易：“……”完了，说秃噜嘴了。
曲星挑起一边眉毛，眼睛亮晶晶的，张扬又帅气。
看得凌印眼里的笑意从假的变成真的，也轻微冲他挑了下眉。
“我居然是你偶像吗？”曲星惊讶道。
虽然夹杂着一些别的感情，但他是自己偶像也不假。没什么好不承认的。
凌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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