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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年(7)

杜芢是带着满脑子的迷茫一步一步挪回堡垒的。

知情的家伙们在看到有人归来时的第一反应还以为是去抢夺矿石的大部队回来了,在看到只有杜芢的时候,那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耷拉了下来。而在杜芢告诉了他们关于荀安和老苏珊的消息后,紧张与震惊的神色又把他们耷拉下来的脸皮给拉回去了那么一点。

起初很多人都是不相信的,直到杜芢把老苏珊的遗物与巨人的头颅从包里拿出后,那个“很多”才变为了“少数”。

前脚刚站稳,刚把事给说清楚,后脚大部队就敲响了堡垒的大门。只可惜去的时候还勉强能算是大部队,回来的时候则只能被称为是一个中等形态的小部队。

缺少了荀安那一个强劲战力后所谓的争夺战当然是打得很难看,虽然荀安跟他们说了小命要紧,但对于某些急于证明自己,介于强与不强之间的中级队员而言,证明自己这事远比小命更要紧。

结局自然是队伍中最高战力的那一批牺牲在了这一场并不具备很多意义的斗争里,最低战力的那一批则很单纯地死在了这一场斗争里,连牺牲都算不上。

反而是比最菜强上那么些许,又足够自私的那一批人靠着苟命的技巧活了下来。甚至还带回了一两块从敌人尸体上扒拉下来的小型矿石,虽然无法让十六蓝区完全脱离冰雪,但足够再撑上半年。

上头强行把这一场牺牲了大批战力,肉眼可见的亏损行动给对外说成了不亏。毕竟在极端环境下,振奋人心这事多少也算门学问。

人们在小广场上点燃一堆篝火,把队友们的遗物给挨个扔了进去。牺牲者的朋友们在一旁痛哭流涕,认识牺牲者但不算朋友的人围坐在一旁谈论着他们的八卦与往事。压根不了解具体情况的路人们也在广场上聚集起来,聊天,吃甜点,有两个小年轻还手拉着手在广场的外围借着篝火的光想要害羞地尝试初吻。

总有人在恋爱,也总有人在死,人类事不关己的本性哪怕在片大脑实验田里也被彰显得淋漓尽致。

杜芢倒是没资格说别人事不关己,毕竟她自己无论在现实还是在这里都是一个大写的事不关己。上头命令她留在这里,一会儿有事要跟她沟通,于是她就只好抱臂坐在篝火旁,把半边脸埋在手臂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她能感觉得到有不少人在对她的冷漠无情评头论足,但无奈她并非一个好演员。这里只有她知道荀安并没有死,相比在这里虚情假意地痛哭,她更想赶快回到房间里去打开面板检查荀安的状态。

或许这一切也只不过是她的一个借口。

或许哪怕荀安真死了她也不会哭。

毕竟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缺少常人应有的同理心和情绪理解力,这一切也早已在现实里得到佐证。

有人轻碰了下杜芢的手臂,她警惕转身,还以为是有人要来挑事,在看到是早晨那个妇女身边的大女儿后才放下心来。这孩子十三四岁的样子,平时偶尔会跟在杜芢和荀安身后,也不知到底想要寻求何物。

“我听见他们的讨论了,他们说实在没人了,要让你去当队长。”这孩子自来熟地坐在了杜芢的身边,自然地搭话。

“想来也是这样,谢谢你告诉我了。”杜芢又把半边脑袋给埋了回去。

“你的背上渗了好多血,怎么搞的,不用处理一下吗?”她是今天晚上第一次关心杜芢这个问题的人。

“不用了,没有很痛。”杜芢说。

“真的不痛吗?”小孩表现得很是关心。

“相比其他地方,不显得痛。”杜芢盯着面前火堆的中心。

声音很轻。

·

在回到房间后杜芢立即打开了面板里关于荀安身体状况的那一栏,发现她已经于三小时前重生,但身体状况很差,代表寒冷的那一栏数值持续升高,推测她应该是降临在了一处人迹罕至的雪原。

这块地图重生的地点要比想象中更不讲道理,并不总是会重生在堡垒之中,而是全地图随机重生。正如在现实里重生十次,九次都掉进了海里。

杜芢像是紧盯押注马儿的赌徒般紧盯着那个界面,心跳的速度也随着荀安那边的状况加快或减缓,理性告诉她荀安应该是挺不过这一次的,她还会经历新的死亡与新生。但内心里感性的部分却又让她不断祈祷荀安能够遇上一个堡垒,或是被人救助,以至于不用受死亡之苦。

好几次数据断崖式浮动的时候她几乎要急得喊出声,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那些感觉压在自己身上也比压在荀安身上要好,毕竟她比较能忍痛。

