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久没有回归沧州阁,萧沉雨都快忘记这里了,她早早的梳妆完毕静坐在窗前等待其他人醒来,等众人醒来之后再跟着众人一起去书阁听早书。
沧州阁弟子清晨醒来第一件事情不是去吃饭,而是先去听书,由悈危仙人主持。
悈危仙人视书如命,终日捧着一本不知从何而来的书,看的津津有味的同时还像疯了一样逼着人家和他共读一本书“此书妙哉啊!难得一遇的奇书!!!”。
萧沉雨找了个最偏僻的位置坐下,悈危仙人站在前面,一抹一抹的捋着胡子,沉沉的声音悠然回荡在空旷的书阁,萧沉雨一如既往的觉得好催眠:“古往今来,从古至今,禁术都是正人君子不可触的,如……”
梅初暖抢先一步回答:“生邪术!需上万年修为凝为一体,一经反噬,人内功耗尽而亡!”
悈危仙人点点头表示同意,一手微微抬起在掌心缓缓升起一片带着金黄的灵力,萧沉雨听着悈危仙人对众人解释道:“生邪术是修仙界统一封存相关典籍的禁术,容易令人走火入魔不说,带来的结果不堪令人想象,这种禁术的诞生出自于毒影之手,妄图把这种造人危害的东西传入修仙界。”
萧沉雨微妙的点了点头,这想起来都有点惭愧。生邪术她屠城之后便逼着各族长老把相关典籍全都交出来,等各族长老交出来之后便将人关在铁笼里,自己带着相关的书回到千疮塔里。
萧沉雨记得自己学会生邪术之后并没有像传闻中的那般走火入魔、遭到反噬,反而修为原地膨胀扩大了不止十多倍,萧沉雨运气好没废,也是唯一一个成功的把生邪术学会的人……
清纤一摇扇子,若有所思的又一合折扇:“那世间真的没有人能够学会这般禁术吗?若是真的无人能会,那何必要担心生邪术被歹人所偷?”
萧沉雨默默的闭了嘴。
师兄 ,
现在坐在你一边的师妹萧沉雨,
学会了……
悈危仙人长叹一口气,回答了清纤的问题:“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毒影那种无恶不作的,只怕他真的要对别人下手,等到那时亡的就不只是羊了,补牢也无用……”
萧沉雨脸色沉沉,并不好看。
毒影所创的邪术,她成了第一个会的人,拿着这邪术杀光了所有亲近的人。
她后悔吗?
好像杀光了人,烧光了城,她都没有后悔过,不管是对着昔日的师兄师妹,还是无关此事的平民百姓。
她没后悔过,悈危仙人今日说的这番话里她想了又想,并未觉得哪里有悔过,即使一个人走过了几千年的孤独她也未想过这个决定后不后悔,萧沉雨知道自己是被冤的,却没有余力去洗白 。
萧沉雨下了早书之后并未同众人去吃饭,一个人去了兰婆住的小屋子。
萧沉雨不傻,不信老天真会让她重来一次,正常人怎么可能莫名其妙的……
萧沉雨越想越诡异,一睁眼穿越回了好几千年前,谁不害怕?
萧沉雨并不打算在这个不属于她的时空久留,萧沉雨很早就做出过假设,如果是真正的穿越回了从前的沧州阁,那应该是重蹈覆辙的再把几千年来的故事重新上映一遍。
但是很明显,她记忆中的有些事情和现在不太相同。
兰婆住的屋子很干净,萧沉雨站在门口敲两下就听见兰婆在里面喊:“谁呀?”
“我!萧丫头!”萧沉雨站在门口扯着嗓门喊两声之后就不客气开门进去了,兰婆正弯着腰在床下不停的摸索着什么,都没转过头来看她,萧沉雨走过去把人扶起来,问道:“找啥呢?都快钻床底下了。”
兰婆看见萧沉雨皱了皱眉,本来想骂这死丫头怎么还不去吃饭,再晚一点都要被那群抢饭跟抢钱一样的弟子抢光了,但是还是回答了:“我缝衣服的针掉地下了 ,我正摸索……”
萧沉雨看了一眼放在椅子上的衣服,的确是有一条刮痕,应是被门外的荆棘刮到了,萧沉雨无奈的弯下腰在地上摸索了一会儿,才在犄角旮旯里面摸到一根细细的针。
“你这傻丫头,咋不去吃饭?!等会儿过去就没东西吃了!给你吃盘子!”兰婆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萧沉雨,萧沉雨嘻嘻的配着笑脸边说边哄:“没有没有……师妹帮我去打饭……”
兰婆勉强信了这个一听就很假的假话。
“你这傻丫头这么早来找我干啥?衣服坏了?”兰婆捏着针一下一下的缝在衣服上,问道。
萧沉雨一愣。
好像,从前在沧州阁的时候,衣服裂了,鞋子开线了自己不会缝都去找兰婆,兰婆都会一晚上给他们缝好然后第二天骂骂咧咧的骂这群孩子练功也不会注意衣服,伤着衣服还好,伤到肉怎么办?
