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变得僵直,手指僵硬成半握状,蜷缩在压制下的双腿也僵硬,挂在睫毛上的头发纹丝不动。
游弋整个人维持在一个紧绷的状态一动也不动,唯独只有一滴泪从紧闭的眼角滑过山根,浸润进另一只紧闭的眼睛。
一改先前的六神无主,此刻今见山镇定冷静的仿佛一名手握手术刀的医生。
他迅速舒展开游弋的手脚,捧着头稳稳放平在座椅上,随后扯过外套盖在身上,谨慎地将游弋扶起来。
没两分钟位置调换,游弋像个布偶娃娃一样侧枕着肩坐在今见山怀里。湿巾和纸巾交替清理着嘴和手上的血,又清理脸和脖子上的水,凌乱头发像无事发生一样规矩的背在脑后。
不清楚李棠是第多少次瞟向后视镜了,从这个位置只能看到平躺在座椅上的双腿。
她擦净泪不再去观察,只稳稳抓紧方向盘专注地踩着油门。
汽车疾驰上高速,倒退的荒芜景色好似变成了沙漠。眼前再次模糊到完全不能视物,今见山抬着胳膊随意蹭走脸上的泪,手下不停地揉按着游弋的太阳穴和发顶。
灵魂和身体像是被分离,连带看不到的思维也像飘浮去了很远处,可今见山知道,此刻这种被抑制的状态下游弋什么都能听到,而他也必须用语言来调节极度悲观绝望的心境。
“是不是太会用手段了,嗯?难怪觉得你聪明,合着那点儿智商全用来对付我了,还说你好欺负,我看是我太好欺负了。”
声音闷的像是堵了团棉花,语气里有不满和强势,亲在额头上的吻又带了缠绵和温柔。
“那天看到的是银杏吧?”今见山很轻地笑出声,“从要求住在经停起你就清楚我会接触......这词儿真他妈有问题,换一个。就知道我会和方医生联系,所以故意用照片儿试探我知道了多少对不对?”
“屁的猫,屁的狐狸,你就是头不被驯服的毛驴儿,所以你顺坡下驴,绕一大圈儿擎等着我往坑里跳,你说我怎么就能中计呢游弋。”
搂抱住的手轻轻拍打在胳膊上,今见山用膝盖夹住矿泉水瓶,一边洇湿纸巾一边说:“现在想想绝对是色.诱,你凭借出色的长相,正好对上我这个下半.身动物,昏暗月色又烘托了暧昧氛围,听听,几个色了,能不让我意.乱.情.迷么。”
“就知道我会带你到新源村,万一看完胡杨林就回呢?我猜猜啊,”今见山触上又渗出血的嘴唇,“你很早前做过功课,知道新源村在什么时候解封,所以只要到了临源县你就达成了目的。”
“瞧瞧我多体贴,直接掉进坑底连个反抗的过程都没有,说实话当时有点儿意外又有点儿得意吧,是不是还觉得我又傻又憨?不对,你肯定笑我精.虫上脑。”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我不上你套儿呢?”今见山垂头亲上脸颊,嘴角勾起能够感知到的弧度,“你会再次给我下套,但不会一个人悄摸跑那么远,因为你知道我会担心到睡不着觉,所以明明可以趁晚上睡着了再去,却支使许炎志配合你。”
“是不是在想我怎么发现的?现在你又觉得我回房间发现你不在,不对,你绝对在心里反驳我,你明明想的是,手机一直保持了通话,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今见山扔了纸巾揉按上胳膊,拖长语调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原来今见山身边全是大聪明,回头这拜把子兄弟不认了,嘴不好不说还净添乱。”
干干净净的脸上没有任何反应,平展又平静的身体也没有任何细微动作,明明抱在怀里,今见山却有种抱不住的感觉。
就只像个破布娃娃,而他终于确定了一次,那回在叁溏按摩完头后游弋发病了,再三说出去的话并不是没人搭理。
今见山无比庆幸,庆幸他当时不管不顾抱住了游弋。
眼泪无休止在眼眶里打转,今见山仰头吸了吸不通气的鼻子,又不动声色清了清嗓。
眼周还是被水湿蛰得发疼发痒,他不断深呼吸再深呼吸。等整理好自己他再次贴上游弋的发顶。
“我想想啊,上回好像说到了莫诺山,要不趁你不能反驳的时候再说说情.趣?”
“炉子是我照视频学的,没想到费劲儿折腾到半宿的东西教会了我什么叫术业有专攻这话。被二位叔损惨了,我打了圈儿电话实在没招,最后找到了你。”
“知道视频里给我什么感觉?美艳逼人。是不是不高兴这词儿用来形容堂堂七尺男儿?可是真的很美,找不到贴切的词儿来形容,如果实在不喜欢,那就惊心动魄?”
今见山避开伤口揉按上僵直的手指:“你的长相很有攻击性,又没有一丝俗气,所以连眼神都显得很性.感。我看着视频心想,这就是找男朋友的模板了,不过性格就算了,爱搭不理想说不想说的一副欠揍样儿,真要找这样的男朋友得被活活气死。”
“不能反驳吧?瞧瞧你站炉子边儿说了什么,多他妈有意思,离远点,棚就那么屁大点儿,我往哪远,嗯?”今见山语气威胁,“是不是还拿眼神嘲讽我了?真的游弋,从小到大头一回遇到能骑我脖子上的人。这些账都还没跟你算,等一切结束了我们有的是大把时间,心里是不是在想不受威胁?”
今见山凑到耳边用气声说:“不能频繁说的只是一种,还有千万种让我.爽的方法,要问比如?比如——跪式俯卧撑?”