尽管杜芢毫无睡意,但到了凌晨两三点她还是如强制关机般地沉入睡眠,这被不少被试者诅咒过的,梦境扩展装置更新数据时的强制措施,比日出还来得规律。荀安曾经为了避免世界重置而尝试过熬夜,结果事实证明她一天都熬不下去,这梦中的睡眠远比死亡更不讲道理。

杜芢在入睡前并未盖上被子,以至于第二天早晨她几乎是被冷空气给冻醒。相比立马盖上被子,在这个世界里她更倾向于习惯性地抱住身边的荀安去寻求一种更为人性化的温暖。直到今天迷迷糊糊地扑了个空,她才想起了昨日所遭遇的一切。

一种委屈与痛苦所混杂的感情于她心中浮现,她几乎想要哽咽。杜芢抱住了一旁还留有荀安气味的毛绒被,蹭了蹭她的表面,想要模拟荀安的感觉。但根本不行,被子与人是两种物体。

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迅速起身,调出面板,再次观察起荀安的状态。不出所料她没熬过昨晚的风暴,现在又第二次重生在了不知道什么地方,现在早晨的气温不至于太寒冷,但看起来情况依旧不容乐观,不知她能不能挺过今晚。

都怪自己,杜芢在心里想,现在无论是矿石还是荀安的安全都没能保住,这全得益于她糟糕的决策。

有一个很重要的条件被她所忽略,牵一发动全身,最终让事情笔直朝着谁都不愿意看见的地步驶去。人类的感情不像数据,根本不能被实时掌握。哪怕混过了三百年,这件事也只向杜芢证明了一件事:她对情感的感知如最初一般拙劣。或许正如之前谁谁所言,她并不适合干这份工作,做这项研究。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她早已被梦境所捕获。就像热爱绘画的色盲,哪怕一辈子只画黑白也要画下去。如果哪里出错了的话,那么只要把它修正,弄懂就行。她强迫自己去理解荀安行为的意义,并在纸上记录下自己所想到的一切,但更多的时候,她在被面板上的数值打断思绪。

接下来的几天里也大体如此。

上头考虑到了幸存队员的心情而给他们放假五天,这反而无异于把杜芢给直接扔进了放满饥饿老鼠的铁笼中去。她在这五天内闭门不出,大多时候都在对着面板上的信息目不转睛。她观察到荀安并没有在这五天内成功找到容身之处,和掉落在不知前路的雪原相比,或许掉入海里也不失为一种仁慈。

地图里那些大片的无人雪原用事实证明了它们为何会无人。荀安在最好的情况下也就不过坚持一天,最坏的情况则只有几小时而已。面板上的数据显示出她在变得急躁,为了加快重生的进程她似乎学会了在那些一眼看上去就没希望的地图里提前重生。

如果运气好的话她会找到一座高点的山跳下,运气不好的时候则只有打开储蓄背包。在面板数据快速飙升至红色区域的时候杜芢才想起,荀安也曾在她的那个储蓄背包里放进去过一把好刀。

最初只是被恐惧席卷全身。

就像又在梦中站上讲台,众人拿看小丑般的目光看向自己并纷纷掏出了枪。或是变化为幼儿,在输液窗口被绑上硬纸盒的那一刻却发现护士掏出了刀,要切下自己的五指,那是一种脱离了理智的原始的恐惧。

但杜芢从小就是那种要直直看着针头扎进自己皮肤中去的人,她就那样看着,看着荀安,看着自己的五指被一刀刀切下,她感到自己如惊恐发作般地颤抖,却又无法移开视线。

她终于在荀安第五次尝试重生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把面板给拉回去关闭,甚至因为太着急而划错了两次。

无论是杜芢本不相信的感同身受,还是不擅长的想象力,此刻都如涨潮海水般于心中苏醒。而更为困扰的是一股比任何时刻都要高涨的冲动,她觉得自己得去往荀安身边,替她去承受一切,再不济也得去帮助她,去抱着她,她希望她能允许自己那么做,她从未如此地想……

照顾她。那三个字还未在脑海中成形,一种生理性的难受就开始在胃里翻滚,她最终跪在地上,扶住桌角吐了出来。但什么都没有,她这两天几乎没有进食,只是水,只有水而已。

“它好好玩,这样看起来就像一只幼崽躺在羊水里。”不知多久前身边人做实验时的调侃又于脑内响起。

杜芢精神恍惚地用指尖蘸了些不小心吐在身上的水,她放至眼前观察,意识到自己得去洗个澡,还意识到她现在很饿。

久违地拉开窗帘才发现窗外已是夕阳,等到下一个夕阳的时候,她应该已经走在了从雪原往返的路上。

·

“所以我还饿着肚子,连午饭都没吃就过来跟你报告啦,你晚上可得请我吃点好的啊!”大女儿走在杜芢的前头,为她在雪原中带路。杜芢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很不可思议,才过了几周,她好像又长大了不少,已是高中生的模样。

