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琅端着热水回来,就看见赵宇声的输液管里面开始回血了。
他三两步过去高高举起瓶子,沉声道:“起来,带你去换瓶子。”赵宇声于是站起来,他下半身没穿裤子。陈琅视线下移,轻而短促的“啊”了一下,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懊恼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后脑。
凎哦,我好像还把他内裤扒了。
对方的衣服被他拎起来冲洗的时候匆匆扒下来,内裤扔进盆里了,这就相等于赵宇声今晚上挂着空挡被他带到医院里晃了大半个夜。怪不得那些人看他的眼神那么奇怪,他这样直接抱着一个只穿着衬衫没穿裤子还浑身被凌.虐过的痕迹的少年进来,可不就容易招人误会嘛。
陈琅缓缓沉思,觉得自己是不是该补救一下。
他抬起视线看向了赵宇声,而后发现赵宇声也在默默看自己,两人对视片刻,陈琅强装镇定,“走吧,输液管回血了,我带你去换水,再输一瓶就可以回去了,”他微妙的顿了一下,声音压低了点儿,“你冷不,要不要去外面给你买条裤子穿上?”
赵宇声扯了扯身上的衬衫,“不用了,”他没什么情绪的提了一下唇角,低着头:“都这样了,反正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该脏的地方还是脏。
陈琅的面目变得严肃,将纸杯放在他面前,“你先喝水,我出去一趟,待会儿别自己偷偷溜走,不输完这瓶护士大概率不会让你出去的。”
他转身:“我出去买点东西。”
赵宇声擦了擦自己的手背,发呆片刻,一名护士轻手轻脚的走过来,“嘿,小朋友。”她轻轻拍了下他的头顶。
“刚刚那个人…”护士往他身上的痕迹扫了一圈,指了指陈琅刚刚走出的门口:“那是你认识的人吗?或者是你的亲戚?”
赵宇声迎上她关切的目光,五指攥紧了衬衣一角,最终还是缓缓的放下,他说:“他是我爸爸的朋友,是我叔叔。”
护士明显松了一口气,在验证陈琅之前说的话并不是谎话之后便放下心来,嘱咐他打着吊针的左手不要用力,随后轻手轻脚的离开。
赵宇声视线低垂,将指甲放进嘴里咬了咬,眉头皱得很深。
过了约摸二十来分钟,陈琅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袋子。见赵宇声输完液正乖乖坐在原地等他,于是将袋子递过去,“给,去卫生间换上。”
赵宇声动作稍有迟疑,揭开袋子往里看了看,是几条新内裤和一条布料柔软轻便的运动裤。
见他坐在原地不动,陈琅催促他,“快去,你总不能老这么空着裆满大街到处遛鸟不是?”
赵宇声终于起身走了,颈侧升腾起一点薄红。
陈琅在大厅等到他下来,小孩儿正别别扭扭的提着袋子,满是不适应的表情。
“走吧,带你回去,”陈琅将他领到门口,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自然而然的就把他带回自己家去了。
他把那间空的屋子收拾了出来,让赵宇声住进去,又往里添置了点东西:“先在这住着吧,我看你这样子要是回家了也够呛。”
赵宇声站在角落里无言良久,忽然道:“你跟我爸的关系很好吗?”
“好啊,”陈琅铺着床单,满口胡诌:“我跟你爸关系好到穿同一条裤子,你爸上学逃课的时候都是我帮着掩护的。”
赵宇声闻言拢起了袖子,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轻而又轻的笑了一下:“是吗?”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铺好床单,陈琅直起腰抹了抹汗,“好了,你睡吧。”
他拾起地上的塑料袋子,“水在外面,饿了直接找我,我在隔壁房间,明天上课前叫一下我,我给你钥匙出门。”
“……好。”
解决了小孩儿的衣食住行问题,陈琅心情不错,哼着歌儿出去了。
赵宇声的目光在床上流连良久,慢慢走了过去,坐在柔软的床垫上面。
他从腰后抽出一把一路藏了很久的美工刀,面无表情的盯着刀片一寸存的推出来,又收回去,随即将之放在枕下,靠在床沿闭着眼睛,一夜未眠。
第二日七点三十分准时被闹钟吵醒,陈琅将枕头一扔,扭得像只蛆一样左右蠕动,陶醉的钻了半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惊,从床上蹬起来。等他顶着鸡窝头出来客厅一看,赵宇声早已穿着自己那身洗得发白的旧校服端坐在沙发上,听到动静才转过一双眼睛看他。
陈琅挠挠头,“啊,睡过头了。”
他转头去客厅另一头捯饬什么东西片刻,翻出面包递给对方:“给你吧,现在应该来不及做早饭了,拿去学校吃,还有一盒牛奶,给,这是钥匙,上学路上小心点,去吧。”
赵宇声捏着钥匙看他:“你……”
“我什么?”
