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你大爷的花。
寒风吹得人够呛呼吸。
李鹤把手揣进羽绒服里,口罩围巾具备,抬头看着八个三米高的国家重点实验楼。
今天周六,课表上空的一通白,如果昨天收完作业,他可能睡到下午五点。
可偏偏有个孙子就没交作业。
李鹤脸抽了两下,整个黑化状态面无表情跨步迈进国家重点实验室。生化老师也是个能熬的主,昨天大晚上十二点的,大半夜批他一顿,以全班实验成绩与李鹤个人成绩作了一个大方位比较。
“李鹤!”李鹤把手机拿远一点,“明天你们班作业还交不上,你看我给不给你们平时分!”
鉴于十二点半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范围了,他这一天的心情就没打算好过。
李鹤走进过国重电梯,双腿无力的斜靠着栏杆,狭长的眼睛盯着上升的数字。像个催命鬼。
作业倒是好收,因为只差江酹一个人的。
他心情不好,因为现在才八点十五。
太他妈早了。李鹤抬起沉重的眼皮,盯着电子数字。
电梯开了,李鹤轻门熟路的转弯直走,打开了423的门。
迎面一股蒸馏水的暖气味儿,紧接着就是迎头一撞,一个摆的奇形怪状的办公桌正错开开门的范围,斜斜的摆在实验室里。李鹤一个没注意,撞到大腿根。
“靠!”他低吼一声,原本的被狗啃了的气质变得更加猥琐,冲着办公桌就是一脚,踹完了才注意看实验室的人。一个男人正盖着帽子放大桶,李鹤来这儿混熟了,知道这是大桶里是蒸馏水,蒸馏水桶需要去灭菌房接,现在估计刚接过一桶,有个人正配试剂。
李鹤眉压眼的一瞪,快步走到那人的身后,用他还没开嗓的喉咙沙哑烦躁的声音一字一顿的说。
“交。作。业。”
吸血鬼撞见活人的气势。
那人恍惚了一秒钟,僵硬的挪动身体转过头来,哆哆嗦嗦的看着李鹤。
他这才发觉认错人了,按照以前,他早就低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道歉半天了,只是今天,他的起床气还没有消,身上一股“敢惹老子干翻你”的暗示,给他添了几分勇气。吓得对面那人不敢直视他。
“江酹呢?”李鹤阴沉的看着配溶剂的小孩。
那人缩缩脖子,向外面办公桌指指,“那……儿呢……”
李鹤转过头,看到了他刚进门正对的那个桌子,和趴在上面的不明生物。
横着刚才踹他桌子上了。
这人把黑色长款羽绒服盖脑袋上,再加上他全身上下都是和办公桌融为一体的黑色,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这是个活物。
李鹤还是有点不确定:“这江酹?”他歪着头,耷拉着眼皮问。
小孩点点头。
“他一晚上没回去?”他用有脸的下颌线对着小孩,又问。
“六点我来的时候就在这儿了。”
李鹤垂下眼睛,长睫毛扇动,他手指骨节轻轻拍打了两下生化作业,心里暗骂了声“活爹”。
“交作业。”他那手上拿着一个班的作业纸,轻拍了拍江酹盖着大衣的脑袋。
没人搭理,李鹤用余光看见溶剂小孩正看着他。
他加大力度,用作业纸拍拍江酹的头,“给。你。爹。交。作。业。”实话说,李鹤和江酹没那么熟悉,只是这个狗日的学习委员当了两年,给江酹擦屁股擦了两年,没熟悉也被他江爷折磨熟了。
还是没动静。
李鹤想到了班长南俊昨晚的话。
班长南俊和江酹一个宿舍,昨天李鹤大半夜的要作业去,隔壁一个人没睡,都守在电脑前CSGO,“那儿。”南俊努努嘴,用眼睛告诉李鹤作业的摆放位置。
“江酹呢?”李鹤数着作业。
“还没回来。”
“这都一点了。”
南俊眼睛不舍的从电脑屏幕抽离,看了看手表,愣了一两秒。
也就一两秒,马上他就继续捡装备,“住实验室了。”他挥挥手,大白嗓子吼完了队友冲着李鹤:“明天你去那个423找,没睡醒你就给他打!打!打啊!打醒就行。”完事儿把李鹤赶走了。
李鹤把自己甩回宿舍,上铺宋记航看他耷拉一个猪脸进来,马上就懂了。
“那兄弟住实验室了?”