“不是,就是那日……”
萧沉雨回过神来开始问正事儿:“那日我不是昏倒在你这儿吗……我怎么就昏倒在这儿了?”
“我那天拎着扫帚要扫树林的时候,你这傻丫头一个人就躺在围墙底下,脸色惨白惨白的,给我都吓傻了都,把你扛回来修养了半个时辰你差不多就醒了,醒来跟疯子一样……”兰婆嘟囔着骂骂咧咧的说道,手上缝衣服的速度倒熟练又快,萧沉雨随便坐到一把木凳上,深思熟虑之后问了第二个问题:“我……当时就直接躺在那儿吗?旁边没有任何人吗?”
兰婆奇怪的抬头看她一眼,反问道:“你这傻丫头,问这些干什么?你这两天咋奇奇怪怪的?被你们师尊罚傻了?”
“没有……”
“你那天就躺在围墙底下,周围没人,你身上幸好没伤,那么高的围墙往下摔,腿也得断一个,你这傻丫头有门不走非得走墙……”
萧沉雨听完之后一度陷入了一个死局。
两个假设,一个是她真的被上天眷顾让这女妖重回一次,另外一个是她比较笃定的,有人控制,并非巧合。
但现在看来这两种都难说。
萧沉雨告辞了兰婆便揣着心事随着众人回到书阁听学,萧沉雨回去的早,书阁里只有榭梧一人坐在高椅上托腮闭目养神。
榭梧听觉有人进来的动静,微起凤眼,看见萧沉雨进来微微的抬了抬头,萧沉雨立刻恭恭敬敬的抱拳:“师尊。”
“这么早?你何时变得如此好学?不是最厌恶这书墨玩意儿吗?”榭梧站起身来抖了抖青蓝衣摆,榭梧是不可多得的美人,青蓝衣料更显得她体态修长,美的天上地下。有民间说书先生对她的形容到更贴切:不似水出芙蓉般娇弱,更如青林翠竹那挺拔,美的出神入化。
萧沉雨又恭恭敬敬的回答:“弟子闲来无事便提前抵书阁,师尊不是更早吗?”说着自觉走向高台,信手从一边抓起个茶杯,提着茶壶倒了杯热茶,双手恭恭敬敬的递给榭梧。
榭梧打心眼儿喜欢萧沉雨的态度,她从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就动了收她为徒的心思,天赋异禀,虽然不是勤学好问却也有着读书人的态度。虽然有时的确脱线到不可思议,但也算是这个傻徒弟的一个特征?
榭梧门下只有三个徒弟,柳梅兄妹和萧沉雨,所以前来听学的也只有三个人,萧沉雨没等一会儿兄妹俩就打打闹闹的过来。柳尚青看见萧沉雨这么早就待在这里,一脸不可思议:“萧沉雨?你今天是不是被雷劈了?!怎么那么那么那么那么早就老老实实的待在书阁里!”
萧沉雨送给他一个巨大的白眼。
偌大的书阁里只有四人,榭梧看着底下的三人懒洋洋的拿着书,站在高台上轻声讲着,她今日教授的是还是各类仙术的始创者:“现在修仙界最普遍,最简单的换物术在几百年前还并未像现在如此容易操纵,几百年前……大约是我还在求学的时候,那时的换物术需要极稳定的意念,稍有不慎,都有风险损伤心境。”
榭梧摊开右手,手中原本攥着茶杯,在一阵金黄的光粒包裹着茶杯之后,茶杯渐渐的变成一小摊茶叶,目光撇过。
“我当时年纪也轻,背着人家偷偷躲在被窝里学习,学倒是没学会,反而是第二天直接高烧不退,那一次的风险足以致使我半生修为被废,幸好是内功稳定,不然……”
榭梧没把这个不然继续往下说,萧沉雨她们也能猜到个**不离十。
梅初暖问道:“那这换物术要学会的风险这么高,怎么就会成了我们现在的必修?”
