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果不其然炸了，紧接着跨洋电话又打来了，今见山似有感应般按下静音键，转身看向长廊。
头发还是没吹，换了一件没有图案的宽松黑T，一条黑色宽松居家裤，骨感又白的脚依旧是光着，不难看出丝毫不怕冷。
由此可见，艺术家在精致的大脑中过着随性敷衍的生活。
看了眼自己脚上的鞋子，以及地板上很显眼的雪水，今见山提起躺椅调回原来的方向，然后坐进弧形沙发内。
游弋落座在他对面，拿下悬挂的瓷杯放进挂耳咖啡包，提起水壶倒了一半才后知后觉问：“咖啡？”
“嗯，谢了。”
不知道为什么今见山总觉得有点尴尬，可能是因为自己前后态度问题，但也不好直接给人说原因，只能换一种解释：“PVC备案审批明早才能过，这件事经理并不清楚。”
游弋取下咖啡包扔进一侧纸篓里，端过杯子放在他面前，自然地略过这个话题：“我以为是李棠的男朋友。”
今见山道了谢，开玩笑说：“是男朋友经停能提早半年开业。”
“怎么说？”游弋一边给自己倒一边抬眼看他。
“当初找了很多设计团队，露营、餐厅、民宿等等都做了方案，”今见山两指轻叩桌面，“但这种在叶拂耳太多，况且9号区域的地理环境并不理想。”
其实还行，面朝湖，遥遥对岸又是色木槭，几条石头铺就的路也各有去的地方，唯一缺点就是，对于叶拂耳其中一角而言太过于普通，普通的像是格格不入。
游弋沉默不语的听他继续。
“当时天天研究论文，又要找各种设计师，吃饭的时候也都抱着电脑查资料，足足过了两个多月李棠才终于看不下去。”
回想起之前的事情，今见山低笑了一声，喉结带动发出颤动音：“你们是发小，猜猜她说了什么。”
游弋缓慢搅拌咖啡里的方糖，似乎真的在猜测李棠会说什么，但今见山觉得他猜不到，即便猜到也不会说出口。
“如果是a.v,可以找小泽玛利弋。”
没想到也是个不会让话掉在地上的人，可这话今见山猜他说得还是含蓄了。
“差不多，她又是怎么给你说的？”今见山问。
游弋抿着咖啡看他：“你们就差拜把子了，猜猜她说了什么。”
这回今见山是真笑出声了，低低沉沉的笑声很短暂，分寸拿捏得刚刚好，既不会让人觉得失礼，也不会拉近距离到让人觉得熟稔。
认真想了想，今见山有点拿自己开玩笑地说：“有个萎靡不振的人被他叔操控了，你想个方案让他提提神。”
像是李棠会说的，但游弋放下杯子微微摇头：“她说只做品牌设计，如果方案通过，给我总投入五个点。”
轻叩桌面的指尖停住，今见山完全没想到是这么一回事，因为当初他问过设计费的事情，李棠只说先欠着，具体多少从来没提过。
今见山端起咖啡喝了口，太苦，刚好能遮掩他尴尬的神色：“所以，你亲自来收设计费？”
“四年前收过，她让我找你，”游弋没有过度观察他的反应，睨了眼就将视线放在玻璃窗外，“手上有个活需要采风，顺带过来收钱。”
无论是免费还是五个点，这件事本身就得感谢，既然李棠当初已经谈好了价钱，就应该痛快给人把钱结了。
今见山拿出手机：“账户讯息说一下，回头我把钱转过去。”
“加微信吧，我发给你。”游弋捞过一旁的手机。
手机用的都是大差不差一个品牌，没有手机壳也没有贴防窥膜，桌子距离本身就不远，今见山只瞥了一眼就看到那上面许多个未接来电和许多个不知是微信还是短信的通知。
游弋调出二维码，今见山扫了后说：“酒店每周会安排去几个村镇，如果你有感兴趣的地方可以联系我，李棠发小无论如何我也该好好招待。”
游弋点点头，起身送今见山到院子门口。
顶着湖边风雪往回走时，今见山拿出手机翻看李棠发来的信息。
——呔！真见到人了？怎么样？我说下凡来渡劫的神你这回信了吧！
——还有，这般没文化的形容词让我看到了你垂涎欲滴的面目。
——大今，洗洗睡吧，那不是尔等凡夫俗子能肖想的，老娘至今都还没睡过，馋了快二十年了。
——不是你有毛病吧！我好奇心真被你勾起来了，接电话！
——睡了宝贝儿。
都是些什么话，说得他有多饥渴似的，今见山无语地按灭手机。
只短时间接触就能看出那人非常机敏，当然，也许只是因为偏见而产生的错误理解，他难免又想起田烽曾经说过的话。
还真是警惕过头变得狭隘了，他失笑地回头看了眼轮廓隐约的院子，白茫茫中什么都看不见。
经停午餐还不错，一只烤的外焦里嫩的全羊腿，两盘家常热菜，两盘素菜，一盘凉菜，一盘水果。
除了锡纸包裹的大羊腿，剩下则都用极简的小木盘精致装盛。
管家倒好一杯葡萄酒，问：“羊腿需要切片吗？”
游弋看着院子里正在打扫的工作人员：“一人份，剩下的拿回去吧。”
等人走后，游弋兴致缺缺尝了一小块，没有什么膻味，总体来说味道还不错，但他不喜欢重口。
仰头灌下葡萄酒，游弋拿起手机将未接来电回拨过去。
快要自动挂断时那头才接通，过了几秒里面传出困倦迟疑的声音。
“......你他妈活了？”
游弋离开餐桌走到窗边，他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问：“今见山联系你了？”
那头的李棠迟迟没有说话，游弋知道她在想什么：“放心，我现在不会跟他开口，但是李棠......”