李鹤把手机扔床上:“电话不接,信息不回,钉钉不看,□□卸载。”
“哥也不玩抖音,哥玩我呢。”
李鹤没办法,一把掀起来江酹的衣服,戳戳他脸,也顾不上疼惜他这白嫩的小脸,冲着他耳朵就是一声大吼:
“给我起!”
给那小孩吓得一激灵,溶剂也不配了,就躲后面看着。
这边大佛可算叫起来了,江酹趴桌子上,稍稍眯起来眼睛,斜眼看着李鹤。
他轻启薄唇,对着李鹤的臭脸:“怎么了?”
“作业!”李鹤冷脸。
“我……”江酹迷迷糊糊的直起身来摸眼睛,“没写。”
李鹤黑白分明的眼睛迷离的盯着江酹揉眼睛。
老半天才出身:“啊?”
是人话吗这是?头一次见不写作业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我没写。”江酹把他的锅盖头整理好,转过头发了两秒呆,然后对上李鹤锋利的眼眸。“走吧。”
李鹤:走?走哪儿走。
他退后两步眼睛一大一小的看江酹。
这人还挺能自洽。
江酹舒坦的不行,在座位前打了个哈欠,微微转头,对着配溶剂的小孩。
“傅自怀,蒸馏水房的钥匙记得放回去。”
“嗯嗯好。”那人瞬间有了底气,狠狠的点头。
江酹把帽衫轻轻一扣,扣住他的锅盖头。
修长的身子站立起来把凳子抽进去,传来一阵不紧不慢椅子与大理石的摩擦音,抽出来李鹤手里的作业报告纸,拐出去门。
“撒你大爷的花......”李鹤冲着手机骂,向下扒拉扒拉帽子盖住耳朵
他眯着眼看着手机上来的一句。
“咋啦你?吃枪弹了?”宿舍长方协凑过来瞅看他手机。
绿泡泡上显示的是导师的信息。
【挑战杯的名额加上江酹一个。】
“江酹?哪个江酹?”方协问。
李鹤冷笑:“没交生化作业的那个。”
“哪个?”宋记航上铺半立起来个身子,懒洋洋的扒拉下来耳机回答:“专业第一那个。”
方协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宿舍一共六个人,本专业的五个,他是凑人数从动科凑过来的。
然而丝毫不影响他吃瓜的进程。
因为江酹已经有名到出圈的程度了。
大一的时候就跟进导师进了实验室,苦读一个寒假全英文硬是把高考110/150的中不溜英语带了上去,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说话放屁都是用英文,装逼装的厉害,偏偏他人有点天然呆,别人问他一个问题,江酹弯下腰眼睛从发丝里勉强露出来眼睛眨巴两下看着,嘴里冒出来一句:“well, pardon?”大眼睛黑发丝,加上锅盖头更是呆萌的不可方物,反正让人骂不起来。
这人总是在国家重点实验室342,在一群研究生座位里混出来一个位置,凡是入团申请,基础课作业没交的,苦命的团书班委班长就都往342跑要作业。
大家都知道,读书的时候班级里有一个脑子不好使但是特别用功努力的人,大家都会有点子关注,等成绩出来的时候用吃瓜心理看一下成绩。
江酹的同学也是这样的心理,不过有点相反含义。一个一翘连环翘一天的人,天天在实验室呆十多个小时的人,看他期末考多少分。
其中,江酹中的同学里有一个对他十分格外特别的关注,李鹤同志。
李鹤就是那苦命的学习委员。大一的时候事情多,李鹤通知事情算及时的了,可架不住班里有一个免打扰怪物,故此,他没少往国家重点实验室跑,哪条路通哪条路,哪个电梯上下需要刷卡,哪个楼梯间配着暖气他都清楚的知道。