榭梧将那一小摊茶叶随意的斜洒在书阁外,点点茶叶落土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在一晃神已经生出一点绿芽,榭梧说道:“换物术一开始的风险的确是非常高的,但是修仙界不缺奇人,很多人都在研究怎样将风险降到最低,可是研究了几十余年也未能成功。”
“大约是在我豆蔻之时,修仙界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从未听闻过的角色,他一出手便解决了这个风险之高的问题,让换物术的风险降到连普通道士都可安然无恙的学会。有德高望重的人想要找到他,然后培养,可惜这位来去无影的朋友的踪迹实在难查,久了之后也就无人在意了。”
榭梧说的时候仿佛是在谈一位老友,像是在众人面前随意的讲述着这位好友的故事,说说笑笑。
萧沉雨没有听进去,郁闷的撇着头看着院外的一方清池,刚才榭梧随手撒出去的干茶叶落在清池岸边,生出的嫩绿顽强的推搡着石块。
学课结束之后,榭梧被几位仙人叫去,过了半柱香的时刻,榭梧又把萧沉雨和两兄妹叫来沧州阁正厅。
萧沉雨急急忙忙的冲过去的时候发现几位仙人都聚在那里,她是最后一个到的,所以迈进门的时候遭受了全场的目光注视。
“弟子参见各位仙人长老。”萧沉雨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所有人都坐在两边,榭梧一脸凝重的看着三个弟子端正落座,开口讲述叫她们来的原因。
“沧州阁在千疮山顶峰,山下所有百姓都受沧州阁庇护。”榭梧细细说来此事:“近来山下却不太太平,有百姓说山下的麦花村有一怪物,专门挑幼童下手,在夜深人静之际化作青烟飘进村民家中,抱走还在熟睡的幼童,已经持续了半个月,有村民希望沧州阁派人来除这祸害还这些无辜的幼童性命。”
萧沉雨愣了愣。
坐在最前面,拿黄金面具盖住半张脸的是九目仙人,九目仙人据说真的拥有九只眼睛,所以可以看透人心,他一张严肃的老脸板给所有人看,道:“专挑幼童,实是恶劣,此事若是不得以解决,民心涣散,对沧州阁更是不利。”
悈危仙人捋了捋垂在胸口的长须,神色凝重的对着三个弟子说道:“此祸害性质恶劣,祸害无辜幼童,应当斩草除根,你们三人是我沧州阁晚书千秋的亲传弟子,此次可愿跟随你们师尊到山下救济百姓?”
三人齐齐起立,抱拳鞠躬,异口同声:“听命,无怨无悔。”
次日,师徒四人便下了山。萧沉雨简单收拾了个包袱背在身上跟随着榭梧下了山。
萧沉雨却感到这件事并不出现在她的记忆中。
这个时候她年方十六,根本不记得在沧州阁时有过这个事件,准确来说是根本就没有发生这件下山救济百姓的事,也没有什么祸害,更不记得有什么麦花村。但是眼下真实的发生了一件没有发生的事情,萧沉雨眼皮子突突的抽筋,直觉这事儿绝对不简单。
而且还有一个不太合理的地方。
榭梧是修仙界鼎鼎有名的新秀,年纪轻轻别有一番成就,按理说如此灿烂辉煌的一个人不应该去帮助一个小小的村子解决一个危害不大的祸害……
而且还人拉人的一共去了四个人,沧州阁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拖拉?
