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团圆时。
朵朵烟花绽放于夜空,与城中灯火交相辉映。
天上地下,热闹无限。秦家上下亦是喜气洋洋,个个儿候在清澜斋外,翘首以盼小主子的降生。
这是个懂事的孩子。除了早期让乔欢丑了一丑,再没舍得让阿娘遭一点罪。生产时,不等痛感攀至难以忍受的顶峰,她就乖乖探出了脑袋,就连接生的稳婆都笑呵呵道:“瞧这孩子,知道是除夕,迫不及待要跟爷娘团聚呐!”
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了,乔欢勉强握住女儿的小手亲了亲,高兴得忍不住落泪,“抱出去给她阿爷瞧一瞧。”
屋外,秦世卿不知原地打了多少转,陆庸按住他的肩,“再转,鞋底都快被你给磨穿了。”
傍晚陆庸提前过来送节礼,刚好撞上乔欢生产,索性一屁股坐下等孩子出生。秦世卿知他与陆夫人素来不睦,对“回家”一事,能避则避,便随他去了。
一旁,郑希也两手紧握盯着屋内,他早叮嘱过秦世卿,乔欢生产时定要叫他前来,若是出事也好及时有个照应。
“吱呀”一声门响,稳婆刚探出半个身,就感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齐刷刷地望了过来,她顿感手中小人儿的金贵,立刻捧出满面的笑容热情道:“恭喜秦家主,喜得千金!”
“恭喜家主喜得千金!”恭贺声迭起。
冬日冷风嗖嗖刮在脸上,直把秦世卿的笑容冻到僵硬。稳婆打趣道:“瞧把咱们家主高兴的,都不会笑了。”
快走几步,秦世卿伸手要接过孩子,想了想,只小心翼翼挑起一片被角,三指宽的缝隙中可以窥见孩子的脸,红彤彤的,月牙儿似的双目紧紧闭着,唇,却始终上扬。
秦世卿默默记下孩子的样貌,又小心地盖好被角,生怕把她惊醒一般,低声催稳婆道:“快把她抱进去,别冻着她。一会儿都有赏!”
稳婆喜笑颜开地抱着孩子回屋去了。
陆庸叹道:“真好,四舍五入,本将军也算儿女双全的人了。”
秦世卿拍拍他的肩,“二哥,情之一字,勉强不来。姻缘之事,自有定数。你我,又何必干涉?”
陆庸摆手,“近水楼台先得月,瞧着吧,我家昌儿,迟早是你秦世卿的女婿。”
被陆庸这么一说,秦世卿忽然想到,女儿家及笈后便要开始相看人家,算算日子,一家三口能够朝夕相伴,也就只有十五六年的光阴。
实在太短。
*
一年后。
小孩长得快,昨日还裹在襁褓里的小人儿,现在已经能歪歪扭扭满地走了。
黄昏日暮中,秦世卿巡完铺子归家,刚跨过清澜斋的门槛,一只粉白团子就从旁扑来,用短而胖的小胳膊抱住他的小腿,仰着脑袋,一左一右扎起的小辫儿翘啊翘。
“爷……爷……”
秦世卿温柔一笑,抱起女儿,耐心道:“是阿——爷——”
小人儿还是重复道:“爷……爷……”
乔欢站在不远处捂嘴偷笑,她穿着一袭淡蓝衣裙站在墙下,墙头有探出的紫牵牛被风吹落,打着旋儿落在肩头。
秦世卿抱着女儿走过去,“来璨璨,叫一声阿娘听听。”
小女娘单名为“笙”,小名“璨璨”,取灯火璀璨之意。
秦笙自然认得整日与她玩的阿娘,当即奶声奶气叫了声:“阿娘~”
“这不是会叫吗?”秦世卿轻轻捏了捏她肉肉的小脸,“再叫声阿爷,阿——爷——”
“爷爷——”
乔欢乐得从秦世卿怀里夺过女儿,吧唧亲了下她的小脸,“恭喜家主辈分涨了,都当祖父了。”
又能如何?反正早晚能改口,秦世卿无可奈何地揉了揉女儿软软的发顶,扬声喊人抬进来一只皮箱。
“二弟派人送回来的。”秦世卿弯腰打开,里面全是些小孩子玩意,木制的水车、竹蜻蜓、九连环……
自从秦世琛知道小侄女爱玩这些,隔三差五就派人送回来一箱。至于他人现在何处,据说一年前秦老夫人死后,他便再无牵挂,以江湖为家,四处漂泊。
