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整，宴会正式开始，主持人上台大致介绍了一下宴会的流程。
主办厅布置得很考究，整体色调偏向复古的暗红与铜黄。宽大的楼梯自两端延伸出来汇合成一条，铺着带金色暗纹的绒白地毯，满堂的琉璃和花丛又添了些纸醉金迷之感。
商务性质不强，更像是私宴。
台下的人皆西装革履礼服加身，各自三五成群端着酒杯寒暄，媒体记者穿梭在各个角落里端着相机记录这场空前的盛况。
陈岐山早已离开，只留林掷一人坐在角落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目光时不时看向沈域的套房。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阵隐隐的喧嚣，林掷顺着声音抬眼望去，看到两张和沈域有几分相似的脸。
是沈知山和沈谦。
沈知山身体状况一般，但依然因为今晚的宴会提了几分精神，在沈谦的搀扶下走上台，向台下的各位打了个招呼，讲了一段致词，大意是今晚的宴会为了庆祝容升集团成立四十周年，让大家尽情享受，无需拘束。除此之外，酒会后，他有个消息要趁着今晚公布。
虽然这个消息大家都心知肚明。
一旁的沈谦穿着一身灰黑色的西装，身姿挺拔，脸上带着意气风发的神色，以主办人的姿态也寒暄了几句，举起手中的酒杯向台下的人敬酒致意。
容升的相关高层一一轮流致辞后，有几位和沈家交情较深的也上台表示了祝贺。宴会准备了不少节目，请了国外的爵士乐团和交际舞者，现场氛围一派轻松。
期间，林掷在众人之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郑念。
显然郑念也刚好抬头看到了她，笑盈盈地拎起裙角走过来，跟林掷大大方方的打了个招呼，寒暄了几句。林掷只点头或摇头，郑念也并不觉得尴尬，只笑着说之后如果有空，让她和沈域再到家里做客，算是她为上次照顾不周的事情赔罪。说完也没做过多勉强，便和林掷道了别，去忙自己的事了。
国际舞者邀请了几位现场的宾客跳舞，现场笑声和掌声连成一片，人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宴会厅内。
只林掷敏锐地捕捉到，在电梯里遇到的那个黑色西装的男人悄无声息的走进了宴会厅里，在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男人耳边耳语了几句，那男人立刻变了脸色，攥了攥拳头，跟着那个男人走出了宴会厅，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林掷下意识留意了一下，那个男人是大概在十分钟后回来的。先前脸上的愤懑和不屑全然不见，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了些许。
林掷微微眯起了眼睛，对这个男人多了丝留意。
临近九点半，台下众人都已小酌过几轮，气氛越发热络轻快。侍应生将一个五层的蛋糕推到宴会厅正中心，众人的欢呼声又高了一层。
沈知山的脸上难得带了些红润的血色，他在沈谦的搀扶下站在了蛋糕旁，对着众人敲了敲手里的酒杯，声音隐隐泄露一丝虚弱。
“再次感谢各位来参加我容升集团今晚的宴会，我知道大家都是冲着我这把老骨头来捧的场。容升走到现在，也离不开在座各位的帮助和支持。当初和我一起携手打拼的各位，现在都已是和我一样拖家带口了，我想容升以后是不发愁了，咱们就算是联姻也能联上好几家。”
沈知山说着，伸手拍了拍身边沈谦的肩膀，开了个小玩笑，台下也传来阵阵笑声，唯有高峥心不在焉，擦了擦脸上不存在的汗。
“这一路走来，荣耀和辛苦大家都有目共睹，如今我也老了，也该退下来好好享受生活、颐养天年了。”沈知山喘了口气，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所以接下来，我要宣布一个消息。”
沈知山拍了拍沈谦，将他拉到了身前，示意他讲话。
沈谦脸上带了些克制的神色，勾起唇角朝着台下的人宣布：“从今天起，容升集团将正式由……”
“等一下。”
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自楼梯上方响起，打断了沈知山的谈话，也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阿谦，先别着急。”
众人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皆是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敢置信。
林掷跟着抬起头，在看到站在宽大楼梯拐角处的人的那一刻，瞳孔一瞬间放大，呼吸停滞。