按理来说,只需要派遣一个像清纤一样实力的下山解决就行了,完全没必要大炮轰蚊子让鼎鼎有名的师尊级人物去解决一个连鬼都算不上的垃圾……
萧沉雨没来得及问,她也明白有些事情先暂且别问。
沧州阁在山上,与山下的村庄小镇靠着一条长长的石阶连接,寻常人上山都要花上许多时辰,萧沉雨她们还要背着包袱,于是从清晨下山,到达村落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
萧沉雨远远的看见村口有人站在那里等着她们,那人群里看见她们几个便引发一阵骚动,走近时才知道那是村民从清晨就开始等候沧州阁派来除妖的仙人。
榭梧走上前,这群人中站在最前面的老头儿二话不说便紧紧的抓住榭梧。
“哎呀!这几位看上去英姿飒爽的仙人应当就是沧州阁派来替我们捉拿邪祟的吧?”为首的白胡老头驼背极其严重,几乎都快折断的样子,浑浊的老眼死死的盯着几人,沙哑难听的声音萧沉雨听的耳朵都不太舒服。榭梧端庄的行了个礼,道:“正是在下几人,特别前来捉拿邪祟。”
榭梧刚说完 ,白胡老头身后的一群人接连爆发着叫声,一群妇女拨开众人,冲向她们面前二话不说就跪下来磕头,哭的极其凄凉:“求各位仙人救救我的孩子!他真的还只是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啊啊啊——”
那哭声真当是惊天动地,不停的磕头,磕头磕的额头已经冒出血。
榭梧吓得不轻,连连扶起那群哭的天崩地裂的妇女,萧沉雨的衣角被一个瘦弱的女人紧紧的抓着,就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萧沉雨急急的蹲下身抓着那女人的双臂把人从地上提起来,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我们会尽力的!您先别磕了!都冒血了都!”
那个女人哭哭啼啼的无力的被萧沉雨提起来,面黄肌瘦,一双眼睛哭的肿了起来,看上去像一段时间里经常哭泣。
“你们一定要帮我找回孩子……呜……他真的还很小很小……呜呜呜……”女人掩面痛哭起来,萧沉雨连连保证:“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回孩子的,你先别哭了。”
萧沉雨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呜咽着断断续续说道:“我叫吴氏,”
那俩兄妹那边更是吓得差点又给人家跪下。榭梧观察过后发现这些妇女基本都是不久前刚生过孩子的,可能孩子还没五个月,榭梧把这群妇女扶起来之后郑重的对着她们道:“我们会竭尽全力寻回你们的孩子,捉拿这害人不浅的妖孽!”
那群妇女听见这话,只能连连点头,一个个都哭肿了眼睛,呜咽着拿着袖子抹眼泪。
几人跟随着那老头儿进了村子,那老头儿是这卖麦花村的村长,老头儿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双层的平房前,说话带着点歉意:“俺们村子实在是太简陋了,没能好生招待几位仙人,实在是抱歉。这间平房是留给几位仙人们休息的地方,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向村民和我们提。”
榭梧笑笑着说没关系,直接开门见山道:“老村长,从今天这个情况看来情况危急,我们想快点了解情况,好救这群无辜的儿童。”
老村长愣了愣,叹了口长气,摆了摆手,进了屋子坐到一张灰灰的大椅子上,回忆起了从半个月前就开始的噩梦。
“我们这个村子,靠的就是种小麦发展,勉强能让这几百号人吃上饭,原本一切都好好的,直到那天——”
那天黄昏傍晚,太阳死了一般沉溺在血红的云层中,云层亲吻太阳的脸,然后把它死死的埋在了自己的身体里。
住在村东的一对夫妻正扛着锄头一步一步的走回家——这是个很平凡的一天,他们劳累一天想回家休息。这对夫妻就像是村里的每一对平凡夫妻一样,有一个出生不久的孩子。
妻子刚进屋放好锄头,便急匆匆的迈到卧房里去看孩子,出生不久的婴儿乖巧的躺在木摇篮中,缓缓的睡着,水嫩嫩的,看上去又乖又软,像个小糯米耙子。
妻子坐在床边,脸上没有劳累了一天的疲倦,只有无限柔情和慈爱,她拼死拼活生下了这个乖乖的孩子,哪还有什么事情是比累了一天回到家看见自己的孩子乖乖的睡在摇篮里中更幸福的事儿呢?
妻子摇了一会儿摇篮便准备晚饭,现在是春末夏初的时机,天暗的早,丈夫关好门窗坐在桌前等着妻子端上饭。
夫妻二人草草扒完一顿稀粥换了衣裳便早早上床睡觉,妻子临睡前看了一眼摇篮,摇篮中的孩子浅浅的睡着,她看着孩子也露出温柔的笑,便盖上被子沉沉睡去了。
夜半三更——
妻子起夜想去上一趟茅房,房内昏昏暗暗,妻子把手伸进摇篮里想抚摸抚摸孩子,却摸到的只有一手被子——孩子呢?
