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家牙诊所,还是一如既往的车堵满了门口。
王女士疾步拉着多米走进去,直接来到门诊室,张大夫还是在里头忙碌。
她就在旁边站着,有大妈看到她,熟稔地打招呼:“凯霆嫂,下班了啊?你这是也来看牙医?”
王女士蛾眉敛黛、气定神闲地开口:“欸,大武嫂,下班了,还没来得及做饭呢,我女儿牙疼,我这不赶紧带她来看看,下午她来看过,回家后一直在疼。”
“呦,这可得来看看。这是你女儿?真水灵!”那大妈探头瞅了瞅多米,踱步过来多米面前,拉着她的手热心地问着:“妹妹牙疼啊?等下给医生看看就好了。”
多米挤出了一个笑容,讪讪然应着她。
“你也牙疼啊?”王女士唠嗑了起来。
“是呀,我一下班就过来了,家里头都没顾得上料理,过来还顺路买了点菜。”
这时多米才注意到她手里拎着几袋菜,显然刚上完菜市场过来。
“我今早上早市买了马头鱼,看着新鲜,打算煎个鱼,再炒盘菜就行了,没工夫去搞太多了。”
俩人开始聊起了菜市场的信息,各种菜、海鲜的价格她们都了然于心。
不像多米,就没有独自去菜市场买过东西,王女士让她帮忙去买东西,都会提前和摊主说好,买什么,要多少,多米只需要过去给个钱,拿完东西就可以走了。
所以,她不知道标价到底是贵了还是便宜了,也不知道一斤绿豆装袋子看起来应该有多大,一斤土豆又看起来有多大,拿手里头有多重。
果然她听到这里,不感兴趣地收回了视线。
里头的张大夫刚好看完一个人,他喊着让多米进去,其实刚才她们进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毕竟今天哭得那么惨的就她一个。
他摘下口罩,和蔼地问着多米,“怎么啦?”
多米还龇牙咧嘴地,一张苦瓜脸可怜兮兮地看向他,她嘴唇有点儿发白,额间渗汗。
不用她开口,王女士上前,“张大夫,她早上来给您看过,回去一直牙疼的很,我再带来给您瞅瞅。”
张大夫听完,惊讶地说:“还疼得厉害啊?”紧接着他一把抄起一旁的电钻,“那我再给你塞点药进去,药放得不够深。”
多米颦蹙,有点儿不敢置信,声音都有点儿发抖失声问:“擦药要用电钻吗?”
她有点儿语无伦次,心绪混乱,她不明白怎么牙疼来看完,更加疼了呢?这是她从未经历过的。
她牙疼,结果一上来就用电钻,为了去除龋的部分,看她疼的厉害,给她擦药,等不疼了再来接着用电钻去除龋的部分。
擦药不就是抑制疼痛的吗?擦完怎么更加疼了呢?她稀里糊涂的。
张大夫点了一下头,掷地有声地解释:“对!我用电钻再给你钻深一点,把药再放进去一点。”
多米吓得后退一步,连连罢手,“不疼了不疼了,我不疼了!”
“你确定?疼就得再钻深点,才有效果。”张大夫白眉毛一抖,满脸孤疑地问。
“不疼了!我不疼了!”多米喃喃说着,开玩笑,上午牙疼的时候就用电钻,当时疼死她了,那种直冲天灵盖的疼她不想再来一次。
王女士满脸不赞同,抓着她,“你疼就不要忍,来都来了,就再给他钻一下嘛。”
多米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双马尾轻轻扫过脸颊,刚才搁家里头她蔫嗒嗒的,趁她换外出服的间隙王女士给她扎了高扬的双马尾,看起来精神点。
旁边进来刚才的大妈,也加入了阵仗,热情地说:“多米!给医生再看看啊,别怕疼。”
张大夫再次确认,“真的不疼?”
多米捂着腮帮子斩钉截铁地说:“不疼了!”