是沈域。
他新换上了一套深灰色的西服套装，利落的剪裁将他的宽肩阔背包裹得恰到好处，身形欣长，上肢健硕有力。深棕色的头发随意的向后抿了抿，几缕碎发掉落在额前，遮住了额头的伤口。平日经常佩戴的金丝眼镜换成了细细窄窄的无框，架在挺阔的鼻梁上，更显得眉眼深邃，线条硬朗。
那个本该在轮椅上的男人，此刻正站在楼梯上，右手拿了一根细长的黑色手杖。丝毫看不出半点瘫痪的痕迹。
沈域的脸上带着几分惯有的温和，还有一丝冷冽的锐利，在所有人目光注视下，一步步缓慢的下楼。
宴会厅里半点声响也无，只余下乐团低沉的低音提琴，像是鼓点似的，打在每一个人心上。
一霎那，林掷竟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除去惊讶之外，还有另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完了。
果不其然，和林掷隔着几米远的陈岐山率先回过神来，面无表情的对着林掷隔空比了几个手势。
【这就是你的汇报？】
【你、死、定、了。】
林掷攥紧了手，指甲狠狠的嵌进了掌心。
沈域出现之后，沈谦的脸上混合了各种各样的神色，眉头狠狠的拧着。沈知山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猛烈的咳嗽了几声，差点站不稳。
沈域伸手稳稳的扶住了沈知山的身体，缓声道：“爸，当心。”
“阿域，你……你竟然……你怎么……”眼前的情景太过震惊，沈知山依然无法消化。此刻台下的人也逐渐缓过神来，开始窃窃私语。
背后的天空中猛然炸起了大团大团的烟花，映得宴会厅内璀璨异常。在烟花爆破声的遮盖下，台下仿佛轰然炸开一般。
“这什么情况？他不是瘫痪了吗？”
“怎么突然站起来了？是治疗好了？”
“突然这么出现，我看沈谦的接班人位置大概是悬了。”
“……”
耳畔的烟花声和风声遮住了众人的讨论，在台上说话的声音只有三人能听见。
林掷眯起眼睛，时刻看着台上的动静。
“你、你怎么……”沈谦回过神来，目光里是遮掩不住的惊讶。
“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怎么能少的了我。”沈域笑得大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身面向沈知山：“爸，我想，有些事，你应该知道。”
沈域话音刚落，一旁上来一个人，将一个文件夹递到了沈知山面前。
沈知山忍住咳嗽，有些不明所以，但依然接过文件夹打开查看了起来，刚翻几页，便大惊失色，连忙翻到最后一页看了下合同的落款：沈谦。
“你、这是你签的合同？！”碍于台下还有旁人，沈知山这才没有将文件夹狠狠地甩在沈谦的脸上。
沈谦接过文件夹，刚看了几行字，脸上便浮现了慌张的神色：“爸，你听我说……”
“闭嘴！”沈知山按捺着声音发火：“我只问你，这是不是你签的。”
“是我签的，但爸你放心，我马上就能……”沈谦连忙解释。
“应该不是马上吧？”沈域的声音不疾不徐的插进来，看向沈谦的眼神带了丝锐利：“阿谦，我知道你是想赶在今天送给爸一个大礼，为了扩张容升，将集团大半资产抵押给了银行，换取现金流，可到了今天也没能将资产如期赎回。这一步棋，你走得太冒险了。”
“用不着你提醒，我早就安排好了，再过一周现金流就会成倍回来，容升什么事都没有，也什么事都不会有！”沈谦咬牙切齿地盯着沈域，狠狠攥紧了手中的香槟杯。
“这一周里但凡有人趁机做一些小动作，容升就完了，你不知道吗？”沈知山毕竟年纪大了，此刻一激动，险些栽倒过去。
台下的人看出三人状态有些不对，但一时之间谁也没敢上前询问。
“是吗？那么大的窟窿，你准备拿什么填？拿你用盈星做空的股份吗？”沈域又和声的抛出另一枚炸弹，语气却越发柔和：“盈星近期放量大涨，股价比起你做空时涨了将近200倍，恐怕近期都没有跌落的可能。阿谦，你还是太心急了。”
“你……”沈谦的拳头越攥越紧，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你居然私下拿容升的前途开这种玩笑？你！你……”沈知山情绪越来越激动，沈域上前伸手揽了一把，扶稳了他几欲栽倒的身体。
“爸，放心，我都处理好了。我把之前妈留下的几个产业公司和我之前手里的资产做了抵押，换回了容升。”
闻言，沈知山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随即又觉出不对：“这些加起来估值也不过几千万，怎么能换得回容升？”
话题引得正好，沈域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一层：“爸果然宝刀未老，一下就看出了关键。”沈域伸手指了指台下的一个人：“我找了高家。”
