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观面无表情地看着闻过的眼睛,几乎能从对方眼底看到自己毫无血色的脸。
一秒钟后闻过施施然起身,哈哈一笑:“我开玩笑呢!人民子弟兵为人民服务,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随后他状若不经意地话锋一转:“但南总督,你要知道,在江南大区,在明江市,想对你使用……‘掠夺’的人,可不在少数啊。”
闻过向外看了一眼,远处树林枝叶扑朔摩挲,飞鸟被成群成群地惊起,车前射灯扎眼的远光已经依稀可见。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闻过眉眼微微下压,危险的笑意中透露出隐而不发的压迫感,“我们不妨把话说清楚些。老实回答我几个问题,对你也好,对我也好。”
南观眼珠定定看着闻过,少顷倏然一笑,脸颊苍白,光华毕现。
“虽然我并不喜欢这种被架在火上逼问的感觉,但救命之恩,”南观加重“救命之恩”四个字,手心向上四指并拢,干净利落往沙发一指,示意闻过落座,“请问。”
闻过懒洋洋起身,后退几步往沙发上一坐,那具肌肉密度可怕的精壮躯体把沙发压得往下一陷,身体姿态伸展而前倾,神色颇似一只紧盯猎物的雄狮。
“三个月前,我的驻防轮调突然紧急提前,受命从原驻地西南大区转移到江南大区,担任该地铬刚反应部队队长,负责处理玩家治安事件,维持社会秩序,并正式授上尉衔。”
“你见到我开口第一句称呼是‘闻上尉’,说明你知道我的调令——三个月前你还在核心区决策层活动。”闻过点点桌面,指甲与木头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究竟做了什么,才会一夜之间一降到底,被调到明江这个玩家等级论尤其猖獗的边陲滨海城市里来?”
“——曾经的南大总督?”
“闻上尉,你这人说话真不客气。”南观并未显出愤怒或难堪的神色,身体后仰,白皙脖颈因此滑出一小截,修长上挑的眼睛微微眯起,“你在试图激怒我吗?”
“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实话实说,何况我对你……”几个字被藏于舌根,混沌成一种暧昧轻佻的呢喃,闻过轻笑一声,“不管是过去在地面上仰望云端的影子,还是如今与你本人对面而坐地聊天。”
“我一直希望能与你见面,南总督。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南观挑起眉毛:“这就是你今天晚上从金康跑到这里,特意来保护我的原因?”
闻过神情猛地一僵。
“你是聪明人。”南观的目光蜻蜓点水拂过闻过胸口的金色铭刻,随即转开,“上尉,我这么称呼你,一方面是因为我自认为素养不错,也愿意尊重你的管辖权利。”
“——另一方面,我其实一直在提醒你:你一个管上千人的队长,不派部下过来就算了,自己不带手下不带司机、夜黑风高单枪匹马从金康过来亲手痛扁两个杀手,就为了保护一个副区级城市的、二级分管系统的新总督。”
顿了顿,南观冰冷一笑:“哦,是一、降、到、底的新总督。”
闻过:“……”
“怎么想这都不对吧?”南观语气中带了点讥讽揶揄,“难道闻上尉也不幸步我后尘,如今是个连副官都带不出来的光杆司令?”
“因为我觉得明江市玩家总督局顶楼观景台风景很好,今夜月色很美,心驰神往情难自抑,亲近自然拥抱生活,顺手见义勇为。”闻过一本正经诚恳道。
“南大总督,你觉得呢?难道今晚的月色不美吗?”
月光漫入地面、在满地碎玻璃折射下波光粼粼、影影绰绰。
南观与闻过相视片刻,前者面容素白似雪,后者脸上全是真挚,二人彼此对峙着,心知肚明,没有点破。
“我无感。另外,把大字去掉,劳驾,”南观说,“毕竟我已经一降到底了,不是吗?”
闻过略微尴尬地搓了搓鼻子,心道这梗是过不去了吗!看着冰雕玉琢玻璃美人似的,怎么这么记仇!
“在其位谋其事嘛,人生还长,机会还多。”闻过想了想,颇为乐观地鼓励了一句。
南观正低下头捂住嘴,似乎在强压呛意,听到这句话后以难以言喻的眼神抬头看着闻过。
“哎对了,”闻过忽然一收笑意,“那个爱笑的小哥,你银级的部下,不是专门做安保工作的吧?你的保镖呢?安全主管?”