屋子里铺了地暖，适中的暖意持续包裹住身体，可游弋觉得自己正赤脚站在白鸽湖边。
脚心硌在大小不一的石子上，冰凉与黏腻紧紧粘连，稍稍抬起就能撕下一层皮肉。
于是他看向模糊不清的铁灰色湖面，低声说：“一年后让他给我。”
“凭什么你说一年就一年？老娘要非不给呢？”
游弋没有说话，电话那头沉声问他：“然后呢？游弋，给你之后呢？你他妈告诉我这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游弋轻叹了声气：“当初设计费谈的是总投入五个点，谢了。”
“你敢挂一个试......”
游弋挂断电话顺带关了机，随手将手机扔到一侧躺椅上，然后径直进了卧室。
***
天还没亮的六点钟，管家送完餐在桌子上放了几张装订过的游玩资料。
薄薄几张铜版纸上印刷了很多风景图片和介绍，整个行程细致记录在最后一页纸张上，游弋一边吃一边翻看。
专车会在九点四十五分等候在听雪屋，十点整准时前往20号区域的莫诺山。
路程两个小时，抵达之后先吃午饭，然后在冰雪城和啸宁塔待五个小时。
图片拍摄的角度很漂亮，和游弋在网上查阅的资料完全不同，要对比倒也不分伯仲。
不过东西换一千种拍摄手法，第一眼形成的大脑图像也就只有一种。
全部看下来游弋也没吃几口，距离出门还有两个小时，他索性去到屋子斜后方的泳池里游了一会儿，洗漱过后又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
一个箱子能装的东西实在不多，除去日常衣服和生活用品，他只带了一个笔记本电脑，还是非常厚重老旧的组装游戏本。
运行速度有点迟缓，但没有太大影响。游弋熟练地点开桌面上的水波纹图标。
整个屏幕瞬间进入一片漆黑中，紧随其后响起舒缓空灵的音乐声，以及雷鸣声。
漆黑晃动两下后缓慢从中间露出一丝粉色的光，缝隙越来越大，渐渐连粉光上的橘与蓝也显露出来。
原来是一双眼睛在睁开的过程中，窥见了晚霞。
音乐声停了，一个头顶乌云的小女孩撑住地面晃晃悠悠站起来。
她始终低垂脑袋，像是一直望着挂在胸前的小铁罐子。
头顶乌云内有细小的紫色闪电闪过，紧接着滴滴答答的雨声响起。
眨眼功夫小女孩衣服被浸湿，而远处的夕阳却依旧绚丽。
“哥，你按下w键她可以行走。”
指尖顿了顿，游弋轻应了声：“嗯，我知道。”
“这是妈妈设计的游戏，对吗？”
游曳还是穿了那身白色西服，乖巧坐在窗子边的懒人沙发里，游弋稍稍偏头就能看到他。
被隔绝在玻璃窗外充当背景的雪雾茫茫很衬他。
游弋对他很轻地笑了笑，温柔霎时溢出双眼：“嗯，她在上面投入了很多精力。”
“哥，那你为什么从来不玩呢？”
游弋看回屏幕上浑身浸湿的小女孩。
许久后他才喃喃自语似地说：“曳子，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在看到夕阳时头顶会下雨。”
“只有继续才会知道啊，哥，是因为害怕吗？”
“害怕......”游弋咀嚼这两个字慢慢笑起来，眯起的眼尾处泛上薄红，“是啊，我怕雨一直不停。”
“哥，我喜欢下雨也喜欢雨声。”
游弋仰靠椅背缓缓闭上眼：“嗯，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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