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景宁往前迈步。仇翎与吟烟纵身而来,她们接过魏荨,忧心忡忡地望向几人身后那尸横遍野的一幕。谁都未在其中看见海詹的身影,吟烟握住季湘的臂弯,“湘儿……”仇翎拉住吟烟无声摇头。后者会意,抿唇按捺住心中疑问跟上仇翎。
暗卫查看着周遭的尸首。
季湘定了定神疾步奔向楚景宁,在近身的那一刻却再次止步,她眸中担忧不渐,垂于身侧的掌心紧攥,“姑姑,你的伤……”她话未尽身前便是一软,楚景宁倾身拥住她,“再无下次。”
她轻声细语,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央求。她无法,亦不愿再体验一次失而复得的感觉。
季湘强压住泪水,指甲嵌入皮肉的疼皆不及此刻楚景宁的话让她心如刀绞。对季湘而言,劫后余生的欣喜已荡然无存。她此去本做好了欣然赴死的准备,故而方敢在楚景宁面前那般以下犯上。
楚景宁,一直皆是她求而不得的奢望不是吗?
雨消云散,枝头雨珠轻点绿叶。
季湘释然一笑,她缓缓松开紧攥的手,“湘儿明白,此番是湘儿不敬,姑姑放心,断无下次。”
楚景宁只觉牛头不对马嘴,她恼然地松开季湘凝视她,再三阐述,“似今日这般孤身赴死再无下次。”季湘歪头思忖了片刻,她并不觉得此事不可为,若她二人今夜注定只能活一人,那季湘宁愿活下那人是楚景宁,便是一命换一命又有何妨?
她本就死不足惜。
更莫说那人是楚景宁。
季湘矢口要争辩,“可湘儿……”
楚景宁秀眉轻蹙,她似猜到季湘又要蹦出什么慷慨赴死的话先一步截住。指尖与唇瓣相触,季湘心中悸动,她只觉舌头都不听使唤了。她怔然呆立在原地。
“湘儿,我不要你这般,便是为了我亦不该这般。”楚景宁轻抚季湘面庞,“你该好好活着。”她心口似有何物堵着般让她难受。
季湘倾靠在楚景宁掌心,她握住她的手腕,“姑姑亦该好好活着。姑姑彼时不该让湘儿弃你而去的,姑姑该知晓,若姑姑有个好歹,湘儿只会生不如死。”她眸光眷恋,“故而姑姑不要再这般说了,姑姑若想让湘儿好好活着那便先让自己好好活着。唯有姑姑活着,湘儿方会舍不得死,方会拼尽全力以求得一线生机。”
此乃由衷之言,却让楚景宁心绪万千,她心中喃喃:湘儿,我到底该拿你如何?
季湘眉眼一弯,“姑姑难道忘了吗?湘儿素来命硬,曾经多少次死里逃生,眼下亦是。姑姑瞧,湘儿时下不亦好好的站在你跟前吗?”
楚景宁好似彻底无计可施了,她偏开视线,“湘儿,答应我。”
季湘鼻翼翕动,她神情恍惚,终是无可奈何的应声,“湘儿答应姑姑。”她轻柔地将楚景宁肩头外衣往身前裹了些。
树下静视二人已久的吟烟只觉一阵云里雾里,她转头打量起对面两名男子,“还问二位公子如何称呼?”
魏荨眼下昏迷,要想知晓她此去究竟经历了什么许还得从这二人口中一问。况且就适才所闻,这其中一男子亦与卫江离相识。
二人闻声收回视线。
“在下伍仁丙。”他话落心事重重的望向魏荨,估摸着这些人该是同魏荨一般是海詹的至交,遂亦放下了戒备。
“在下廖晋元。”重伤男子拱拳。
仇翎与吟烟二人闻声皆是一怔,她们对视一眼。仇翎追问,“可是廖维,廖大人之子廖晋元?”
廖晋元愕然颔首,“正是在下。还问二位姑娘是如何得知在下名姓?可是家父……”他一时心急,话未说尽便是一阵凄厉地咳嗽,他忙掩唇遮挡,待摊开,掌心已落下血点。他捂住心肺痛苦的喘息。
伍仁丙见势扶住他,他拾手把脉。脉象微弱,元气离散,精气耗竭。他道,“廖公子,你伤及肺腑,眼下还是少言为妙。”
廖晋元摆摆手。脚步声渐近,一只手落在了廖晋元肩头,他回头,眸中瞬喜,“卫公子。”
楚景宁将从暗卫处所得的药递出。伍仁丙颔首接过拔掉瓶塞倒出一粒喂廖晋元咽下。季湘迈步朝仇翎三人走去,她担忧地望着仍不见醒的魏荨,哽声对仇吟二人道,“仇姐姐、烟儿,海大哥他……殁了。”
她眸中泛泪。话落,仇吟二人双双怔在原地。楚景宁上前揽住季湘的肩无声安抚。
“怎么可能。”吟烟错愕许久方找回呼吸,豆大的泪珠从她眼底滚落,“湘儿你在同我开玩笑是不是?你定是在同我开玩笑。海大哥怎么会,他怎么可能会……”
最后那字她再亦说不出口。她与仇翎都明白的,季湘不是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之人,何况眼下境况众人哪里还有心情玩笑?