或者说现在不该叫她大女儿了,该叫她的名字:201号。这种机器般的名字在低等级的人种里却像是一种特殊的传统,他们并不忌讳用数字来为人取名。

201在那晚第三次跑去偷听上头谈话的时候被他们给逮了个正着,而她正好以此为契机表明了自己想加入行动组的决心。虽然人们一致认为像她这种等级的短寿之人必定成不了事,但她却破天荒地在各项能力测试里都达到了优等。

这下不信也得信了,反正当下正是缺人的时候,也就把她给拉进了组,并让同为破格者的杜芢去带。

杜芢倒觉得她完全不需要自己来带,她击落鲸鱼的水平可比自己要好。

当然201也有着明显柔弱的地方,比如身体上不适冰雪的属性依然存在。明明不是太冷的天,她出来行动的时候也会用羽绒服把自己的上半身给裹成个粽子,她走在前面看起来就像一个蹦蹦跳跳的毛绒方块。

她自豪地述说着自己发现那两块立方体时的具体情况,杜芢看着她的背影又想起了荀安的事。

荀安是刚好在那五天结束的时候稳定下来的,她在第不知道多少次重生后终于落在了一个能活的地方。虽然根据面板上的显示,条件依然艰苦,但好歹能够存活,并且根据身边的温度判断,多半是落在一个大型堡垒里。

那之后的两周她一直在进行着某种有规律的生活,也并没有进行长途跋涉。杜芢为她的安定感到开心,内心某处的躁动不安却愈演愈烈,她在带着问题生活,带着问题继续履行着她的“守好十六蓝区”的职责。

“你又在想关于她的事吗?你看你都不接我的话了。”201转头向杜芢抱怨。

她说中了,杜芢无言以对,只得笑着向她道歉。

“搞不懂你们啊……说起来前队长,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201问起了关于荀安的事。

“你过去在堡垒里不是总跟在我们身后吗?你那么了解我,难道没有观察过她?”

“怎么说呢……前队长太活波了,我总觉得很不擅长跟这类人处啊。”201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而且我的寿命又不长,我这一生,或许只能着眼于那么几个人,几件事,才更好地把人生价值给最大化吧!”她捋了捋自己齐耳短发上的那一撮紫色染发。

“我还以为你也是那种活泼的人呢。”杜芢想到了她第一次与自己搭话的场面。

“才不是呢,我测试过的,我是qefy人格,就是那种内向里的外向,外向里的内向的人哦……”201聊起了一些在年轻人里流行的东西,而在翻过一个小山坡后,她又立马结束了这个话题,“队长你看,出现了!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两个奇怪的紫色立方体!是不是你要找的神秘事物之一?”

杜芢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两块魔方般的紫色立方体伫立在这片雪地之上,上面每个格子里都印有数字。

她冥冥之中对这些数字感到熟悉,哪怕没有荀安在身边也能确定,这必定属于外来元素之一。

·

对于魔方数字的调查不到一小时便得以告结。杜芢在记录后发现其中一块直立魔方中每面每个格子里的数字在相乘后都能得到一个具体日期,那些日期无一不与人类对大脑探索的里程碑式跃进所关联。

十五年前4月1日,新时代脑机结合的初次成功尝试,八年前3月18日,Algernon脑芯片计划,七年前,五年前……她早在学生时代便已对这些信息熟知。如果真有外来的,在观察着荀安与杜芢的“神”在介入这场灵魂闹剧的话,那他恐怕与杜芢专业对口。

而另一块稍微有所倾斜,扎根于雪地里的方块预示的信息则更为简单直接。每一面上面都存在固定排序的“142857”这六个数,十进制循环数,广为人知的走马灯数。每面剩下三个格子里的数字则各不相同,以零居多,013,024,028,030,267……杜芢将它们记录于笔记本里,这或许是日后调查那个影响因素的突破口之一。

杜芢将笔记本合起,敲了几下面前立方体的表面,普通敲击金属的声音。她又把身子靠上前,把耳朵贴在上面倾听内部的声音,里面有着山谷震荡似的回响,但仔细倾听又像是一种哀嚎,一些失控状态下的女性呐喊,不可思议。

她还想再多听一段时间,却被201的询问给拉回梦境表面,她询问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杜芢只得告诉她这是某种古代文明的遗迹。