妻子立刻被吓醒了神,点开灯将油灯靠近摇篮,摇曳烛光只能看见令人绝望的现实:原本好好的睡在摇篮中的孩子,失踪了。
这是第一个失踪的孩子,第二天,又有两户人家的孩子失踪了,此后的半个月里,失踪了二十来个孩子,同样都是在半夜三更时莫名的失踪,麦花村的安宁被就此打破,哭丧声夜夜响起。
村长说完后长长的叹了口虚气,眼角已然泛出点点泪光,沙哑的嗓音磨损着每个人的耳朵。萧沉雨想起了白天那个抓住她衣角的妇人,哭的眼睛已然肿起,面黄肌瘦的,看上去也过得不好。
榭梧托腮沉思,问道:“那现在还有几户人家的孩子未失踪?”
老村长浑浊的老眼动了几动,犹豫着说道:“大约还剩……十来多户,那十来多户人家的孩子现在怎么说也不能再失踪了,谁家娃儿不是爹娘的掌上明珠?现在大家也不出门了,有孩子的都守在家里看孩子,没孩子的只能在家里嗡嗡的哭……”
萧沉雨舔了舔唇边干燥起皮的死皮,沉声问道:“那何以见得致使这些孩子失踪的一定就是非人的妖孽?你们从未怀疑过人为吗?”
老村长那双眼睛飘到了萧沉雨身上,那是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满满的敌意,就像是在打量着一具需要分尸的尸体……萧沉雨被那目光盯得太不自然,老村长拿着他那双昏黄的眼睛看了萧沉雨良久良久,才缓缓收回眼睛:“有人说在午夜三更时看见一团黑雾在农舍边路过,在之后那农舍边上的一家人的孩子就没了。”
榭梧罕见的拧了拧眉:“有人?这个人是谁?可否让这人当面出来解释解释?午夜三更本就光线昏暗,若是有人眼花也说不定,何以见得就如此笃定定是妖孽?”
老村长的语气已经开始变得僵硬,甚至神色已经变得不耐:“此人因为看见那团妖物已经吓得十来多天没有出门了,并不方便,还有,天色已经暗了,各位仙人们先休息吧!”
榭梧正欲继续挽留他,那老头子已经吱吱喳喳的住着那根脏脏的灰拐杖,驼着腰快步走出屋子,狠狠的将门栓扣上,留下一屋子的人用匪夷所思的表情来概括心情。
柳尚青不确定的问道:“我们有什么话冒犯到了他吗……”
梅初暖偷偷打开窗户看着那老头儿一步一拐的走的越来越远,留下一个小黑点儿的背影才关上窗户说道:“刚才我们问到这个妖怪是不是人的时候那老头儿怎么变得那么奇怪……哥说的没错啊,师尊和师姐问的都没有毛病,那老头怎么莫名其妙就……”
榭梧面无表情,目光凝视着桌上那油灯,油灯正中央的火舌贪婪的舔食空气。并没有问出什么结果的谈话反而因为谈话者的态度使两个思想成熟并且机关算尽的人有了该防备的对象——榭梧,萧沉雨。
夜深的时候,月亮明明亮亮的挂在天边,萧沉雨侧枕难眠,枕着手臂望向天花板,穿越回来也带回了很多毛病,是千疮塔塔主的时候就有失眠的毛病,常常都需要她半夜从雍容华贵的锦被中爬起来,一个人坐在床边一口接着一口的灌着烈酒,喝到最后才会昏昏沉沉的躺下不知死活的睡去。
但是现在沧州阁禁酒,萧沉雨只能不断的哄自己睡去,哄了半天发现越哄越清醒就停止了把自己哄睡的想法。
因为房子里的床铺有限,梅初暖就睡在她的侧身,睡得沉沉的,萧沉雨偏着头,看着侧身睡得死死的人,莫名的心酸。
到底是什么样的生物可以那么快就入睡啊啊啊!
榭梧不知睡了没,墨色的长发像瀑布一样垂在床边,月色入户,将那一道的墨色长发浅浅的揉进了一道月光,萧沉雨常常会有点嫉妒的想,师尊为什么那么美啊?美的上天入地,这一生直接就是一帆风顺,年轻的修仙新秀,美的出神如画,就像是一直这样众星捧月的活着……
萧沉雨别开头有点觉得眼睛酸涩。
师尊的一生唯一吃过的苦就是修仙的苦吧?