张大夫轻哂,调侃道:“哦!现在又不疼了。”他看着多米稚嫩的脸蛋,满脸倔强,心里啼笑非之。“行,明天再过来看。”
多米拉着王女士,逃难般地扭身走人,就怕被拉过去再钻一下。
这时角落一个慵懒靠着的身影坐正了起来,他浑身黑色穿搭,叠穿白色内里,蓬松微翘的棕栗色头发在灯光下显得轻盈温暖。
“余起,你先进来。”里头的张大夫探出头冲他招手。
余起收回望向门口的视线,缓缓起身进入房间,刚才多米出声他就注意到她了,没想到看到这一幕,不过她抿着嘴,煞白着一张脸,无暇顾及周围。
张大夫微微弯腰,对着旁边的人客客气气地解释:“不好意思啊,让我外孙先,他等会要赶飞机,很快的,就洗个牙。”
旁边的大妈膀阔腰圆地叉着腰,本来打算发飙,瞅见余起,跨步怼到他面前新奇地盯着他,让余起不动声色地后缩了一下。
“张大夫,这是你外孙啊?哎呦!真俊哝~”她大嗓门地喊出声。
张大夫笑弯了白眉毛,“还行。来,余起,你躺下。”
“坐飞机去哪呀?”大妈就杵在一旁等着,好奇地看着张大夫的动作。
张大夫微微偏头和她闲聊着,“出国。”
“呦~在国外回来的!”
“嗯。”话毕张大夫专心麻利地洗着余起的牙,一边仔细检查着他的牙齿。
屋里头静了下来,大妈默不作声在一旁看着。
很快就洗好了牙,眼见张大夫拿出来一个袋子,她忍不住出声问:“这是啥?”
“保持器,戴牙套后要带这个保持形状的。”张大夫头也不抬地往袋子里面塞着东西,一边叮嘱着余起,“牙齿和牙龈都很健康,平时不要懈怠,仔细刷牙,这个保持器一定要每晚都要戴着,不可以偷懒。”即使老话常谈他也还是字字叮嘱着余起。
身为牙医,家里人的牙齿健康都在他的监控下整齐白亮,他还有强迫症,不允许家里人的牙齿有一点问题。
“嗯。”余起接过他递过来的袋子,满满当当的。
“张大夫对外孙真上心!”大妈笑眯眯地看着余起,“难怪小伙子看起来这么俊朗,往那一躺都好看。”
余起身子一滞,算了,本来打算问问刚才多米的情况,现在不合适,他抬腕瞟了眼时间,凝声跟自己外公告别,“外公,我先走了。你继续忙,注意休息。”
“行啦,你不用担心我,我身体硬朗得很,你到了那边记得跟家里报个平安。平时一定要注意腰腿关节这些,别仗着年轻伤了底子还不知道。”张大夫抬头满眼慈爱地看着自己外孙,转眼间要人追着喂饭的小屁孩已经长得这么高了,比起小时候的闹腾,出国后回来这一看,多了一丝沉稳。
“好,我知道。”余起低声应着,上前轻轻抱了抱他。
“啧,俩爷们抱什么抱?你这么大个人了。”张大夫有点儿不自在微微推开他,但是面上却是笑意满满。
旁边大妈也乐呵呵加入叫嚷着:“嘿!孩子亲近你多好啊!”
他微微嚅嗫道:“是,你说的是。”然后继续对着余起叨叨道:“在外别学别人报喜不报忧的,有什么事都要和家里说。”
“知道,我走了。”余起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修长的身影转眼消失在了门口。
张大夫望着他的背影,悠悠收回视线,忙不迭一招呼着旁边的大妈。
那大妈在诊椅上躺下,看透了他的不舍,有所感触地轻吁:“他还在读高中吧?这年纪就放出国,不会舍不得吗?”
