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予言见她沉默，也低下头，却在提灯的光下，无意间看到了颜色有些奇怪的叶片。
“你受伤了？”他转头看向竺音。
“小伤。”竺音敷衍道。
事实上，她受的伤绝非小伤，要不是刚才吹笛自愈了一阵，她现在可能已经昏过去了。
“都吐血了，怎么能是小伤？我去叫大夫给你看看。”谢予言皱起眉，站起身道。
“我已经找过了。”竺音语音淡淡的，继续敷衍，“只有他能医得了我。”
“真的？”谢予言怀疑道，但又想起竺音的本事，勉强理解了她的推脱。
竺音点点头，也站起身。
“我要休息了，累了。”
这句话倒是真的，她受了重伤，大晚上的，精神也快到头了。
可竺音没想到的是，她随口敷衍的两句话，第二日竟成了真。
“小姑娘，正值春夏交替之时，染了病可拖不得，要找大夫好好看看，光靠自己休息，病可好不起来。”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家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眯眯地朝竺音道。
竺音愣了愣，看了一眼一旁正打量他们的谢予言，低下头，无声地向对面的老人问了声好。
“院长好。”
她料到师兄他们会给自己搬救兵，但着实没想到，院长竟然亲自下凡，还舍得扮成老人模样，要知道，院长最介意别人(其实就是她师弟师妹)说他老了。
“适当感激一下就行了，不用在心里说长辈老。”温元和善地教育她尊老爱幼。
竺音面无表情地转过头，与谢予言的目光对上，后者清了清嗓子，道，“今日一早，这位道长就找上门，说是府里一位姓竺的姑娘找来治病的，我想与你昨日说的正好对上了，就请他进来了。”
竺音点点头，又移回视线。
“……道长，”她有些犹豫地说道，“我这几日没有好好施展开身体，一时疏忽，便没抗住。”
她在向温元解释自己受伤的原因，谁也不希望自己在老师面前表现出无能的模样，虽然被追着打已经够丢人了。
但她连无相都没有搬出来，若非直接承受了一次重击，也不至于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这晴雨呢，也不会由人意愿而来，天有不测风云，生一场病可不好受，时时刻刻都要注意啊。”温元又摸了一把胡子，意味深长道。
竺音沉静道，“明白了。”
凡间不比天上，她的敌人可不像老师那样，会为她安排好考试内容。
“孺子可教，这瓶丹药，你先拿去吧。”温元递给她一个药瓶，还有一块玉牌。
“道长，那玉牌是？”谢予言有些好奇地问道。
温元看着他，慈祥地说道，“这小姑娘骨骼清奇，若是无庇护在身，日后必定遭遇一难，玉牌可护她身。”
“什么磨难？”谢予言追问道。
温元露出笑容，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啊……”
说完，不等他们反应，便扬长而去。
谢予言回过神，让薛焕去追，后者跟了出去，却又很快回来，疑惑地回应他道，“属下才一出门，便不见道长身影，连周围的丫头也不知有人经过。”
“天机不可泄露……”谢予言皱起眉，看向丢着玉牌玩的竺音，“竺姑娘，天机究竟是什么？”
竺音抬眼看他，语气淡淡。
“天机就是——他懒得解释。”
谢予言没想到竺音竟然认真地回答了他这个问题，那些莫名的紧张化为了好笑。
他从很多大师口中听过“天机”二字，云岩寺的老和尚说“天机如此，施主执念勿要太深”，净台观的道士说“时也命也，天机不可泄露”。
谢予言想问一句，天机是什么，是什么所谓的命运预测，还是能让百姓安居乐业的灵丹妙药？
可是如今，有个人将具体的答案告诉给他，虽然很荒谬，但让他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清醒。
“既是如此，道长不愿说便不说吧。”谢予言道，“只是既然害了病，过几日寿宴的演出，姑娘也不必去了，留在府里养好病为上。”
竺音不解地盯向他，这一早上，连见到院长都没让她这么激动过。
“我的病无碍。”
太后寿宴，伯爵府乐师会出曲目，院子里早有准备，她也练了段日子了，断没有退场的想法。
“这是为了你好。”
谢予言的态度少了些往常的云淡风轻，多了些强硬，“宫中人多眼杂，寿宴也不是什么大事，有宣菁她们足矣。”
竺音想跟谢予言争辩，又觉得时机未到，于是冷冷地转过身，快步朝门外离去了。
谢予言看着竺音的背影，薛焕在一旁为他不平道，“竺姑娘真是一点没把王爷你的好心放在眼里，这性子真是冷得不似常人。”
谢予言摇摇头，轻轻笑了笑，不知想到了什么，道，“这样也好。”
离开后，竺音在路过蓬莱阁时，逮到了躲了她一晚上的张承。
竺音不开口，张承一个滑跪，趴地上给她道歉。
“小姑奶奶，我昨晚上真是被动的。”
他无奈地解释道，“你也知道我的本体是啥，昨晚上感应到了，就……唉，我也没想过你能有这么大的怨气啊！”
竺音听完，脸色更臭了，一句话也没说，越过他就走。
张承懊恼地叹息一声，还是认命跟了上去。
.