柳尚青打了地铺睡在地上,七叉八仰的躺在地上,嘴角边还流出了银色液体,萧沉雨不用看都知道那是口水,心想柳尚青睡姿怎么过了这么久都没改善。
萧沉雨闭着眼睛冥想,却敏感的听见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
萧沉雨警觉的从床上爬起来,轻手轻脚的踮着脚站在门前,门外的确是有脚步声,声源距离萧沉雨不超过一尺,就只隔了一扇门的距离,听声判断应当是个体重偏轻的女人,夜半三更,还是在有妖孽出没的前提下,不会有哪个没有反抗能力的女人在门前徘徊。
萧沉雨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放在唇边扔了个透明结界,那扇门中央开了一个能看见外面情况的洞,从里面往外看能看见外面的一切,但从外往里看只能看见寻常的门。
萧沉雨这一招是自创的,伤害性不大但用处极强,萧沉雨看见门外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月光并不能清楚的让人看清脸,但凭着身形,萧沉雨立马认出这是白天拉着她衣角,磕头磕出血的那个妇女!
萧沉雨意外的抬了抬眉,并未打草惊蛇,而是静静的透着洞看了看她的反应。那妇女看得出来心情处在一个焦虑的状态里,瘦弱矮小,在门前来回的踱着步,萧沉雨看见她几次欲抬手敲门,又几次放下。
这副模样应当是有事要来找她们。
于是萧沉雨假装随意的收回了透明结界,又假装随意的叫醒一屋子人,然后继续假装随意的使唤柳尚青开门,说门外可能有猫,柳尚青非常不理解门外有猫跟把他们半夜叫起来有什么关系,一开门,就与那正欲敲门的妇女撞了个满怀。
那妇女被突然开的门吓得不轻,往后就要倒下去,梅初暖赶紧拉了一把她,才没使得那妇女整个人像张纸一样轻飘飘的往地上一摔。
榭梧抬眼打量着女人,她也是被萧沉雨半夜叫醒的,此时长发并未带她平时用来别着长发的银枝镶青绿孔雀石的长簪,所以此刻看上去有着几分清醒的散漫。
女人被她打量的不自在,缩了缩肩,榭梧才终于开口问道:“这位……还不知如何称呼。”
那女人的目光畏畏缩缩,只敢盯着榭梧青绿的衣摆,扭捏过后才敢用蚊子般的声音小小的说着:“我叫陈氏。”
“无名?”萧沉雨并不意外,先别说这小小的村子,就是京城里的女子都有可能有姓无名,姓都是随父姓,都不配有名字,萧沉雨中的“沉雨”二字都是她母亲为她取的,父亲还因为母亲给她取了名字打了母亲一顿。
榭梧问道:“为何夜半三更独自在屋檐下徘徊?有何难言之隐?”
陈氏没正面说,而是转过头来对着唯一让她有一点点安全感的萧沉雨,小心翼翼的问道:“可否能把门关上呢……”
萧沉雨点了点头,梅初暖和柳尚青默契的把门窗都关的严严实实。
“我……你们白天时都见到了,我们村里现在真的不太太平。”
“嗯,看得出来。”榭梧点头。
“我此次夜半三更前来打扰各位仙人,是有些话想对各位仙人说。”她有些扭捏的坐在萧沉雨床边。
“说吧,不用怕师尊,师尊人很好的。”梅初暖轻轻像顺毛一样的拍了拍她的肩。陈氏慢慢的平顺的呼吸,也不再那么小心翼翼,将积攒了半个晚上的话每一句都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
“我的孩子是第一个被偷走的,那天晚上我还坐在院子门口洗衣裳,白天都要做农活,家务活都没人做,只得晚上坐在门口慢慢洗,”陈氏说的缓慢,只是呼吸渐渐带起了哭腔:“那个时候孩子还好好的睡在摇篮里,我丈夫睡着了,只有我醒着,我洗完衣裳时已经是深夜,走进屋的时候孩子还好好的躺在里面呢,结果只是我转头挑灭油灯的一瞬间功夫,在转头时,孩子已经消失在摇篮里了!”陈氏的呼吸开始变得不平衡,眼泪渐渐从眼角滑落:“我差点以为是自己眼花,可是孩子就那么直接的消失在了摇篮里,连襁褓都一块儿消失了,我摇醒了丈夫,连夜跑到老村长家里,老村长却什么也没说,就让我们回家等消息,说会帮我们找到孩子的,我们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孩子现在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
说着说着已然哭了起来,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流,洇湿了袖口的大片布料,明显克制过的哭声断断续续的从喉咙里传出来,气氛变得更加凝固。
在场所有人都听清,也都听明白了。
老村长说的和陈氏说的,似乎根本不是同一件事情。
萧沉雨只觉得心脏突突的跳,更觉得心生寒气,这二人同样说的是第一个失踪的孩子,可是说的好像不太相同,萧沉雨倚着墙,双手抱胸,问道:“从你家孩子失踪,到现在最后一个孩子失踪,过了多久了?”
