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推移,厢房内的空气变得沉闷而潮热,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静听佛珠滚动的赵似锦不受控制地出了汗,不多,却足够将轻薄的里衣黏在身上,本就难捱的时间愈发令人难受。
不行。
佛珠滚动声再一次响起之后,赵似锦死里逃生般长呼一口气。
不能继续和卿姑娘共处一室了。
自察觉到身体的异样之后,赵似锦就没敢看卿素云一眼,现在打算离开的她更不敢看卿素云,而是自顾自地从蒲团上爬起来。
她需要回到房中,关起大门,好好捋一捋繁杂的心绪。
她也需要确定自己真的与卿素云掌心的佛珠通感,还是因为自己的某些不可告人的心思影响了她的身体。
她不打算惊扰卿素云,而是悄无声息离去,谁知起身的那一霎那,变故陡然而生——
卿素云拨动佛珠的声音蓦然自身后传来,猝不及防感受到触碰的赵似锦呼吸变重,在寂静的厢房内格外如同巨石落地那般明显。
紧接着,一道目光落在她的后背。
赵似锦 睁开紧闭的眼,苦笑着转过僵硬的身体,和卿素云四目相对。
“赵妹妹,你怎么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好似山间的清泉,清凉得能浇去你心头的炙热,也澄澈到能看见你心底的所有阴暗心思。
赵似锦看着这双眼睛,心中突然浮现出一片恼意:
凭什么是她一个人受这种折磨?而始作俑者却能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明直白、坦坦荡荡地盯着自己?
她,她要将一切都说出来!
让卿素云像她一样,看对方一眼都觉得面红耳赤。
没错。
就该这样!
再次看向卿素云时,赵似锦已经下定了主意,就在她准备将一肚子的话都说出来时,卿素云却先她一步道:
“赵妹妹,你脸颊怎么会这么红?”
声音是一如既往地柔和,眸中也是一如既往地关切,在对方的目光中,赵似锦不受控制地后退一步,同时,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脸颊好像又滚烫了些。
不过,这次不是因为心中的旖旎心思,而是羞得无地自容。
卿姑娘这么好的一个人,她怎么会对卿姑娘生出如此阴暗的念头?
明明这一切,卿姑娘也不知情。
她若是知情的话,如何会如此毫无顾忌地拨……拨弄佛珠……
说起佛珠,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扫向卿素云的掌心,看了一眼后,又快速收回,好似卿素云握着的不是什么佛珠,而是一块通红炙热的炭火,只消看一眼,就会烫伤自己的眼睛。
她更不敢看卿素云的眼睛,她怕自己的心思被人一览无余,于是她转过身,佯装镇定道:
“只是天热。”
“只是天热?”
卿素云的疑惑从身后传来,似是不信。
赵似锦误以为卿素云发现了什么端倪,心跳漏了一拍,丢下一句“只是天热”便落荒而逃,速度快到卿素云不过一个抬眼,赵似锦就只剩下了门口处的一片衣角,转瞬即逝。
山雪正巧在门口撞见了赵似锦,没等她打一个招呼,赵似锦就匆匆远去,好像有什么野兽张着血盆大口意欲撕咬她。
她走进屋内,将新鲜采摘的樱果放在桌子上。
“小姐,你和赵姑娘是吵架了吗?”
卿素云将佛珠串回手腕上,走到桌子旁坐下,“你觉得我对着那样一张脸,能够吵起来?”
山雪一时噤声。
赵姑娘的脸,和阿锦姑娘的脸,足足有七分像。
她时常能窥到自家小姐,望向赵姑娘时,眼底偶尔浮现的恍惚。
“小姐,你居然还能开得出玩笑!”
还是这种事的玩笑。
“她死了,我又不会为她殉情,既然我选择了活,那自然要好好的活,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
卿素云眉眼间却毫无异样,转而回答山雪之前的问题:“赵妹妹说天气太热,可是这里是山中,太阳本就凉薄,衣服都要比在京城中多穿两件,如何热得起来?”
山雪皱眉,“那这就奇了怪了。”
卿素云捻起一粒樱果,是啊,真是奇怪,好端端的脸颊那么红,还跑得飞快,好像她是长相凶残的夜叉。
“莫非……她是生病了?”
山雪郑重点头,“很有可能。”
“若不是生病的话,赵姑娘为何脸颊生红,跑得飞快?肯定是怕小姐你发现她生了病,而心怀愧疚?毕竟这望月庵,是赵姑娘陪小姐来的。”
主仆二人越讨论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卿素云道:“赵妹妹既然不想让我担心,那你就装作不知情,私下多与赵妹妹身边的侍女辛夷多接触接触,若是需要什么 ,我们尽量助一臂之力。”
山雪道:“好。”
卿素云将樱果塞进口中,“这些樱果是从哪里弄来的,赵妹妹那边有吗?她现在生了病,吃一些凉的东西会舒服些。”
山雪答:“是庵中人送来的,说是给我们尝鲜。赵姑娘那边,云月应该已经送去了。”
另一边,赵似锦逃回自己的厢房,背靠着门,平复着胸腔里的兔子跳。
心跳逐渐平息,头脑也渐渐清晰,赵似锦站在原地,缓缓闭上眼睛,和卿素云相处的一幕幕不断在眼前浮现,梦里的、梦外的……
赵似锦突然睁开眼睛。
她找到不对劲之处了!