多亏了江酹。
找到江酹的成绩和找到江酹本人一样容易,打开专业大群里的PPT文档,李鹤甚至连自己的成绩都没看,嗖一下就往最底下滑。对江酹,李鹤多少有点个人恩怨,他是学委,没少去国重要作业。他从下向上,划了半天还没找到江酹。
他越划越烦,李鹤皱起眉头。
马上心烦变得心梗起来,因为表格显示数字已经到了两位数。
李鹤挺高的,他南方来的,脑袋好使,皮肤底子好身材宽肩窄腰,长得人模人样,一看就是川渝出来的精致男人,从小就是不愁吃喝的小公子哥,也就高考脑抽了没选本地,选了北方985,从此开始万劫不复的当苦命学习委员讨作业的路程。
上大学之前,他一向不缺人追,加上学习也好,打羽毛球也是童子功,表白墙上刷屏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实话说,李鹤早就习惯被当成了焦点。
直到直到江酹的出现。
表格划到了个位数。
李鹤的嘴抽搐了两下,不甘心的向上划。
不能一定是刚才划漏了。他自己安慰自己。
然后他的笑容就彻底僵住了,取自于一尊还酹江月的江酹,排在第一个,排在取自于李鹤他爸在词典上瞎点瞎点的李鹤,上面。
“别看了,排你上面。”方协提醒他。
“行了闭嘴。”李鹤低语,手里的巧克力薄荷一下子变得无味起来。
方协乐了:“不是,你这不是体育创新项目吗?他一个学术的根本报不上来啊……”
李鹤语塞,这儿事他找谁问去啊?
“就是说啊,他一个天天蹲实验室的搞什么体育啊?”李鹤赌气的把手机扔床上了。
宋记航屈起来长腿,手指轻轻上挑,用眼镜把头发挡上去:“你们哪个项目?”
“羽毛球冠军城市的商业资本研究”李鹤回答。
“过校赛了?”宋记航垂下脑袋。
“嗯。冲省呢。”李鹤回答。
宋记航又垂下头来,他们项目砸校赛上了,队里其他人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宋记航是负责人,多少有点难过。
但也就难过了一个晚上,说是负责人,他也没怎么上心。
“我去训练了。”宋记航两步下了床,套上袜子和鞋,往体育馆赶去了,长发在身后跟着摆,还怪好看的。
方协从宋记航的背影里回过神来,又看向李鹤半死不死的愤恨样子。
“我说,不行你去问问老师去?”
李鹤摊在床上,屁话不说。
“其实也不错。”方协安慰,“这哥们儿学习能力又好,动手实验能力也不错,不都上了校报了吗?没准不用人带呢。”
李鹤半死不活的嗯一嗓子当作回应,他知道此畜生干事绝对没问题。李鹤吊着一只腿在床边晃荡,他对他肯定不代表他能接受。
李鹤轻轻叹一口气,总不能说他不想看见江酹是因为嫉妒人家吧。
李鹤被江酹带到一个空办公室,想着也没什么事情直接趴江酹旁边睡上了,一个屋子就两个凳子,他也是懒得动位置了,一趴下又没了睡意,脑袋转了半天转到江酹那边。
李鹤不愿意理他,又忍不住不和他说话。
“你……挑战杯有项目吗?”
“有。”江酹歪着脑袋抄报告。
“什么项目啊?”
“枣树耐干旱”
“还有呢?”李鹤问。
“......没了。”江酹说。
没?没了?横着这学校还真就俩江酹?
李鹤揣起来手机,冲着昨天老师发的那句回复。
【挑战杯的名额加上江酹一个。】
【哪个江酹?】
......