又过了平静的几日，这几日，竺音对小芝与宣菁进行了重点关怀。
宣菁的计划她没听到，小芝的话她也没听全，但是她们二人的共同目标都很清楚——谢予言。
乐师院子又逐渐恢复到了她来时的那种诡异的氛围，周采采缠着宣菁跑，廖茹默默把每个人的动向都收入眼底，当然，也是着重观察去而复返的宣菁，每个人都希望从对方身上发现有价值的信息。
这种氛围一直持续到寿宴那天。
除了细作工作，乐器也是她们的骄傲，难得的演出机会，哪怕是廖茹这样稳重的人，也不免有些激动。
被选中的人都很开心，竺音看着大家与她一一告别，看着小芝小芙羡慕的表情，转过身，回屋休息了。
当然——休息是不可能休息的，吃了以医理闻名的院长带来的药丸，再加上每天干饭跑步弹箜篌的高强度训练，她现在已经恢复得很好了。
恢复到……已经可以混入皇宫了。
竺音将衣袍华贵的中年男人扔到角落，拍了拍手，转过身时，已然变成了此人的模样。
她不敢像上次那样冒进，于是只是简单摸索了男人的记忆，知道了他的大概信息。
淮王，异姓王，进宫带了两个儿子，大儿子曹沛风，小儿子曹英远，跟大儿子关系不好，小儿子年龄不大。
竺音回忆了一下，曹沛风好像就是与谢予言交好那个纨绔子弟，那正好了。
她收拾好，为放淮王的屋子加了一个锁门法印，才走了两步，一个太监打扮的人鬼鬼祟祟地跑过来，对她屈膝道，“淮王殿下，陈王已恭候多时了，还请您跟奴才来。”
竺音：“……”
好像……无意中触发了什么剧情。
.
寿宴之上，宾客一一落座，竺音听着身边两个交叠在自己耳中的声音，脸色阴沉。
“爹爹！我不想坐着！我要出去玩！”
“你看看，这皇宫里每个人的表情，一个个都写着——今晚得发生些什么。”
“爹爹！你有没有听孩儿说话！孩儿要去找人玩！”
“我过去溜了两圈，听到个不得了的消息，今晚谢予言有个大动作！”
“呜呜呜呜呜我就要玩我就要去玩嘛！”
“你也要小心些，血溅过来的时候记得躲，这杀红眼的时候，杀手可是顾不得什么的！”
竺音被他们吵得想要一拳一个，她发现自己大错特错，竟然敢假扮一个带着小孩的父亲，这简直是自讨苦吃。
眼瞧着自己父亲的脸色越来越沉，曹沛风都考虑要放弃跟他说话了，等会又得吵起来。
正准备走，竺音眼尖地注意到了他，于是沉声道，“站住。”
曹沛风一听他这要下命令似的语气，心头无语，只见竺音突然站起身，往他手中塞了什么，还在他耳畔低声道，“今晚陈王有动作，让谢予言小心。”
曹沛风听了后，脑海中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不可置信地看向竺音。
他不是震惊这个消息本身，他是震惊自己的父亲竟然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自己。
曹沛风被竺音推了推，才回过神，他很快冷静下来，甩开竺音的手，冷声道，“用不着你来教训我！”
他说完，拂袖而去，张承在一旁感叹道，“看不出来啊，这演技，可比你好多了。”
竺音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张承替她讲了，“哦，也对，从皇宫里随机抓一个人应该都比你会演。”
竺音：……反正就是无法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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