201好奇地眨了几下眼,便塞给杜芢一个相机,让杜芢来帮她拍照。她说搞不好等气候好转后这会成为未来景点,她要趁着现在没人,多留点纪念。

杜芢对着举着剪刀手的201按下快门,在人类笑容的感染下,一旁的立方体们也被冲刷掉了几层威严。

杜芢看着相机上显示出的画面,想着等荀安回来了,她也想带她来看这一切。

她就这样又给201拍了不少照片,等到对方已经对这块地方感到厌倦后,两人就坐在了那块直立魔方的一旁。201打开相机对着里面的原片挑挑选选,杜芢又侧身把耳朵贴上魔方,发现里面已没有了任何声响。

“队长你又在抱着这东西干啥?你不会是爱上它了吧。”201嘿嘿笑着,眼睛却没有离开自己的相机。

“我没有抱着,只是在听它的声音。”杜芢为自己辩解。但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她脑子里关于“爱”这个简单文字的相关词语又开始胡乱滚动,像塑料卡入了洗衣机里一般,那咔咔声吵得人心烦。

她百无聊赖地抓了一手雪又看着它们从指缝间落下,数十年前荀安在回忆梦里第一次看见下雪时,开心到对着落雪歌唱的场景自发性地在她的脑子里开始循环。

她是那种容易在好事发生时立刻想到难过的事的人,或许是因为工作上的问题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进展,内心里那股沉不下去的纠结与困扰又狡猾地浮出水面。她看了眼身边哼着歌修图的201,突然觉得输入另一个视角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项。

“如果你一直被一个不怎么样的人想着,你会觉得恶心吗?”杜芢搓着地上的雪,她一如既往学不会怎样丝滑地进入对话,总是单刀直入地就开始自己的谈话。

“为什么要恶心?我会觉得很开心哦。”201滑动屏幕,给自己的脸上加了个爱心贴。

“如果那个人甚至想缠着你呢?”

“嗯……那个人不会是队长你吧,如果是你的话,那我能说的不也只有受宠若惊?”她瞄了眼杜芢,但很快又把头转回自己的屏幕,“我开玩笑的啦。”

“可你只是嘴上这么说,如果我这类人真的一直缠着你,七年,十年的话,你不可能不反感。”杜芢又闯入了那个心中的牛角尖,“人类的原始设置实质上与长期关系背道而驰,长期关系本质上只是社会化所需要的责任。这世上真的有不能够代替的感情吗?明明这么久以来的各项统计都表明了没有人真的在乎任何人,这么多年……”她越说越起劲。

“好啦好啦,暂停暂停。”201搞不懂那些太复杂的论据,但更浅显的直觉让她忍不住想要打断杜芢的话,“队长,恕我直言,你不会是玩我借你的那款模拟社会游戏玩多了吧?”

什么游戏?那是杜芢的第一反应。201借她的东西太多以至于她没有全都打开来看,而在回想起了那款游戏后她更好奇她为什么会提到那里。她歪头,用表情来表达怀疑。

“虚拟是虚拟,现实是现实哦。”201没注意到杜芢的头脑风暴,继续谈论着自己想说的话,“人们对待虚拟角色是一种想法,对待现实里的人,则又是另一种想法了。”

“你看你老是闭门不出,该不会是把游戏里玩家们对待NPC的方式,给当成人与人交往的方式了吧?”她手拿相机,上下滑动着相片列表,“不要入戏太深啦。”

“入戏……太深?”杜芢好似被一种从未提出的理论所击中,就像在大街上走得好好的,同行人突然来了一句“想想你出生前的感觉,死后的感觉”。

那三百年来的无数画面从眼前划过,却又被快进千倍,闪烁的画面令人头疼,尽管她知道201说的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事,“我不理解。”杜芢低头看着她和身边人之间的那一小块雪地。

“就是说,当然会有想要一直一辈子的关系啊。但是如果不在现实里与人交往的话,只靠着虚拟的讯息,应该是感受不到的吧。”201调试着相机,她对着天空和雪地,举起又放下,似乎没能找到合适的光线。

“这个世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或许那种关系真的会降临在自己身上也说不定呢?或许谈个恋爱就明白了?啊我虽然这么我其实也没谈过恋爱啦,而且我已经决定了要把我的一生都奉献给这座堡垒。”她把镜头对准杜芢。

“可是……”明明对方只是说着再正常不过的话,杜芢却觉得遭到了这么多年来最深刻的否定与辱骂,她看不清了那条分辨真与假的线,本能地想要反驳一切。

“别可是了,来,看镜头,茄子!”

