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韶觉得很热。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走在冰天雪地里。
却热得好像在大夏天盖了床棉被。
刚才她在那栋被冰封的宿舍楼里,不知道怎么离开,连溯石都试过了,没有反应。
楼里的电梯都被冻住了,所以她只好走楼梯下了楼。
楼下的大雪掩埋了一切,连雪层下是台阶还是坑都看不见,只是白茫茫的平整一大片,只能小心地腿不敢打弯地走。
不过好在她不冷。
就这么走着,她走入了一片有点眼熟的枯树林。
余光掠过什么东西,像是只轻巧的猫。
程韶跟了上去,但是那猫却又不见了踪迹。
她在雪地上找,找到一个小小的猫爪印。
往四周看看,又发现一个。
她就低头顺着猫爪印一直走。
结果抬头时,发现自己站到了一座坟墓前。
程韶:……打扰了。
她正打算偷偷溜走时,却发现这次这无字碑跟之前不同,上面有字了。
而且墓碑前的那几丛黑发晶像是刚孵化了,有什么从里面打破爬出来似的。
几丛晶体的里面都空了,只剩外壳破破烂烂碎了一地。
宽幅的黑色墓碑上出现了人名和照片,一共十二人,有男有女。
那些人看起来非常普通,就好像大街上随便会碰到的人,但他们都曾做过同一种生意。
人口买卖。
这就是黄赤弦说的,她杀掉的十二个人吗。
名单的最后一个,是村长。
认出村长,程韶这才一个个对上号。
前面那些人,其实都是她挨家挨户去敲门时,见过的村民。
殷潼说过,暮兴村里的人早就搬走了。
程韶之前不明白现在里面的住户都是谁,原来都是那些为了几个钱就去伤害别的家庭的恶人。
他们躲得那么好,享用着用别的家庭的幸福得来的钱。
大概想不到吧,在某一天会被一个妖灵揪出来,集中到一起,折磨、恐吓、给予希望又夺走希望,直到死亡。
黄赤弦逆转了章雪萱的人生,但是这世上仍有很多人,被这墓碑上的人所害,可能永远都等不来奇迹。
不过这座坟墓,是谁让黄赤弦建的,又是什么目的?
程韶感觉腿上蹭到了什么东西。
她所在的这个地方明明连草都不生,全都被雪埋了的。
那现在蹭在她腿上的这个,是什么东西……
程韶低头,熟悉的花色。
居然是南塔天。
程韶松了口气:“……吓死我了,原来是你啊。”
南塔天背着小包裹:“喵?什么原来是本喵?”
程韶:“我刚才就是看到一只猫往这边走,才跟过来的,不是你吗?”
南塔天沉默了一会儿。
程韶居然从一只猫的脸上看到了凝重。
然后南塔天默默解开了身上的小包裹,铺在了地上。
这两天它一直背着那个小包裹,一两次就算了,偏偏回回见到都背着。
“你小包裹里面是什么。”程韶问道。
“还没问你呢,你一个好好的人类,怎么跑这里来了喵。”南塔天反问。
程韶回头,是她的脚印。
但是已经看不见学校和宿舍楼了。
程韶:“怎么,我不能来这里吗?”
南塔天:“喵是来喊灵的,这里不是活人该来的地方。”
-
太阳出来以后,那座残破的庙内,人(其实不是人)就多了起来。
不仅白倾珠和殷潼,连李拥熊都在。
他在发现绕着村子的迷雾消散以后,立刻就进村了,跟殷潼通过电话后,还通知局里派人过来收拾结算了。
工作人员们在一点点清除着非自然力量造成的痕迹,“湮”的树根很快就在冰块里化成烟尘消散了。
而抱着程韶的白倾珠已经问过殷潼好几遍,天都亮了,要不要把人摇醒了,然后她抓紧时间下山去催眠。
“我该去催眠那三个人类了,”白倾珠言辞恳切,“她们仨只有那么小一只重明鸟守着,我不太放心。”
但是殷潼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叫她再等等。
李拥熊拿着那团彩色的布条子坐在殷潼身边:“‘湮’的残枝本来都是一脱离本体就消失,这次居然留下来了这么一团,真难得。”
李拥熊把那几根近乎透明的线在自己手上绕了饶,又扽了扽:“不是我多嘴啊,这线真像鱼线,还有这布料,简直像从哪个垃圾堆里随便捡的。”
殷潼:“没准真的是鱼线。”
李拥熊:“你就诓我吧。”
他把那团线和布料塞回证物袋里:“小猫喊灵喊着没?”
