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从衣袖里灌进来，让人不禁抖了一下。其实并不怎么冷，只是这么一阵风吹过的时候，把人的酒意驱散了，把四周的热气也驱散了。
夏季的夜晚，喧嚣和宁静总是如影随形。上一秒或许还漫步在又窄又暗的街道，遮天蔽日的乌云无可救药地释放出黑气，前方空无一人，只有昏沉的路灯孤零零伫立，像一个披上风衣的旅人。
下一秒就迅速转入灯火通明的夜市街。出入口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火红的灯笼被高高挂在古树上，排排彩灯悬挂在交错的方砖路上，延伸至人山人海的深处，左右崭新的中式建筑里入驻了现代奶茶，只有为数不多尚且良心的商家，高高地挂起古风招牌，叫做“特色”。
震天动地的打鼓声、人群的交流、小孩的哭闹、商家小贩的吆喝。穿着汉服唐装、头上簪花的女孩忙着跟景点拍照留念，低下头检查照片，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有什么眼熟的人经过了。
女孩忙抬起头来，揉揉眼睛，四下看了看，眼前人来人往，哪有什么熟悉的人。
见鬼了。
陆轻辞和沈诗瑶低下脑袋，走在路灯的盲区里，脚步飞快，离这繁华的夜市街远远的，生怕被人看出些什么，直到走出路口几十米远，她们才慢了下来。
互相回看一眼。
嗯，双方偷感都很重。
沈诗瑶安静地盯着她好一会儿，突然笑了出来，露出亮晶晶的大白牙，活像一只被主人发现的萨摩耶。
她跨开一大步，快速跟上陆轻辞，在她身侧放慢了速度。
两人并肩走到一处宽阔的江边大桥上，天边恰到好处挂着一轮明月，江面黑得空无一物，唯有粼粼波光倒还显出几分生机，随着歌手的声浪拍打在岸边岩石上。
沈诗瑶旋即想到，这条江每次波澜壮阔的潮汐都是天边这看似天真无邪的明月引起的。
她悄然侧目看去，陆轻辞安静祥和，步伐规律地走着，悬在发尖上的光久久未落，看起来就好像偷了月宫上的光辉悄悄给自己做了一条白色披肩穿在身上。
而她才是真正不规律的人，正如这海边江潮，被潮汐引力勾连得失去了自己的灵魂。
她就这样心怀鬼胎地走着，直到江边乐队的一曲歌响才拉回了她全部思绪。
沈诗瑶像受惊似的转过头，正正撞进身边人的眼里，才发现不知何时陆轻辞一直幽幽地盯着她。
她的声音像这不知从何起的晚风，“你刚刚在想什么？不专心走路，再晚一步是不是要踩空了？”还带着点半恼怒的意味。
沈诗瑶低头一看，见半只脚悬在半空，往下是高度不规整的台阶，若是不留心很容易忽视，踩空就更麻烦了，非得破一层皮不可。
她却笑起来：“你是在关心我吗？”
陆轻辞冷哼一声，“我是怕有人流血受伤了回去委屈巴巴，又要缠着我换药哭疼。”
这就要追溯到有一次练习结束后回宿舍，下着雨的漆黑的小路上，沈诗瑶不小心被一块横空出世的石头绊倒，疼得她呲牙咧嘴，急得陆轻辞差点要把她背起，还是沈诗瑶坚持说自己还能走，实际上还是怕把她这小身板压坏了。
两人相互搀扶着往家里赶回去，打开灯才发现脚崴了，还破了好大一块皮。
这下好了，沈诗瑶喜提几天假期。可她还像不满足似的，抓住陆轻辞的衣袖，眼泪汪汪地看着她，说，“我有点怕疼，能麻烦队长帮我上药吗？”
或许是出于愧疚，或许是出于队长的职责，但她想，总不会是那人的眼泪骗了她。总而言之，陆轻辞就在那样的状况下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心甘情愿做起了地主家的小长工来。
她一上药，旁边人就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脸上的笑意根本挡都挡不住，快要把人看出一个洞来。那时月光静悄悄的，偶有一阵风吹起，条件受限，练习生时期的她们还躺在同一个房间的同一张床上。
善良的队长帮队友上药，这总无可厚非，当成直播趣事给粉丝讲出来，也是津津乐道的一件事。
可时至今日，陆轻辞逐渐明白，自己估计是被她无辜纯良的样子骗了。
傻傻地骗了。
想到这里，陆轻辞禁不住咬牙，却被沈诗瑶一声惊呼吸引了注意力。
“我说这歌怎么这么熟悉呢，原来一直都是同一个乐队。”