无尽的悲伤笼罩在众人心头,仇翎拍拍吟烟肩问向季湘,“湘儿,阿荨昏去前可有说到底发生了何事?还有海大哥究竟是如何遇害的。”
季湘摇头。她彼时尚未来得及问,魏荨便没了意识。
伍仁丙见势接道,“海兄之事,不止魏姑娘,在下亦曾亲眼目睹。诸位若是不介意,在下愿先代魏姑娘将此事告之诸位。”
三人闻声看去,季湘道,“那便有劳公子。”
“姑娘无需客气。”伍仁丙颔首,他神情哀伤,“在下与海兄相识已久,此番能将魏姑娘送至她信任之人手中亦算是未负海兄最后所托。”他眼尾泛红,将这近月来所经历之事向众人徐徐道来。
从伍仁丙的口中,季湘一众这方知晓,原那一切的开始是因海詹收到了一封来自季湘的会面信,恰时伍仁丙亦在,海詹早就有将他引荐给季湘等人的打算,奈何一时未寻到时机。
眼见时机已至,海詹便携了伍仁丙一同前往。海詹本是带着满心欢喜而去,却未料那封所谓的会面信从始至终只是一个圈套。他与伍仁丙依照信中地址抵达后不仅未见到季湘等人的身影,还在无形中给药王谷招去了祸端。
那背后模仿季湘笔迹伪造信件之人顺着海詹很快寻到到了时茗与柳子衿的踪迹。魏荨离开郢都寻到海詹之时正见及时茗与柳子衿与吃人疯缠斗。时茗尚未金盆洗手前接的最后一单悬赏令便出自楚渊——楚弘生父,即先帝暗中授意。
那一战让时茗与吃人疯两败俱伤。时茗用尽全力将吃人疯击入万丈悬崖,后在命悬一线之际遇到了柳子衿。伤愈后时茗亦曾下崖寻过吃人疯的尸首,可结果是显而易见的。那之后江湖上便再无吃人疯的消息,世人只道他已死,连带时茗亦一并归隐。
一别二十余载,吃人疯对时茗的憎恨与日俱增,他想要复仇的心从未停歇。今次仇敌相见,时茗只感吃人疯要比此前更难对付。时茗不知他修的是何种邪功,但于江湖中消声灭迹的这些年确确实实让吃人疯功力大涨。
战况焦灼,时茗不得已下拉着柳子衿与海詹等人分开而行,她们意欲引开吃人疯,再寻机会将其甩掉。时茗本以为吃人疯此来是冲着她的,谁都未曾将这一切与季湘,甚至是何氏相联系。时茗与柳子衿前脚方走远,海詹三人后脚便对上了何氏派来的杀手。
这群人与刺杀季湘和楚景宁的黑衣人一般无二。
三人本就在吃人疯手上受了伤,时下哪又还有精力抵抗身后穷追不舍之人?三人中,海詹伤势最甚,亦是最先中箭者。箭尖淬毒,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海詹知晓自己命数已近,若是再耽误下去死的便会连累魏荨与伍仁丙。
为给他们留下逃离的机会,海詹自愿断后。他将魏荨托付给了伍仁丙,央他护住她,亦护好自己。魏荨泣不成声,她哭喊着被伍仁丙拽走。海詹拼死一搏,用自己的命换得了魏荨与伍仁丙的一线生机。
二人辗转月余奔走养伤,伤好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回到海詹身死之地。蹲守已久的杀手伺机而动,这一次,魏荨与伍仁丙都未曾手软。他们亲手为海詹报了仇。
伍仁丙咬牙切齿,“那帮宵小料定魏姑娘与在下会去而复返寻他等雪恨,遂一直将海兄的尸首悬吊于枯树之下。”更惨烈的一幕他已不忍再提。他们折返时海詹的上半身已被乌鸦啄食殆尽,下半身则早落入豺狼腹中。
“魏姑娘与在下将他等杀尽之后方让海兄得以入土为安。”伍仁丙敛息扬起腰间系着的一根发带,继而攥紧。众人望着发带默哀几息。伍仁丙道,“再后来魏姑娘便与在下一路追寻时谷主与柳夫人的踪迹,偶然之下逢见了重伤在身的廖公子。”
廖晋元本是以身入局,他带着失踪百姓的消息奋力脱身后便在魏荨与伍仁丙的帮助下朝着最近的淮安县赶。之后的事便如季湘等人所见。
服药过后的廖晋元明显寻回些气力,就适才所闻,他与伍仁丙亦大抵知晓了季湘的身份与此来的目的。见话题转向了自己,廖晋元忙朝季湘俯身,“事态紧急,下官恳请三殿下速速派人赶赴松岭,救失踪百姓于危难。”
松岭纵横东西,是连接淮安县与武岭县的主要山脉。山中植被茂盛,动物泛滥,因而多瘴气,素来皆是荒无人烟之地。
季湘扶住他,“廖公子放心,楚盈定竭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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