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德没有萧瑶的“无效化”，仅凭自己的意志力终于在几人乘车离去之前回过神。
回想起意识陷落前最后的景象，克劳德眉头紧皱。
女人他认识，是那位明森伯爵的夫人。
但相比于这个头衔，黄金商会会长才是她为众人熟知的形象。
他不过是一位小小的学院教官，本不应该去与她作对，毕竟在那个高度，对付他一个没有爵位，空有一身蛮力的莽夫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功夫。
但是莽夫不应该讲道理，守护学生是对于教官来说天经地义。
他正要挥拳阻拦马车，身边却有一股小小的拉力止住了他的动作。
克劳德心系明瑞雪，面色虽不好看，但仍旧抽出几分心思看向身侧。
这一看，直接浇灭了他心头的怒火。
曾经在赛场上意气风发，眉眼如春，一颦一笑都带着少年人自信的萧瑶，此刻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双乌黑不见底的眼睛就这么望着他，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不用追了，教官。”
她没有说原因，就望着马车逐渐远去，直至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克劳德沉默着收回了手中的动作，默默站在几个学生的身边。
看着身边仅剩的三个学生，他心里不由生出一股无力，紧接着是说不上的荒诞。
明明出发时还是好好的五人，连学院都还没回，就已经没了两个，其中一个学生甚至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被劫走的。
任教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后悔，自己是不是太操之过急，如若不是他将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丢出学院，五人小队指不定还在学院里面“作威作福”。
于公于私他都无法视若无睹。
这边萧瑶挨个唤醒艾恩与雷欧娜，还没来得及和他们解释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克劳德教官已经上前道：“今天……是我的失职，这件事我会与院长汇报，无论如何我都会争取让你的队友重新回到学院。”
像是担心自己的话没有分量，克劳德补充道：“别担心，交给我，我会处理好一切。”
面前这位教官在萧瑶的印象里总是严厉而不假辞色，一向刚硬的面容此刻因为这饱含歉意的表情稍显僵硬。
“你真的能保护所有人吗？”女人的话像是在她心间种下了一颗种子，新芽抽条，长出一丛荆棘藤蔓。
不能再牵连更多人了。
萧瑶平静而礼貌地拒绝了教官的帮助：“谢谢你克劳德教官，很感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但是这次请让我自己来解决麻烦吧。”
藤蔓疯长，比人高的枝条在顶端交缠，将萧瑶牢牢锁在名为“责任”的牢笼中。
她看着身边最后两名队友，压抑许久的唇角久违的勾起一抹笑容，轻声道：“我说过的，我会保护好所有人。”
只要我一个人承担所有，就可以了吧？
*
出发时郁郁葱葱的校园在一场料峭的寒风后覆上了白皑皑冬雪。
萧瑶坐在窗边的小桌上，面前摆着一叠资料，上面密记录的密麻麻的小字是她通宵一晚的成果。
雪已经停了，透过窗户，她出神地看向隔壁因为缺少打理，被白雪掩埋住的小洋楼。
门铃就是在这时响起的。
她回过神，走到玄关处将门打开，尽可能扬起一个笑容对着屋外的两人道：“进来吧，外面冷。”
雷欧娜起身搭上她的双肩，贴着萧瑶的后背将她推进屋内，语气里有几分欢快：“虽然弗雷德每年都下雪，但今年好像格外早。”
萧瑶便也顺着她地话道：“你喜欢下雪天吗？”
雷欧娜想了想，摇了摇头笑道：“哈哈，只有刚看见的几天会开心，雪化的时候就知道冷了。”
两人的话题轻松如往昔，像是从没有经历过那件事，于是萧瑶接下来的话便也顺理成章地说出了口：“我觉得小雪一定会会很喜欢，估计会拉着我们一起打雪仗。”
雷欧娜在短暂的愣神后，立马自然地接上这个话题道：“没关系，冬天还很长，不止这一场雪。”
萧瑶“嗯”了一声，感觉到寒风依旧在向屋内席卷，扭过头发现艾恩还站在门口，背着光萧瑶看不清他的神情。
她略带疑惑地叫了他一声：“艾恩？”
后者回神，短暂地同雷欧娜对视后带上了门，转过身时面色如常。
萧瑶见人都入座后下意识地走进厨房，拉开装有茶杯的橱柜，想要为众人倒上热茶。
然而印入眼帘的只有空荡荡一片。