殷潼:“还没,但应该快了。”
李拥熊叹了口气:“上周真是突然,正吃着饭呢,谁能想到呢,这次‘湮’再现世,第一个受害者居然是猫长老。”
殷潼:“猫长老不是第一个受害者,这个村子里早就悄无声息地死了十来个人了。”
“而且,我刚才去检查了‘湮’的封印,当年的封印,还是完好的。”
李拥熊头顶本就不服贴的头发又竖起来了一丛:“你说什么,‘湮’的封印没开?那现在这作威作福的是什么东西?”
-
“你是说,上周,殷潼他们在海蜃楼的后山发现了猫长老的尸体?”程韶听南塔天讲事情的来龙去脉。
“对啊,海蜃楼上那些小贝壳们都被吓坏了,还去喊他们楼主了,”南塔天说道,“那天你们都在吃酒席,本来都高高兴兴的,李拥熊还是借口说给我送点海鲜来告诉喵这个消息的。”
南塔天垂着脑袋:“喵本来就奇怪,猫长老一辈子本本分分,哪里学来的用墓地石头勾人魂魄的邪术。”
“本来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去问问他最近怎么样,结果……结果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但是他们发现猫长老的灵魂一直被困在暮兴村附近,所以喵就来给他喊灵了。也算是不枉费多年好友一场。”
“所以你背的是……”
南塔天说道:“猫长老的骨灰。”
南塔天把小包裹展开,那块正方形的布里面,居然还有一个蛛网样的图案。
“这块布是罗榭帮忙织的。”南塔天说道,“蛛网能兜住魂魄,再加上引魂阵,只要猫长老在附近,就会过来。”
“你跟喵一起喊猫长老的名字吧。”
程韶:“猫长老叫什么?”
南塔天:“叫丧彪。”
程韶:……
南塔天:“好啦好啦,开心点,猫长老本来也是很长寿的猫了,我们是来接猫长老回家的,他最喜欢大家都开开心心的。”
程韶:“那我喊什么?”
南塔天:“其实他叫咪咪。”
“因为路过的人都喊他咪咪,所以他就认了这个名字。”南塔天说道。
南塔天用爪子顺次按过阵法上的几处,那阵法就好像被按动了开关一样,亮了起来。
片刻后,从墓碑后走出来一只猫。
那猫皮毛斑驳,眼皮耷拉着,肚子都快拖到地上。
程韶才发现,这是她那天晚上,在无字碑前路过时,差点绊到的那只老猫。
现在再看,竟然一点也不凶狠。
猫长老朝着程韶“咪”了一声。
程韶蹲下去,摸摸猫长老已经不像年轻猫咪那样油亮,略略有些扎手的毛发,却仍旧是暖融融的。
南塔天翻译说:“猫长老说那天不是故意吓你的,是看到你走错路了,想帮你喵。”
程韶:“猫长老就说了一个‘咪’字,你能翻译出来这么多呢?”