等老半天不带有回声的,但李鹤还是松了一口气,虽然他现在陷入了某大学不劳而获的团体之中,但只要此畜生不是这个江酹,他心情还是能莫名其妙的好一点点。
一时间,房间里一片沉默,李鹤瞅着也没啥事情,好脾气的等他一会好了。
“你也不上课哈。”没忍住阴阳了江酹一句。
“嗯。”江酹没在意。
“听说你六级考过了?”
“嗯。”
“可以哈......”
“......”空气里陷入了尴尬。
“嗯......你那个那个啥......”李鹤受不了这种的尴尬气氛,支支吾吾的还没说出来几个字就被江酹打断。
“没话说就别问了。”
李鹤:??傻逼一个......肚子在这个时候特别不长脸的传来一声叫,李鹤咂咂嘴尴尬的低头,翘起来腿开始玩手机。
“给,作业。”没一会儿,江酹写完,伸长胳膊递给李鹤,眼睛眯起来扫视他。
“瞅你大爷。”李鹤低语,没打算让江酹听见。其实他起床气已经下去了,但一看见江酹,总是有个无名火。他刷一下子站起来往外面走。
“李鹤!”江酹叫住他。
“干吗?”李鹤又吸血鬼上身,恶鬼迷离的眼睛盯着江酹。
江酹慢悠悠的拧开水杯盖子,温吞的喝了两口水,他很难说服自己这是恶趣味使然,但是李鹤每次一着急他就是会感觉很......舒服?
“你吃饭没?”江酹问,站起来把他俩的椅子拖回去。
“耳聋啊,刚没听见我肚子叫?”
“听见了。”江酹从椅子背抄起来羽绒服,推着李鹤往外面走,顺手带上了门:“走,请你吃饭去。”
李鹤后知后觉,但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不吃。差你那顿?”
他整个身体被江酹推着走,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火箭起飞,搜一下跳的离江酹几米远,看狗一样看着江酹。
“走吧。”江酹掏出来手机,没打算和他掰扯,“他们我都请过了。”
“请完了?”李鹤紧走两步跟上他,“你什么时候请的?”
“去年十一月。”江酹看他进来,手指摁上了电梯。
“去年十一月?去年十一月你就请客了?你怎么现在才请我?”不用看他江酹就能知道他现在一只大眼一只小眼的皱眉。
他早观察到李鹤是单双眼,双眼皮那边明显有些温和,换到单眼皮那里就是一种凌厉的......江酹不知道怎么形容。
有一种......护食感。
“叮!”电梯到了,江酹迈开腿向外走,没出电梯横空架初来一只胳膊,江酹微微转头,望着李鹤那只温和的左眼。
“问你话呢?不知道回啊。”李鹤阴沉的脸问。
江酹也是闲着没事儿,昨天实验报告都完成的差不多了,有的是时间和他耗。他眯起眼睛有点认真有点疑惑,锅盖头在他圆润的脑袋上显得特别搞笑,他皱眉问:“你不是在表白墙上骂过我吗?”
“我看见了。”
......一时间变得很尴尬。
李鹤咽了一大口口水,想并不勇敢的否定一下的时候,被身后的一阵惊呼声音吓到了。
他僵硬的转过头,两个女生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他俩,李鹤眨眨眼睛,抻着江酹的羽绒服往外面走。
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对,啪一下甩开江酹的手。
不对,不对。都不对!
又走了两步,猛地回头,看江酹还在那儿温吞的漫步,气嘟嘟的站了回去,睁大眼睛一字一顿:“不是我骂的你。”
“我看见了。”
“看见了?看见了怎么样,你这死脾气招惹了不少人吧?”李鹤冷笑。
江酹看着他的左眼,此时这只眼睛也变得......护食起来。
“不。”江酹想快点说完,暴露在零下温度下,他真的不打算多解释。
“我看见你投稿了。”
............
............
鬼一样的沉默。
寒风真的吹得人够呛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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