乔欢看着这些精巧的玩意,想到没几天就要被她怀里的小人儿全部“肢解”,就忍不住心疼。
秦笙这孩子,活泼起来像自己的亲娘,谁抱都行,抱着抱着保管对方舍不得撒手。但大多时候,这小小人儿更像她阿爷,扔给她一座木塔,她能不哭不闹、安安静静拆上一整天。
所有人都说,秦家主一身的制灯技艺,后继有人了。
*
五月,秦世卿带着妻女乘船去往江淮,看一看海,顺便运送一批他人订购的灯盏过去交付。
在船上的日子前两日还不错,但自益州停靠后,风浪突起,乔欢被颠得有些晕,在床蔫了一日才逐渐适应。
迷迷糊糊醒来后,发现秦世卿正用温水打湿的帕子给她擦手,见她醒了,忙问是否需要用膳垫一垫吐空了的肚子。
还有些胸闷恶心,乔欢吃不下,便摇了摇头,发现素来喜欢粘着她的秦笙不在旁,一问才知,是秦世卿怕她吵到乔欢休息,让玉奴抱着去甲板上吹风看景了。
“我们也出去走走吧。”乔欢道,“难得出来一趟,光躺在床上怎么行。”
秦世卿理了理她耳边的碎发,“这有什么难得?你若喜欢,每年咱们都出来走一趟。”
*
船行江中,穿山而过,两岸青山陡峭高耸,如一把锋利天刃直贯大地。
乔欢仰面望了望窄窄的一线天,江风带着清凉的水汽扑在脸上,闷在胸口的浊气瞬间消解了不少。刚要与秦世卿一道去找秦笙和玉奴,就听见一串比银铃还清脆悦耳的笑声飘过甲板。
夫妇二人绕过堆放在一起遮挡住视线的木箱,就见秦笙被一个穿着赭色衣衫的男子抱在怀中,玉奴守在一旁,有一孕肚高起的妇人将腰靠在栏杆上借力,手中一块绢帕折成兔子形状,两根手指顶在耳朵处,手指来回弯折,兔耳朵也一落一起。
这种简单把戏,大人看了自然不觉得有趣,但对于秦笙这个年纪的小孩,简直称得上是神奇!那两只黑溜溜的眼珠子随着兔耳的动作上上下下,笑声不断,两只小手呱唧呱唧拍得响亮。
赭衣男子察觉到秦世卿夫妇,率先投来目光,妇人亦随之看来,手中动作一停,秦笙失了兴趣,小嘴一抿也随着看来,见是自己的爷娘,又重新咧开零星长了几颗乳牙的小嘴笑起来,张开双臂,扭着身子就要爷娘抱。
小孩子认人,赭衣男子见状,知是孩子的亲爷娘来了,便笑着打了个招呼,将秦笙送回到她阿爷的怀里。
“益州瓷商唐昭,久仰秦家主大名。”为了让秦世卿放心,赭衣男子自报家门。
大人相互寒暄过后,秦笙搂着秦世卿的脖子道:“阿爷,兔子。”两只眼睛还一眨不眨地盯着妇人手里的布兔子。
见小娘子恋恋不舍,妇人索性把帕子交给乔欢,以便日后哄孩子玩。
“令爱真是讨人喜欢。”
唐昭揽住妇人的肩头,“夫人所言甚是,我也想要个小女娘。”
妇人含笑睨了他一眼,“这还由得了你?”
唐昭一默,忽地,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朝着秦笙笑问,“小娘子,你觉得,姨姨腹中怀的,是个弟弟,还是个妹妹啊?”
秦笙迷茫地眨眨眼,见唐昭一个劲儿去瞅妇人的肚子,那里似乎和自己的很不一样,和阿爷阿娘的也很不一样,当即好奇起来,扑腾着要去摸摸那个圆鼓鼓的球状物,秦世卿只好微微弯腰,抱着她凑近。
隔着一层绸衫,小手覆上去的刹那,妇人微微倒吸了口气,又惊又喜道:“它动了。”
秦笙也感受到了拍在手上的那股力量,吓得缩了一缩,禁不住内心好奇,没忍住又摸了上去。
胎儿像是在肚里打了个滚。妇人也觉得神奇,莫不是小孩之间真有什么心灵的感应?她也忍不住问道:“小娘子,是弟弟,还是妹妹啊?”
秦笙天真地问:“什么是弟弟?什么是妹妹?”
乔欢给她解释:“日后长得跟阿娘一样的,就是妹妹。跟阿爷一样的,就是弟弟。”
“哦……”秦笙欢快道,“那就是弟弟!璨璨喜欢弟弟!”
一家三口与唐氏夫妇笑别。
待秦世卿他们走远,妇人看了眼身旁无精打采的”丈夫,掩嘴一笑,“儿子不好吗?”