“已经有两个月有余了!”
梅初暖大吃一惊:“老村长说的是半个月!”
陈氏瞪大了双眼,急情之下拽着梅初暖的袖子问道:“半个月?已经持续了很久了!”
榭梧低头思索着,不同的说辞暴露了很多,结合一下们老村长古怪的神色之情,矛头很明显的指向了老村长——老村长隐瞒了多少,又欺骗了多少?
榭梧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问道:“老村长和我们说,有人在夜半三更曾看到过疑似邪祟的黑色雾气,你知道这回事儿吗?”
陈氏低头想了想:“是有这回事,但是……各种传闻有很多,有人说这黑色雾气长着两个形似牛角的犄角,专门拿着两个丑陋的犄角顶着小孩儿,也有人说那团黑色雾气是掉进了深河里的冤魂,要吃小孩儿养阳气,但更多人都说这黑色雾气不是邪祟本体,而像是类似分身那种的……”
“哦?为什么更信奉这个版本?流传很广吗?”柳尚青问道。
“因为那团黑色雾气每次出现时间很短很短,只是闪现的事,我们就怀疑这是不是只能出现这么短的时间,然后将抓来的小孩子送给本体。”
“那也就是说,这妖孽可能会分身术?”
萧沉雨曾经作为妖王,手下的大大小小的妖孽多少都有点本事在身上,会分身术的也不少,萧沉雨仔细回忆曾经哪个妖怪会使分身变成雾气状态,但是脑海中闪过了很多都没有符合现在这种情况的,所以应该不止一个妖孽……
她当然没法把现在的推断说出来给所有人听,多少会引起怀疑,谁会信她过个几百年之后是干尽伤天害理之事的妖王,八成会现在就压上断头台哐当一声头落地,那两兄妹还好,榭梧绝对会听出一些马脚,马脚露出来就会引起怀疑,榭梧疑心不重,但是对谁都不是相当的信任,现在只能把这些推断压在心里,见机行事。
陈氏哭了一会儿收了眼泪,苦苦哀求着榭梧,哭的相当难看,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仙尊啊!一定要救回我的孩子啊!孩子没了我也活不下去……”
一下从仙人升到仙尊,榭梧扶起她,对天发誓一定会救她的孩子,陈氏在站起来的时候头晕眼花,是哭太久而导致的,榭梧派柳尚青把人送回去,柳尚青把人送走之后,榭梧马上就换了副嘴脸,总结了一下刚才交代的话:“这个村长有很大问题,我们可能会有点棘手,明天谁都别提起晚上的事,装作无事发生。柳尚青,你这两日紧跟着她,最好是别让她知道,现在也不知该信任这个村长还是陈氏,但是这二人的话都只能信一半,明日,萧沉雨也紧跟着那个老村长,低调一点,免得打草惊蛇。”
“明白。”萧沉雨点点头。
“对那个村长保持一点警惕心,我们明日就去那老村长口中,妖孽有出没过的地方。”
“是。”
今夜谁也没有睡着,各怀心事,原本睡着的几人也都清醒着,萧沉雨一夜未睡倒还没有犯困,年轻的身体就是好,之前那副妖王的壳子总是极易犯困。
榭梧闭上眼睛,柳尚青和梅初暖小小的交谈声闷着被窝传来:
“哥,你信谁?”
“我感觉……陈氏说的真话吧。”
“我也觉得。但是老村长为什么要骗我们啊?”
“难言之隐吧?”
“我有点怕,这是我第一次下山来完成任务捉拿妖孽……我好紧张。”
“怕就躲哥身后,哥保护你。”
“算了吧,就你那三角猫功夫。”
“?总比你高。”
“瞎说……”
后来的声音渐渐就停了,两个人估计是说累了,在天将亮的时候睡着了,萧沉雨低垂着眸子,她还记得柳尚青说要保护梅初暖,一直护了好多好多年,柳尚青到死都护着妹妹,从不食言。
一切的变故,一个是因为她,另外一个就是千疮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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