张大夫洗着手,拿出一盘消毒好的仪器一一摆放好,叹息道:“舍不得也得放手,他自己有目标是好事,我们只能支持,迟早要放手,总不能一直拽手里。”
“是呀,小孩有主见是好事。”大妈微微颔首,她不再说话,躺好看着头顶的灯,听着耳边仪器触碰的清脆声,忽然,福至心灵般,职业病犯了。
刚才看到大武嫂那水水灵灵的女儿,扎着俩辫子可真秀气。这张大夫的外孙看着也是个俊小伙,同一天看到这么俩个漂亮小孩,还真是配啊。
“你牙哪里有问题?”旁边的张大夫已经准备好了,戴着口罩俯首凑近问。
“哦,哦!我右下边里头有颗牙吃饭的时候老疼,使不上劲。”大妈怔忡回神,赶紧收回心思应着,她张开嘴巴给大夫检查着,心里取笑自己:真是魔怔了,俩小孩才多大,我在想什么呢?俊男靓女哪需要她出手啊,还是想想怎么给妙云家离婚了半年的大儿子说媒吧,那才是她要头疼的哦!
第二天多米一大早就被王女士挖起来,眼皮都搭拉着就被拉到了诊所门口,还没有开张,门口已经有几个人围在那里了,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双眼挤出了眼花,斜倚在电动车上,掏出手机看着丹丹发的消息。
-多米:你怎么一大早就起来了?
-丹丹:我被我老妈拉起来吃早饭,等会要去睡回笼觉。
-多米:我起来看牙医,离谱,这个点就在排队了。
-丹丹:牙还疼吗?
-多米:疼,见鬼了,怎么擦药了还疼,我终于能感觉到它是有生命的,里头一抽一抽的,有东西在跳动,疼得我都有点儿恍惚了。
-丹丹:奇怪了,那你昨晚怎么扛过去的?也不见你来找我聊天了,安静的很,很早就睡了吗?
-多米:没,疼了一宿,暴躁得很,我不想聊天,怎么让它不疼我不知道,但是怎么让它更疼我倒知道,用力吸它一口,疼死了!
-丹丹:加油!今天看完就好了。
多米又打了个哈欠,昨天晚上那颗牙隐隐作痛,她挨到很晚才迷迷糊糊睡着,感觉刚入睡就被拉起来了,现在脚底虚浮,吊着一口气,满眼发红。
这时,诊所的大门缓缓打开,门口的人一溜烟地涌进去,多米不情不愿地被王女士拽着拉了进去,进门冷气还没有打开,有些许闷热。
小护士在张罗着忙活,大家正排队拿号,拿完就乖乖到椅子那里坐着等,多米前面有四五个人,看来有的等了,王女士帮她拿好号后,俩人到等候区等,只剩下一个位置,多米示意让王女士坐下,可是她却摇摇头,强硬地按下多米。
多米内心轻叹了口气,也不再坚持。王女士由于经常伏案工作,颈椎腰背腿脚都不太行,经常这里一点毛病那里一点疼痛,有点问题也是硬抗,死活不去医院。
多米他们几个怎么劝说都无益,有一次多米都已经拉她到医院门口了,她还临时反悔,说费那钱干嘛。
其实多米也不明白,身体有点儿小病的时候不愿意费点钱去看,等到拖成麻烦的病再去看,不是花更多的钱吗?