南塔天跺脚:“你这人类,居然敢质疑本喵,喵们有很多不发音的咕噜也要翻译的。”
闭着眼睛蹭了一会儿,猫长老又走向南塔天,说了几句。
南塔天起来都要哭了,嘴角越来越耷拉,但是它可能还记得猫长老喜欢笑,所以努力显得没有那么沮丧。
而这次,这一大串猫语,南塔天只给程韶翻译了一句:“猫长老说,他不是坏猫。”
程韶:“嗯,不是坏猫,是好猫。”
猫长老回头又跟程韶“喵”了一句。
“再见。”不知道南塔天是在翻译,还是自己在跟猫长老告别。
猫长老走到那块布上,到盒子后面坐下,就化为点点亮光,像是萤火虫一样停在盒子上,然后消失了。
程韶这才看到,猫长老几乎垂到地上的腹部,里面好像塞满了东西,而且好像被缝合过。
“猫长老被发现的时候就是那样,”南塔天说道,“肚子里塞满了石头缝合,就是那些用来给阿布聚魂的那些石头。”
“他们那天看猫长老的尸体发现,猫长老其实半个多月前已经寿终正寝了,也就是说,后来那些事,其实都是猫长老被控制了。”
程韶帮南塔天把那个小包裹又背回身上。
南塔天絮絮叨叨地说着:“没关系的,罗榭都给猫长老算过了,他说猫长老下辈子的运很好。我们现在把他接回了家,他就可以去往生了,这是好事。有缘再见的朋友,以后总会再碰到的。”
-
“是‘湮’,虽然封印没有开,但确实是‘湮’。”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交手,我感觉它比以往要弱,”殷潼说道,“而且这次‘湮’应该有帮手。”
李拥熊晃晃那一团花花绿绿的鱼线:“就是帮手留下这些鱼线和布条子?但是如果封印还完好,‘湮’是怎么逃出来的?”
“不一定是逃。”殷潼好像休息好了,站起身来,“封印完好,‘湮’在外面,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李拥熊吊睛目瞪圆了。
殷潼:“‘湮’从一开始就没有被封印进去。”
李拥熊呆了好一会儿没有动,好像在消化这个信息。
“这怎么可能?当年叶局亲自带人封的,在场的都是信得过的,”李拥熊又绕殷潼面前,问了句,“现在一查说没封住,是什么意思?”
“这意味着,几年前,甚至这二十年间发生的所有怪异的无法解释的案件,可能都跟‘湮’有关。”殷潼说道,“先别外传,回去翻翻旧案。”
“醒了醒了。”白倾珠喊,还把程韶扶着肩膀起来晃了晃,“可算醒了,我都快被热死了。”
程韶回过神来,看了看紧紧裹在身上的九根尾巴,陷入沉默。
既然白倾珠也知道热,怎么就不知道把尾巴松一松。
虽然是山间,但是到底是夏天,而且这里的树都秃了,太阳一晒升温很快。
那毛绒绒的大尾巴平时看着很不错,但是这大夏天的盖着……不合适吧?
程韶把尾巴挪开,瞬间觉得又能呼吸了。
她问白倾珠:“你平时尾巴会洗吗?”
“当然,每天洗澡都会洗香香再吹干,护理这种大尾巴很不容易的,要蓬蓬松松的才好看。”白倾珠很得意地把尾巴在身后甩来甩去,其中一条还凑到鼻尖闻闻。
但是看到殷潼过来,又低下声音:“当然,是没有没案子的闲时候。有案子的时候就没时间护理了,案子要紧……”
程韶看到殷潼,别过视线用手扇风:“刚才实在是太热了。”
白倾珠光速甩锅,指着殷潼:“是他,都是他非要我盖的,要盖九条尾巴,严严实实,都是他说的,要怪就怪他,别怪我的尾巴。”
白倾珠还补了句:“他还告诉我,人类睡觉不盖严实会着凉,要盖严实一点。”
殷潼看向程韶,一向冷漠的脸上居然显露出点无辜:“你不喜欢吗?”
程韶:人类夏天都睡凉席,凉席!不盖毛毯!
殷潼:嗯嗯,不睡毛毯,要睡凉席。
程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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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评开啦,原来我一直都没有开……谢谢小天使提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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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无字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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