沈知山顺着视线看到了台下的人，皱了皱眉头：“高峥？他怎么会同意跟你合作？”
沈域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挥手和台下的高峥打了个招呼，高峥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回应。
“我帮他解决了一些小麻烦，所以，他愿意帮我，也愿意帮容升。”沈域垂下眼，敛去了眼里的神色。
宴会开场前，他让方庭把高峥带到了自己的套房，当着高峥的面从轮椅上站起来，右手扶着手杖走到高峥面前，甩给他一叠文件和照片。
高峥先是对着沈域的双腿大吃一惊，看了地上散落的照片之后，却是连完整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你这……”
“高叔，”沈域蹲在地上，从地上散落的文件和照片里挑出了几张关键的，放在了高峥面前。
一张是沈域的验伤报告，一张是那晚劫持沈域的人的照片，还有一支录音笔。
沈域拿起录音笔，摁下了播放键，只反复播放一句话：“沈域。处理得干净点，酬金我给你3000万。”
从沈域完好无损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高峥就自知逃不过，当下抬头问他：“你想要什么？”
沈域不禁笑出声：“还是高叔大方。我要的很简单：高家买入容升15%的股份，往后，高家和容升一起合作。”沈域向前走了两步，坐在了高峥对面的沙发里，“这对高叔来说，也不是坏事。”
“就这么简单？”
“当然，还有一个条件：从今往后，高家和容升的对接人，只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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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全是你下的圈套！”一旁的沈谦突然怒不可遏，险些捏碎手里的酒杯，被沈知山狠狠喝住：“你给我闭嘴——”
天空的烟花刚好在此时收尾，乐团的提琴也落下最后一个低音。一时之间，整个宴会厅里都回响着沈知山的怒喝。台下一时变得安静。
沈知山意识到此时的场合，深呼吸了两下，稳住心神面向台下的众人，对着话筒开口。
“让大家看笑话了，我的大儿子瘫痪了两年，最近身体情况好转已经可以站起来了，一时之间难免有些激动，”沈知山轻咳了两声，脸上的表情看不出破绽：“继续刚刚的话题，今晚，我要给大家宣布一个消息：从今往后，容升集团，将正式由我的大儿子沈域接手。”
今晚不知算是惊喜还是惊吓的消息一个连着一个，让台下的人都有些愣怔，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冷场。郑念率先反应过来，带头鼓了几下掌，其余人也回过神，跟着鼓掌。
掌声越来越热烈，沈谦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许久未见，突然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大家面前，恐怕大家都有些不适应。”沈域大大方方的看向台下的众人，“车祸后我复健调养了两年，就在最近突然有了效果。或许，这就是天意吧。”沈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朝着台下勾起了唇角，眼里却一丝笑意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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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角落里始终皱着眉头看向台上的林掷突然被人一把抓住了肩膀，狠狠地扭转身体。林掷刚要抬肘反击，就对上了陈岐山满是怒气的脸。
他紧紧的攥着林掷的肩膀，咬牙切齿地开口。
“你、完、蛋、了。”
哈哈哈哈哈，站起来了！站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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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他没有瘫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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