但是对于孩子们,王女士就很大惊小怪,有一次多米在外面摸了流浪猫,回来胳膊内侧长了一小块体藓,刚开始指甲盖大小的一圈,她以为是在哪磨蹭到的普通伤口,没当一回事,后来扩散到占据了手臂内侧,王女士发现后赶紧带她去看医生开药,去的路上一路数落她不上心,没告诉她。回来一边给她擦药,还一边很生气焦急地骂了她一顿。
多米记得当时自己很不以为然,不就是小小的一块体藓,擦药不就行了,多大点的事,但是王女士很严肃地警告她,以后身体有任何问题都要告诉她,哪怕是不起眼的问题。
那阵子,每天晚上王女士都要检查多米的伤口,尽心尽力地给她擦药。等到多米好了之后,王女士长吁一口气,展露笑颜,才用轻松的语气跟多米透漏她担心的好几晚睡不着,总得时不时醒来就瞅瞅多米的伤口。
多米听完瞠目结舌,有点儿哭笑不得地说不就一个小小的体藓么,至于么?太夸张了吧。又被王女士送了个白眼,警告她不要不当一回事。
像现在外面,她宁愿多米坐着,自己杵那里。如果多米也不坐下,她就会生好大的气。
其实她可以顾自己的,多米在心里暗暗地想,不用那么紧张他们几个,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婚姻的失败,让王女士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几个孩子身上,喜欢紧紧拽在手里,恨不得别裤腰带上。
一大早的,诊所工作还没有开展,没有“滋滋滋”的电钻声,大家也都有点儿萎靡,有的在闭目养神,有的在低头看手机,诊所里非常安静,王女士低头玩着手机上的开心消消乐,空气像凝住了一般,只有小护士忙活偶尔制造出来的窸窣声。
半霎旁边的一个大妈和大爷在聊天,声音钻进正恹恹欲睡的多米耳朵,他们得到情报,昨天张大夫的外孙回来了,家里人居然同意他小小年纪就自己出国了。
多米听着正听着就开始发散思绪。
多灏从小就展现了在数学方面的天赋,代表学校拿了很多奖,多米也不知道他怎么个厉害法,只知道家里满纸箱的奖杯金牌,跟破铜烂铁似的堆在箱子里,扔在了墙角。
小时候多灏经常到处参加竞赛不在家,那时多米懵懵懂懂的,只带着多逸一起混,觉得他很神秘,不知道在搞什么,但是她竟然也没过问。
多灏就像家里凭空生出来的,导致多米和他之间就比陌生人好了一点。
小学的时候,有一天多米被老师叫去,学校开展测试,想让她也去参加多灏参加过的“育苗杯”竞赛,结果她连校门口都没能出去。
在高中以前,多米是没有姓名的,因为一直和多灏一个学校,所以她的名字是多灏妹妹。老师看到她也是满脸慈爱,“你哥哥”这三个字她每天都在听,甚至,上课老师很爱抽她起来回来问题。
一句“那就让多灏妹妹来尝试解答这道题”简直让多米头皮发麻,当然她没解出来。
由于同一所学校,多米的很多老师之前也教过多灏,于是老师就会说之前我刚出完这道题就让多灏来回答,他站起来,眼球转了一下,就立即说出了答案。老师活灵活现的模仿让课堂上的同学们哄堂大笑,站在原地的多米窘促尬笑。
后来不少更好的学校来让多灏去他们那读书,还可以免除一切学杂费,外加奖学金,可由于要离开家去住宿,王女士不放心他就果断拒绝了。
但是自打高中以来,多灏的成绩就不咋滴了,整天跑出去上网吧打游戏,放飞自我,经常被通报。
虽然王女士经常念叨让他们三好好读书,对此,她竟一点也不着急,也狠不下心来说多灏,甚至斥巨资买了电脑让他在家里玩就行了。
多灏现在的烂成绩让以前学校的老师都扼腕长叹。前阵子在路上遇到以前的老师,对方关切地询问起多灏,满目忧愁,以为多灏是发生了什么,成绩变得这么烂,让多米哑口无言。
有次多米听到王女士和美芳阿姨聊天,她希望孩子们不要走远,能一辈子待在她身边。
真矛盾,多米这样想着。如果成绩不好,前面的路越走越窄,以后就少了很多选择,自主权不在自己手里,不能想待在哪里就哪里,只能去外地打工,疲于生计,大抵也无法带王女士在身边照顾,多米村里的留守老人就挺多的,想起她爸金凯霆就是这样,年少就外出打工。
她靠在椅子上面,腹诽:我们家好像和我的牙一样,不知不觉中就病了,但是,只要不发作就是小事一桩。
想到这,她忍不住讥诮:就算知道,我好像也提不起劲努力,三分钟热度。
怪哉!明明每天都可以去上学,但是回家就坚持不了学习。明明暑假可以每天雷打不动兴致冲冲去乐社里练习扬琴,但是自己在家就是做好千百遍预设还是一拖再拖,好不容易坐到杨琴前面不久就破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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