南观右手握拳抵住嘴,轻咳两声,轻描淡写道:“在做毕业论文,近期不在江南。”
闻过一脸“你是认真的吗”的表情,半晌鼓了鼓掌:“贵安全主管年少有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高人也。”
南观盯了闻过两秒,眼皮略垂,又往他身上快速扫了一圈,像是下定了某种结论和决心似的,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闻上尉,”南观真心实意、心平气和道,“你的遣词造句和你的穿衣搭配一样,都挺有特色的。”
闻过点点头,锋利的眉毛带着眼睛一起笑了起来,怡然自得地呲起大牙:“过奖过奖。”
南观原本喉咙胸口就隐隐有些腥甜发痒,闻言没忍住,骤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咳——”
闻过迅速站起来:“违心的夸赞不说也没事,尊重都在心里,我懂我懂——你真没事吧?是不是还有隐伤?”说着就要去搀扶南观,却被他一个制止的手势定住了。
南观剧烈的咳嗽持续了十多秒才缓歇下来,一声一声地缓缓咳着,仿佛是从肺腑内脏中传出来的,连带着他整个脊背都不由自主地微微收拢着,一下一下地起伏着,深、闷、沉而重。
闻过的表情终于微微地变了。
南观的脸色惨白得可怕,修长的颈部慢慢泅出黯淡的红色。
半晌他放下手,眼睫上浮起一片氤氲着光晕的雾。
……他身体有问题,很可能受过内伤。
眼前削薄流畅的肩脊轻微地颤动起伏着,好似化作一阵电流钻入脑海。
某种记忆深处蛛丝马迹倏然浮现,又如火流星般昙花一现、转瞬即逝。异样的熟悉感与错位感翻涌而上,一阵一阵地侵袭着闻过的心脏、血管与后脑。
“你还好吧?”闻过喉结上下动了动,声音沙哑,双眼紧盯南观凌厉冰坚的下颌。
南观轻轻地摇了摇头,又咳了几声,示意闻过没事。
“……”
“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
闻过看着南观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南观蹙起眉头,莫名其妙地看着闻过。
“或许吧,”他的声音略微沙哑,曲起右手指骨节摁了摁眉心,“我没有印象。”
闻过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张口还想再说点什么,只听到楼下一片嘈杂声传来,踢踢踏踏的上楼声逐渐逼近。
“看来我该走了。”闻过语气中有些遗憾,“看来今夜注定无眠,南总督,注意身体。”
“谢谢。我会的,你——”
“你看,南总督,我都关心你的身体了,还顺带救了你一命,要不还是帮我消个掠夺?”闻过忽然几步紧逼上前,瞬间压到南观身前,低声笑道。
“……”南观左手伸出两根手指顶着闻过,眼底寒意升起,“你想干什么?”
闻过一点点地俯身下来,从眉眼到鼻锋成熟锋利、压迫感十足,发梢间三合一沐浴露气味铺天盖地而来,织成了张密不透风的大网。
南观下意识往后仰,随即腰背被办公桌边沿抵住,再也后退不得!
闻过炽热的鼻息在南观下颌堪堪拂过,右手往南观腰侧的桌上一模,两指提起纸杯,微笑着后退几步,双手敞开,晃了晃那杯南观基本没喝过的茶水。
南观:“……”
“这个我拿走了,”闻过眨眨眼,“南总督,能否割爱?”
“如果你要,就拿走吧,”南观神色微冷,“不必以‘掠夺’为借口,闻上尉。别忘了你现在还在我的辖区,作为当地玩家事务总理监督的负责人,我有权管理你完成任务的手段与途径——”
下一刻,南观的话音戛然而止。
闻过心口的倒三角内接圆铭刻,忽然闪烁出明亮的金光,起伏隐现三次,随后彻底消失。
他腰腹上所有铭刻瞬间黯淡下去,陷入沉寂,象征着三个月的倒计时再次重启。
南观的表情终于变了。
那瞬间他的神色非常复杂,有些意外,又带着难以辨别的思索,蕴含着五味杂陈的情绪,最终被他阖眼尽数掩下。
“南总督。”闻过起身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漫不经心地将茶杯握在手心,另一只手随意插在兜里,“你比你想象得更加有名,明江的水比你想象得更深。”
“当年你牵头提出的那些限制玩家的强硬政策,对于现在的你来说,与悬于头顶的闸刀别无二致。”
“无数人想要你的命,更多人则想要让你比死更痛苦。”
“你自己务必小心。”
舒河刚才把当地相关部门人员挡在大门口,满头大汗地蹭蹭跑到五楼,在办公室门口正反踱步三圈,终于鼓起勇气,抬起手,准备敲门。
咔嚓一声门锁打开,闻过大步流星地走出办公室,手上还提着个捏皱的一次性纸杯,看到舒河后顺手拍拍他的肩。
“我先走了,照顾好你们家总督!”闻过脚步不停,舒河反应过来后只看到他扬起右手、早已走远的背影。
“对了,谢谢南总督帮助我消除‘掠夺’!我过两天会送个锦旗过来的!麻烦查收啊!”
舒河如遭雷击:“啊?!”
大楼下,闻过一手两指拎着纸杯、两指夹着皮夹出示证件,在楼下众人惊愕的眼神中扬长而去;一手从裤袋里摸出手机,拨通号码。
“那个人是部队的?”“铬刚的军官?怎么会在这里?”“你看到了吗?他是黄金级别的!”“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金级玩家……”
“喂?”闻过单手搭在路虎车门上,锋利的眉眼沉入夜色,“帮我找个靠谱的机构,我要验DNA……屁的私生子!我连对象都没有!……唾液能验吗?……嗯,好,这两天就要出结果,要求绝对保密……”
与此同时,京北,核心区,玩家事务总理监督总局。
“大总督,”一个脚步匆匆的男人推门疾步上前,手里握着刚刚结束通话的手机,“刚刚明江那边传来消息,南……南总督遇刺,但凶手被当地铬刚派出的人制服,南总督没有生命危险。”
男人擦拭戒指的动作微微停了。
他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衣着裁剪考究,从腕表到领带夹、领口到裤脚熨帖适配,从头到尾打理得体、一丝不苟,面容深邃、眼眶尤深,有种镇定、沉稳的气质。
“是吗?”他放下方布,两指拈起那枚纯银的素戒,对光凝视片刻,随后放入天鹅绒盒子中,啪嗒一声合上。
“继续盯着,非必要时刻绝不出手。”
“毕竟,我从来都不舍得小看你。”大总督转了转食指上带着的金戒,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轻笑一声,望向南方渺远无垠的晦暗星空。
“你说对吧,阿观?”
闻过:等一下,为什么要特意对比我俩出场时候穿衣的风格?多样美懂不懂?率真懂不懂?艺术懂不懂?我媳妇夸过我衣品有特色,夸过他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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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掠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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