“可女儿更好。”唐昭闷闷道,“小子可难养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哪儿有你说得那么调皮。我又不是没养过,懂事得很……”说到此处,声音陡然落了下去。她穿得简朴,发间亦不坠珠翠,样貌瞧着也比唐昭年长些,举手投足间有种浑然天成的端方富贵,就连此时突然的伤感都是隐忍克制的。
唐昭知她心思,问道:“官家刚刚下旨,册封二皇子为太子,我派人打听到了,下月初三要出城祭祖,到时可远远见上一面,你到底是他亲娘……”
“不必了。”妇人别开脸,屈指抹去眼角的泪珠,“宫中之事,于我早已是前尘往事,不可追忆。就让它们随着阮贵妃的空棺,一道下葬吧。”
谁不思念亲儿?但她,委实不愿再见那位高坐皇位却冷心薄情的幼时竹马了。
“好好好,我还不想让你去呢!”唐昭哄她道,“我好不容易追上的夫人,万一到时候旧情复燃弃我而去,我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吗?还不得哭死!”
他从后环抱住阮清鹤,下巴抵在她的颈窝,牛皮糖似的紧紧黏住,“咱们哪儿都不去,待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到时家主之位我也就坐稳了,咱们一家三口就在益州,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安安稳稳过咱们的小日子。”
“好。”阮清鹤破涕为笑,拿这位小她八岁的夫君实属无奈,瞧了下四周并无外人,便就任他抱着了,“不过话说回来,再有一月便要生了,若真是个儿子,你可想好了名?”
因为之前生过一胎,阮清鹤根据孕期的种种表现,以为是个女儿,名字夫妻俩早就想好了,但被秦笙一说,又弄得心里没底。
“夫人觉得叫什么好?”唐昭反问。
阮清鹤沉思片刻,“这个孩子是你我的连结,当珍之,重之。不如便以你我之姓,为他姓名,永结两姓之好。”
“好啊。”唐昭欣然将手覆在高凸的小腹上,“那这个孩子若为男儿,便叫——”
“唐阮。”
怎么不算亲家见面呢!!!
谁懂我,《醉千灯》番外阿笙与阿阮连孩子都有了,现在回过头来写她们出生,突然有种时光飞逝、物是人非的伤感[爆哭]
就说,看完《醉千灯》再看《夺情》,真是处处都是刀[爆哭]糖都是刀[爆哭]
预警!!!
【乔欢x秦世卿】番外到此结束,下一章是【秦世琛】的番外,涉及《醉千灯》内容,不想《夺情》变虐文的看官可以就此退出了哈,日后有缘江湖再见,如果觉得下一本《穿为被剐妖姬后》还不错,可以手动加个收藏,咱们一月再见!文案附在下:
史书里,有个被皇帝活剐了的妖姬。堂堂太子妃,却在国破时献媚敌将。只是她也没想到,最后把她剐了的,正是那位弑父杀兄、篡夺皇位的敌国将军。
楚宜笑评价:活该,解气!
结果,两眼一闭,楚宜笑穿到了妖姬及笄那日。
楚宜笑:开什么玩笑Q A Q
思考人生三秒后,楚宜笑挣扎奋起:
手握剧本怕什么?她要逆!天!改!命!
没成想,半路杀出来个墨无痕,她改一点,他就再帮她改回去。
楚宜笑:我跟你有仇?
墨无痕:八竿子打得着。
*
两国交战终究没能避免,太子妃从容不迫笑看山河——只待太子出逃,她就率兵而出,仗剑安天下!
谁知,那位敌国将军,也就是日后剐了妖姬的那位皇帝,发话了——他可以退兵,但要楚家三姑娘和亲。
是夜,太子亲手送她上了喜轿。
众望所归、凤冠霞帔、与那敌将素未谋面的楚某人笑容龟裂。
墨无痕已死,但这命,怎么又被改回来了?
*
墨无痕是一个为复仇而活的人。
所有人都惧他,畏他,疏远他。只有楚家那个小庶女,前有狼后有虎,明明尚且自顾不暇,却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他于危急。
这样真诚的傻子,犹如晨曦破入他的永夜。平生第一次,他的铁石心肠生出了半分的恻隐之心。
没想到,悉心呵护的小狼崽把他给咬了。
竹林深幽,墨无痕把人抵在墙角:你跟我有仇?
光脚不怕穿鞋的,怀里小姑娘强装镇定:墨少主,不必八竿子,咱俩的仇,一杆子就打得着!
他气到冷笑。
忽而想起,小狼崽子似乎对敌国的某位皇子颇为忌惮。
兵临城下,看着太子发来的求和书,墨无痕唇角微勾。
他吩咐手下:去告诉太子,本王心仪太子妃已久,若他肯成人之美,本王便退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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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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