“是不是没想明白五个字儿什么意思?这样说你应该能想象到场景画面。我体力好在上,你这个懒人就在下,到时候我会把握好分寸,你别太往上.顶就行。”
说完停顿了几秒,今见山轻蹭着指尖笑问:“是不是文邹邹骂我不知廉耻呢?”
霞光映照着起伏山峰,暗的一边像剪影,红的一边像金山,穿梭在余光中的金黄稻穗像是被燎原,是丰收的季节。
安静车厢里依旧上演着独角戏,笑里藏了哽咽,诉说着也控诉,几十种情绪来回变幻,停歇间隙却没有得到任何掌声和喝彩。
然而扮演医生的男人没有挫败也毫不介意,仿佛用尽了毕生所学只为了剔除病痛,隐忍坚定的模样又像极了守卫家园的战士。
“全撤走。”
“收到。”
晚上九点。
汽车急停在听柳屋平台下面,李棠迅速绕到后座拉开门,今见山小心谨慎地抱着游弋下了车,然后大跨步走上台阶。
两名医生站定在门口,今见山扫了眼一旁的轮椅,他不管不顾就要往里进,却被方晴飔拦截。
“今老板,空腹时间有多久?”方晴飔点了点耳朵又点了点嘴巴。
“七小时四十分钟。”
“空腹时间需要达到八小时,”方晴飔说,“接下来交给我们就好。”
今见山看了眼怀里的人,语气里带了点不客气:“不能进?”
“你可以当作这里是治疗室,没有任何医院在治疗期间允许家属进入,很抱歉。”方晴飔指了指他身后的李棠。
“放下就走也不行?”
“今老板如果实在担心,可以随时和我跟进治疗进度。”
“等你电话。”
“好。”
医生站立在旁边,方晴飔也在看着他,今见山稳住心神躬身将游弋稳稳放在轮椅上。
游弋的身体依旧很僵硬,相比布偶准确来说更像木偶,好像怎么摆弄手脚都任由操纵且固定。
似乎感受到那种难言的无力和无奈,今见山半跪在地上迟迟也抬不起来游弋的双脚。
他扫过掌心又隔空触上游弋的膝盖,在深呼吸间数次调整心态,然后握住脚踝轻轻抬起来放在踏板上。
“我会按时吃饭睡觉,不用担心。”今见山温柔地摸了摸游弋的头,又在紧闭的眼睛上亲了亲,然后退到一侧朝两名医生说,“他膝盖也有伤,麻烦了。”
“今老板不用担心。”
医生推着游弋往屋子里走进,指尖立马蠕动着想去摸一摸肩背,被扼制后双脚又开始不听使唤。
像是看出今见山马上就要做出行动,方晴飔迅速将门闭合。
*
大晚上正值班的张锐凡接到电话,说是让再送份晚餐到观柳屋,不明不白的电话够醒人头脑了,没想到还有更惊悚的。
张锐凡看着走来的人,直到上了楼梯才确定没看错。他松开餐车立马平举手臂挡住门:“听柳屋隔壁呢您是不是少走了半截儿?!”
看这吃人的表情已经不难猜脑子里都装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今见山低垂眼眸一言难尽地看着张锐凡。
“好啊,我说方小姐怎么莫名其妙让送宵夜过来,感情是给你这个突然回来的人送的!手上拿的什么?没发现啊,您竟然男女......”
额头上一个脑瓜蹦打断了余下不堪入耳的话,张锐凡两手捂住头不停嘶哈,间歇还不忘恶狠狠瞪着今见山。
“小脑萎缩了?”今见山偏了偏头。
张锐凡没让:“大晚上干嘛来了!游哥人呢?知不知道你跑隔壁了?”
“和你棠姐找方小姐问点儿问题,回答还满意?”
“嗯嗯?棠姐也在啊!”张锐凡立马缩起脖子把门口让开,两手侧伸摆出请的动作,“sorry sorry,撅着腚看天误会您了。”
今见山探手摁下门铃,等候的功夫斜睨过去:“要悄摸看见的,给你游哥告么?”
“必须得告,还得添油加醋一顿告,”张锐凡把餐车拉过来,“而且您就不是我哥了,正好想跟游哥混不是一天两天。”
“不错,胆子见长。”
“嘿嘿,一提游哥您就没招儿。哥,您给方小姐送照片啊?怎么弄这么大一相框。”
门开了,张锐凡倏地绷起神经朝里面灿笑:“棠姐晚上好啊,几天没见您又漂亮了。”
“哪儿又漂亮了详细说说。”李棠懒洋洋靠到一边。
两人在门口互相斗嘴,今见山一手抱着包裹的相框一手推着餐车进了门。
自从听柳屋相邻的两座屋子分别住进医生后,今见山就让张锐凡放下手头一切工作,专门负责两边餐食。
入住后张锐凡贼头贼脑汇报过,说观柳屋的方小姐让把餐食送在门口,每日换洗床单也会放置在长廊,言下之意是屋子不可以进人。
今见山并不好奇,也不知道,原来心理医生也会需要一个又一个的高低画架,也会在墙壁上粘满画作和标注。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踱步朝壁炉边的玻璃窗走近。原来不是标注,写了字迹的白纸是照片,而字迹再熟悉不过。
声若蚊蝇的净化器让整个室内都蒸发出水雾,潮湿仿佛又演变成啜泣,让地面和墙壁开始晃动。
封印在尘埃里的声音穿墙而来,每一个罅隙逃窜进来的却是喜乐和美满。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