她昨日第一次梦到卿素云醒来后,卿素云似乎说过,她因为睡不着,所以念了一会儿经,捻着佛珠。
第二次梦见卿素云,那时的卿素云在与望月庵庵主论经,期间也拨着佛珠。
而刚刚——
还有梦中总是在她耳边响起的珠串声。
一切疑惑都有了答案。
她身体的异样,确确实实都来自卿素云,都与卿素云有关,并非是她的日夜有所思。
赵似锦捂住脸颊,情不自禁地滑落在地。
为何偏偏是她,与卿素云之间,有了这种感应?
指头缝隙中漏出来的那双眼睛难得闪闪发亮,难道这是上天在昭告她此生与卿素云之间必会有一场纠葛!
赵似锦再少年老成,再压抑自己的心绪,毕竟也才十七岁,一想到她未来定会和卿素云在一起,便兴奋到难以自己!
如果不是清晨已经舞过一次剑,再舞一次剑会引人侧目的话,赵似锦恨不得从现在舞到天黑,舞得气喘吁吁,直到用尽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
但新的问题又来了。
看着换下来沾了轻汗的衣衫,赵似锦撑着下巴,苦恼地想,她和卿素云的这些隐秘联系,真的不告知对方吗?
若是贸然告知,会吓到对方。
若是不告知的话,对方每一次拨弄佛珠的时候,她岂不是都要忍耐……
敲门声陡然响起,吓得赵似锦心头一跳,她三两下将换下来的衣衫都堆在角落里,又欲盖弥彰地拉过一旁的凳子遮掩,这才高声道:“谁呀?”
“赵姑娘,是我,云月。”
确定自己没有任何异样之后,赵似锦才迈着轻快的步伐前去开门。
只有云月孤零零地站在门口,捧着一盘樱果,“这是庵中人送过来的。真神奇,京城中的樱果早就落了,没想到山中才刚刚成熟,赵姑娘,你也尝尝。”
没有见到想见的身影,赵似锦不禁有些失落。
云月似乎看穿了赵似锦的想法,将手上的盘子塞到赵似锦怀中,“赵姑娘不必担忧,我家姑娘的那一份,山雪特意留下了。”
赵似锦颔首,示意自己知晓。
转过身,关了门的赵似锦忍不住懊恼,自己是不是太心急了些?她和卿素云如今还没说过几句话,怎么就生出了期待?
令赵似锦松了一口气的是,整整一天,卿素云没有在拨弄手上的佛珠,因为她的身体没有再出现上午时的异样。
只有卿姑娘身边的山雪,在为数不多的几次碰面之时,总是用古怪的目光端详着她。
入夜之后,赵似锦一如既往地躺在床上,门口却突然出现了脚步声。
赵似锦捞起一旁的衣衫,握着袖中的匕首,无声地从床上爬起来,顺着墙走到门口处,竖起耳朵,挺听着逐渐逼近到房门口的声音。
一步、一步。
有些沉闷。
不是暂居在这个院落中的任何一个人的脚步声。
在门即将被对方推开时,赵似锦扬起匕首,冲着对方的头面刺了过去。
“哐当。”
只听一声冰刃交接的脆响,对方受不住力,发出一道熟悉的闷哼。
熟人?
借着皎洁的月光,赵似锦也看清了和自己交手之人是谁,她皱着眉,收回自己的匕首,“辛夷,你这是做什么?”
正是早饭之后,便没了踪迹的辛夷。
辛夷将长剑收回怀中,笑嘻嘻道:“我这还不是担心小姐你在庵中时间太久了,忘记要保持警惕了,提醒提醒你。”
赵似锦对此很是无奈,“你也不怕一个不慎,我会伤了你。”
辛夷挑眉,“小姐你若是就这么伤了我,那你的武功也退步太多,这就不是小姐你了。”
赵似锦怎么会容许自己的武力退步?
“就你厉害,什么话到了你嘴里,都能占个理。好了,别贫了,你今天去探察的情况如何?”
辛夷走进屋内,褪去脸上的笑意,换上了一副正经的面容,正欲和赵似锦汇报今日见闻时,一道声音惊雷般突然在寂静的夜空中炸响:
“救命——”
赵似锦和辛夷都听得清清楚楚,是求救声!
昨夜赵似锦和卿素云循声找过去的时候,望月庵主持说过,这是山中野兽闯入了庵中所致,她们也有应对之法,让她们不必放在心上。
赵似锦也不想放在心上,可是接连不断的求救声在猛然拔高一个调子后,突然消失,黑夜彻底变得安静。
明月高悬,虫鸟齐鸣,本该是一个安详的夜晚,赵似锦却无由来的心底发慌——
那道声音过于凄厉,听起来不像是危险得到了解决,倒像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难道,是野兽伤了人?!
赵似锦的面容变得严肃,悄无声息地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不行!
她必须要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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