“奇怪。”她嘀咕了一声，踮起脚尖用手在柜子里轻轻摸索着，除了摸到了一层薄薄的灰，再没有触碰到其他东西。
听到声响的艾恩起身走向厨房，在揣摩了一番萧瑶的意图后，凭着身高望尽一切，最后好心地提醒她道：“空的。”
萧瑶站在原地，少见地有些无措。
等了许久没等到两人，雷欧娜也坐不住赶来，在看到面前的情形后，终于是隐藏不住自己的情绪，抿着唇，苦笑着问道：“瑶瑶，你忘记了吗？我们现在在你家，不在伊尔家了。”
有了这一段插曲，先前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轻松的氛围消失殆尽。
三人无声地围坐在餐桌边。
最后是艾恩先开了口：“你们之后有什么打算？”
他问这话时一双眼睛直直地看向萧瑶。
这个问题在萧瑶的脑海中已经滚了好几遍，她甚至没有思考，直接开口道：“找队友，参加联赛资格赛。”
艾恩眯起他狭长的眼睛，红色的瞳色使他的眼神更加凌厉：“找队友？”
萧瑶点了点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很自然地解释道：“资格赛最少需要五个人，我们还差两个。”
在艾恩掀翻桌子前，雷欧娜按住了他的手，轻轻地对着他摇了摇头，同时看向萧瑶，扯出一个笑容宽慰到：“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艾恩深吸两口气，虽然因为雷欧娜他强压下怒火，但他的性格注定了不可能好好询问，于是萧瑶只听他冷笑一声道：“那你可能得找不止两个人了，我和‘新队友’可能处不来。”
说到“新队友”三个字时他特意加重了语调，可惜萧瑶好似完全没有察觉到，只是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这回艾恩连气都不气了，直接冷着脸站了起来道：“那没什么好聊的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萧瑶甚至礼貌地站起身，对着他挥手道：“不送。”
“停下！”
随着一声大喊，屋内的二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
自几人相识以来，雷欧娜从未如从失礼过，平常连欢笑都会以手掩面、从不会发脾气、最重礼仪的皇女殿下此刻手臂遮着眼睛靠在椅背上。
雷欧娜没有看向二人，但她知道两人会认真听她说：“你们两个，不准吵架了。”
萧瑶默默坐回了椅子上，低着头没有发言。
艾恩停下了脚步，靠在离他最近的窗檐望向窗外。
雷欧娜放下手，攥紧手中的衣裙，在两人看不见的角度，一滴滴水渍落在她的手背上，打出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她说：“萧瑶，如果你真的振作起来了，我会很开心。哪怕和你一起参加比赛的不再是我们，我也会由衷地祝愿你，希望你的未来一片光明。”
她说：“艾恩，我也不想把所有的压力都留给你，但是只有你了，她的身边只有你了，帮我好好照顾她，好吗？”
精灵敏锐地察觉到了事实与自己所想有几分出入，于是他也顾不上萧瑶在侧，直截了当地反问道：“你刚刚说你会回来的？”
“你们，在说什么？”萧瑶怔愣在原地思索刚刚听到的对话，见雷欧娜没有作答而是站起身走向大门，她也顾不及询问，直接单手撑起身子一个飞跃向跨过长桌追向雷欧娜，“娜娜！”
“你说清楚。”艾恩先她一步握住了雷欧娜的手腕。
虽然他尽可能克制，但还是不免有些用力，雷欧娜微微皱眉道：“疼。”
艾恩下意识地一松手，萧瑶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着仍有段距离的两人焦急喊道：“别放开她！”
但为时已晚。
在艾恩松手的瞬间，雷欧娜没有丝毫犹豫地丢出早已准备好的道具，一阵白光后，屋内亮起一个再熟悉不过圆形屏障。
萧瑶晚来一步，看着雷欧娜的背影拼命地敲打着屏障：“娜娜！”
艾恩还不能够接受自己被雷欧娜欺骗的事实，那副向来自傲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几分错愕。
雷欧娜听到萧瑶的呼喊，在原地停留了几秒，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转过头再看了一眼她的两名队友。
她先是对着艾恩歉意一笑，紧接着看向萧瑶。
察觉到她的迟疑，萧瑶眼底浮现出几分希冀，小心翼翼地说道：“娜娜，你别走。”
雷欧娜没有回答，她的指间轻轻地在屏障上描绘着萧瑶的轮廓，片刻之后她终于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别担心，这个屏障最多存在一个小时，你可以去睡一觉，我答应你，一觉醒来小雪就回来了。”