“你叫…”赵宇声轻咬着字眼:“你叫什么……”
陈琅恍然这么久了自己都没把名字告诉他,他挠挠头:“你管我叫秋——”叔字即将脱口而出,又被他吞了回去,觉得这称呼太老了,陈琅觉得自己还是个二十来岁的花季青年呢,于是改口道:“何秋鸣,你就叫我秋哥吧,他们都这么叫。”
赵宇声的嘴唇微不可见的蠕动了一下,随即背上书包离开,陈琅没听见他说什么,就看着他把门关上,然后回到房间里继续睡,快十一点了才从床上爬起来。
他中午去菜市场,出来的时候碰巧遇上了批发回来的李树。
李树骑个小三轮,拖鞋,鸡窝脑袋,一手玩手机一手把着车头开车,毫无意外撞路边柱子上了,整个人差点飞出去。
陈琅过去的时候他正戴着痛苦面具往车后厢里搬散下来的货物,他扫了眼让对方放在车子上的手机,屏幕里正播放着一个夹着胳膊扭来扭去的“小姐姐”,一个动作重复十几秒的短视频,揭露了当代年轻人的偏好趋向与流量所在,甚至让李树冒着撞车的风险也不愿意放下手机,是一起可以作为经典素材的突发事故,具有一定的社会抨击意义云云……
陈琅站在一边看热闹,“哥们儿挺会享受啊。”
“哥,别说风凉话了,帮我一下呗。”
“啧。”陈琅蹲下去替他捡起一包脆骨,他看到另一边还有一包,正想伸手去拿,手背给人踩了一脚。
“焯。”陈琅一扔脆骨,站了起来。
那看起来是个油腻的中年男,不甘示弱的瞪回去,“你他么说谁呢?”
“说你呢。”陈琅眉眼沉沉,声音压得很低,那种法治节目某某在逃犯的气质一下子就出来了,他生得人高马大,比中年男还高一个头,“说你呢,长不长眼睛?没看到地上有人?”
这气势明显唬住了对方,中年男的气势明显弱下去了一点,但还是嘴硬道:“这路是大家的,我爱走哪儿就走哪儿,不是,你谁啊你,敢这么嚣张?”
“我是谁?”陈琅轻蔑一笑,声音低沉:“你说我?”他压着眉毛,上眼皮微垂,俯视的时候给人一种不太明显的压迫感,像□□:“我是你楼下颠大勺的爷爷。”
“卧槽?”就一个颠大勺,这中年男哪儿能忍,当即挥拳和他打了起来。
“所以——”派出所的民警看了看他们俩,“这就是你们当街起争执的原因?”
民警看向陈琅,“他打你,你还手了没。”
陈琅:“还了。”
“怎么打的?”
陈琅摸摸自己肿起来的脸:“用脸打的。”
“……”
从派出所出来,陈琅美滋滋的数着钱。小赚一笔,再一次拿捏住了。
李树看了看他堪称惨淡的侧脸,小媳妇儿似的道:“哥……哥,对不起啊。”
陈琅睨他一眼,“你道什么歉?”
“我……都怪我,”李树扭扭捏捏,活像个放不出屁的竹节虫,“要不晚上我请你吃烧烤吧。”
赵宇声下午放学的时候照例是教室里最后一个走的,他错过了期中考,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原本班主任准备说他一顿,但是在看到他身上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迹时又叹了一口气,“你家里……唉,这事说多了也不合适,你的成绩很好,是个很不错的苗子,老师就是希望你能好好上学,考个好高中,但是不管怎么样也尽量不要缺考旷课好吗,这样的话老师也很难做……”
被拉到办公室说了半个钟的废话,等他再回到课室时里面的人已经走光了。他慢吞吞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其实也没多少东西,但是习惯使然,以前他总是最后一个走的,因为不想那么早回去,回到邱雪的眼皮子底下。
出了校门,保安室旁边站着个戴了口罩的高大男人,见到他就走上来。赵宇声回头看他一眼,忽然拔腿就跑。
那男人似乎愣了一下,随即跟着拔腿追上来,“嘿——小孩儿,你跑什么?”
听到了男人的声音,赵宇声的脚步慢下来,有些奇怪的回头看他,目光定在他的口罩上面。
陈琅气喘吁吁的追上来,拔下口罩抹了把汗,“你、跑……什么?我会…吃了你,不成?”
“我…”赵宇声看到了他遮在口罩下的侧脸青肿,别开视线抿了抿唇:“习惯了。”
“真是…”陈琅追得够呛,“你这小孩儿,警惕心怎么这么强……”他直起腰来,“急着回家不?走,今晚不摆摊了,带你去吃烧烤去,在校门外等你半小时不出来,人都走光了,我还以为你也走了。”
陈琅把他带到夜市里,李树在摊子上忙碌,旁边支着几张小桌子,赵宇声被领到其中一张桌子上,“坐着,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去给你拿。”
赵宇声仰头看他,黑葡萄似的眼睛在夜市灯光下又显得像一对黑曜石,像是浸过了水,显出几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稚嫩和懵懂来,陈琅愣了愣,忽然笑了下,伸手揉揉他的脑袋:“我知道了,给你多拿点肉。”
他的手被对方躲了一些,没摸到,陈琅也不在意,转身拿篮子去了。
李树看见桌子旁的赵宇声,小声问一旁挑烤串的陈琅,“哥,你啥时候跟这小孩儿认识了?”
陈琅往篮子里拿了一根鸡胗,“机缘巧合。”
“不是,”李树声音更小,“前几天你就在问他,秋哥,你老实说,你不会是看他可怜想将他带着吧?”
“不行吗?”
“哎呀!”见他果真是这个意图,李树有些急了,“别这样啊哥,你这不是给自己找个拖油瓶啊,而且你是真不知道他家里那个后妈有多难缠,而且他们有传言这小孩儿不吉利,谁靠近他谁倒霉。”李树看着他,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这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啊哥!”
李树的话没遮掩,越到后面声音越大,想来该听都不该听的都被听了个七七八八。
赵宇声坐在那头,悄无声息的,也不知道听见他们的话没有。陈琅往那边看了一眼,正巧与赵宇声转过来的视线对上。
他的目光有些空空的,坐在那个小角落里就像是隐入了黑暗中,无端显出一种孤寂又落寞的游离之感。
有点儿没法言说的可怜。
上帝把智慧撒向人间。
陈琅:太阳有点大,打个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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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老大哥和他的冤种弟弟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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