她说的那支乐队，正是陆轻辞素人时期出圈视频里当作背景的乐队，也是后来无数次夜跑只要经过这里时都会碰上的乐队。
她直到这时才认真观察起了这支乐队。
一位鼓手，半长不短的卷发女孩享受表演般地闭上眼睛，兴至嗨处便炫技似的甩一下棒；一位键盘手，长发女孩低下脑袋时倒显得认真专注，若有不知情人经过，便要惊叹怎么活生生把好学生带坏了；一位吉他手，短发女孩眉眼精致帅气，只是皱着眉头时格外苦大仇深，指法凌乱得仿佛跟她那把电吉他过不去。还有两位最前排的主唱，一个明媚如阳，格外擅长与听众呼引诱导；一个情深似海，仿佛要把世间悲情苦酒喝尽。
这支全由女性组成的路人乐队竟也积攒了不少粉丝，她们围坐在小广场的边上，手中或而举着手幅，或而举着小小的灯牌，汇成和这千万灯光组成的城市一样的暖流，每一首动人的乐曲结束，她们就大声高呼着乐队的名字，“海鸥！“”海鸥！“
海鸥。海鸥带来夏日的热浪，她们就像一座一动不动的地标，驻足在这江边大桥上，日复一日地弹奏演唱，不曾停歇地燃烧热情。
沈诗瑶无端地想，她与陆轻辞相识于夏天，重逢于四月春季，出道于炎热的夏季，现在又走在悬挂了满天繁星的夜晚里。
一种油然而生的满足感令她惬意，她甚至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
她侧目看向陆轻辞，只见她的目光停留在乐队身上过了很久。
从她的目光里升起不易察觉的情绪，声音格外悠长，“如果有一天我当不成偶像了，或许也会来这里卖唱。”
沈诗瑶本来温柔地看着她，听到这话不由一顿，连心脏不由为之揪紧。
她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当不成”？
但陆轻辞没有丝毫要解释的意思，只是又静静地听完一首歌。仿佛只是个无聊的路人，是个沉默的过客。
她收回视线，转头看向沈诗瑶，言简意赅说了一声，“走了。”
沈诗瑶直愣愣地看着她，却没有抬脚的意思，陆轻辞面露疑惑，她微微抬起手，刚想拉拉面前呆子的衣角提醒。
只见沈诗瑶目光流转，她轻咽一口水，缓缓开口，“轻辞，我以前曾在书上看到一句话。”
“什么？”陆轻辞不明所以。
“你身体里的每一个原子都来自一颗爆炸了的恒星，你左手的原子和右手的原子也许来自不同的恒星。这实在是我所知道的物理学中最富有诗意的东西：你的一切都是星辰。”
她缓声念了出来，每念一声，空气中的分子就上升了一分，看不见的分子在偌大的银河星空里不停运动，然后挤压推动，当压力波传达到人的耳朵里，触发耳中神经末梢的振动，形成了一道独属于这个灵魂的声音。
陆轻辞不知何时开始屏息敛气，待到发觉的时候，她感觉全身的神经末梢都不灵敏了，从心脏流出的血液流遍全身带来暖意，又周而复始向心脏流去，最终组成这灵动的生命。
陆轻辞微微低下头笑了起来，“谢谢。”
沈诗瑶在这风里装傻，“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陆轻辞才不理她，推开那人，迈开一大步，就先绕开她往前走了，把沈诗瑶远远甩在身后。
走了几步，她才停下脚步，回头一看沈诗瑶还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还不跟上？”
她承认，又心软了。
而不远处，路过的粉丝捂着自己的嘴尽量让自己不发出声音来，悄悄举起手机拍下了这一幕，心想，小情侣私下约会怎么好去打扰呢？
今晚超话的粮又要多了起来。
情诗cp粉：我家天天有饭吃！
作者：赫赫，我没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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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chapter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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