萧瑶的眼睛瞬间暗了下去，抵着屏障拼命摇头：“不要！我不要！”
雷欧娜隔着屏障轻轻点了点萧瑶的脑袋，嘴角勾起一抹无奈，像是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小朋友：“听话呀，瑶瑶。”
萧瑶红着眼睛，不发一言地看着她。
雷欧娜低下头，隔着屏障与萧瑶的额头贴紧，说出了她在加入这个队伍的那一刻就想好的告别语：
“对不起。”
“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但科罗迪确实是我的‘未婚夫’，就像我摆脱不了自己皇室的身份一样，这场联姻我没法拒绝。”
“所以瑶瑶，对不起，明知道相处的时间不会太久，我还是没有抵挡住诱惑，同意了你的入队邀请。”
雷欧娜抬起手，掌心出现了三枚紫色的耳坠：“从前我觉得反抗命运最好的武器是武力，所以当看到自己的觉醒武器时，我其实非常失望。”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这可是独一无二的纪念品。”她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耳坠放在地上。
“所以，你们一定要记住我，好吗？”
她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伙伴们，慢慢转过身，像是道别，又像是在许一个几乎没有办法实现的梦：“再见。”
“咚”的一声，艾恩的拳头因为猛烈的撞击很快就泛了红，但他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面无表情地开口：“偏心的骗子。”
雷欧娜的脚步一顿，但这次她再没有回头。
撞击声没有停歇，一声接一声，萧瑶望着再也见不到人影的小路，终于开口唤道：“喂。”
艾恩没有理她，说不清是真的想脱困，还是在发泄。
萧瑶见劝不动，干脆不再劝，表情逐渐收敛，倘若不是还泛着红的眼角没人能看出她刚经历过分别。
萧瑶不劝阻了，艾恩反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冷着脸看着今天大放厥词要找“新队友”的“前队友”，闷声问道：“你是不是没有心？”
萧瑶没有反驳，只是调转目光，静静地看着他。
这种态度更加激怒了艾恩，他开始口不择言：“除了伊尔，其他的队友是谁都无所谓，对吗？”
萧瑶的拳头握紧了片刻，又松了开来。
艾恩没有注意到，他冷笑着指向大门口：“你知道吗，刚刚就在那，雷欧娜和我说，已经失去伊尔了，再失去明瑞雪你肯定会受不了。”
“然后她说，她同意联姻了，作为交换，皇帝会去和黄金商会交涉，把明瑞雪弄回来。”
“我问，‘那你呢？’”
萧瑶听着耳边精灵暴躁的话语，仿佛又在门口看到了雷欧娜。
优雅的皇女殿下自信满满，声音坚定而有力：“我有办法，放心吧。”
在彼时艾恩的心里，雷欧娜是一个言出必随，最值得信任的伙伴，所以他自然错过了被雷欧娜费尽心思掩盖住的伤心与决绝。
“哈，我真的信了。”堕精灵的瞳色比以往要更加鲜红，“我真的相信她有办法独自从那个恶心的沙塔国人渣手里逃脱。”
前面挑衅的话没有能够撬开萧瑶的嘴，但这句话成功使她动摇了，她回想起那个浑身散发着恶意的科罗迪，终于开口问道：“娜娜她真的是自愿的吗？”
艾恩都气笑了：“自愿？你哪只眼睛看出她是自愿的，我看你真的是脑子……”
萧瑶不同他计较，追问道：“那个科罗迪，手中是不是有她的把柄？”
艾恩闻言突然噤了声。
他突然明白了，原以为雷欧娜没法拒绝的是老国王的压迫，但其实——
“所以关键是那个人渣手里的留影石。”
同一时间，萧瑶也为想出拯救雷欧娜的办法感到雀跃。
她露出这段时间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只要把科罗迪解决了，就可以保护娜娜了吧？”
殊途同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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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七十三种保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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