杜芢应声转头,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了摁快门的声音。201并不为自己的突然袭击而感到抱歉,她哼着歌查看战利品。其实队长长得挺好的,就是拍照时表情很难自然,或许抓拍才更适合她。

她放大查看细节,发现了一处不该属于这个画面的瑕疵。

“相机光是不是调得太强了?”她打开了设置,好像是在问杜芢,也好像只是在自言自语。

“你没发现吗,你都被闪出眼泪了呢。”

·

直到回到家中二十分钟后杜芢才意识到她已经同一个姿势坐在书桌前发呆太久。她没脱鞋也没脱外套,面前的本子上也没有记录上什么有意义的信息,全是一些上课打瞌睡时才会弄出来的乱涂乱画。

一堆黑色的圈圈里只能勉强挑出两个能读的字:虚拟。这是对她三百年虚无人生的最好总结。

她是个经人提醒才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写错了试卷的糊涂同学,或许与过去的被试者们相比,她才是入戏最深的那一位。所有人都知道梦中剧情皆为虚假,唯独她在过分漫长的岁月里把一切都给混淆。

无意义的亲密关系,残酷的经历,主体与客体。虚拟世界中的剧情激发了她早年那些埋藏于心底的创伤性回忆,创伤性回忆本身又紧握她手,将梦中的所谓事实越描越深。

在脑实验里,哪怕很注意也总是难以避免此类问题产生。按现实时间计算两年不算个特别过分的弯路,但按她的体感时间计算呢?三百年?她又在此期间丧失了多少人性?

其实丧失人性也可以接受,毕竟她不会再回归现实,但她不该以这样的一个躯体去面对荀安真实的爱。哪怕荀安说了让她爱她,她第一反应也是把自己当成客体,因为担心被训斥而选择模仿过去所看见的所有“经验”,荀安把她当个人看,她却把自己给视作物件。

可是真实的亲密关系又为何物?她从未有过那样的经验,以一副毫无社会经历的身姿投身梦境,或许迷失其中也纯属活该。

她自嘲着打开面板,照例检查起当前的梦中世界,荀安今天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心情异常低落,还哭了几回,依然没有长途跋涉痕迹,与往常一样。地图左中部的一个村庄中对当地信仰的感悟出奇强烈,可能是受到了荀安的影响。大地图的温度整体与昨日无差,山脉高度……

沾了水的数字开始在眼前模糊,杜芢没有了再审阅下去的能力。

她甚至未能完全理解自己在为何而掉眼泪,或许情感这东西本身也无需理解完全。她只能感觉到内心某处一份一直因害怕被反感而被强行压抑下去的情感正在越涨越大,越涨越大,直至把那完好伫立了七年的堤坝都给冲塌。

太多繁杂的字符将眼前的黑暗填满,她在恐惧里抓住了那唯一一个目之所及的实体。

“别离我太远!”她在慌乱中抓住荀安衣服的下摆,抬头才发现眼前空无一物,抬头才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与她类似的言语。

她曾是一个不理解感冒病人的健全人,不懂咳嗽会有多难受,为什么无法忍住?鼻子被堵住又是怎样的感受?直到自己也患上同样的顽疾,才明白了那一声声堪称噪音的咳喘从何而来,才明白那头顶的温度,那难以言喻的头昏脑胀,那些疼痛。

荀安为什么要哭?为什么会留下那道伤痕?为什么会因她的受伤而难过,因她的难过而痛苦?一切的答案都跃然纸上。而她不曾被挖掘的内心深处,其实也一直同她一样。

如果荀安允许,她也想化作那山崖底下最深的一片厚雪,只要能将她拖住。

但荀安恐怕是不允许的,因为自己已经伤她伤得如此之深。

哪怕是梦里的大哭也无法如小说里描写的那般唯美,杜芢趴在桌子上,在第三次尝试用手擦干净鼻涕失败后她从椅子上站起,打算去拿点纸巾,如果太邋遢太难看的话,荀安也可能会不再喜欢她。

在迈出半步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领子好像被人扯住,她带着那明知不可能的一点激动转过头,发现是自己的母亲。她穿着礼服一脸愤怒地看着自己,“马上就要上台领奖了,你还想去哪?”

画面被渡上一层泛黄的滤镜,于是她也不再言语,她乖巧地回到沙发上等待上台。身旁其他优秀的初中生在小声地相互讨论,嘲笑她坐在那里把半个沙发都给填满,那礼服也一点都不适合她,不知道都到这里了,为什么不尝试着减点肥。

她看向一旁立在那里的试衣镜,镜子里映出的,是一个一辈子都不配被爱的丑陋幻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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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年(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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