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似锦直视着卿素云的双眼:“母亲昨日告诉我,她和父亲商议之后,决定接下来这段时间,让你去城外的尼姑庵中,长住一段时间,为兄长祈福的同时,休养情志。”
只要远离了武信侯府,卿素云就是安全的。
卿素云没有怀疑这是赵似锦在撒谎,她转头看向挂在一旁的红衣,成婚那日之后,这件衣服她一直没有脱下,就是等着那人回来,接着她们没有做完的事。
谁知……
卿素云掩下眼中的悲痛,凄凄一笑,“也好。什么时候?”
赵似锦煞有介事道:“母亲说,最好明日就出发。”
卿素云想送自己的心上人一程,“夫君还没下葬,我想等到下葬之后,再前往尼姑庵。”
赵似锦冷漠摇头,“为避免被旁人看出真相,兄长的尸首在昨夜就悄悄拉去了祖坟中,卿姑娘,兄长他,已经下葬。”
原来是这样。
卿素云有些晃神,“好。”
劝说了卿素云,赵似锦又带着辛夷,前往母亲所在的院落。
因遭受丧子之痛,武信侯夫自昨日被下人扶着回到房间后,一直跪在小佛堂里,敲着木鱼,口中念个不停,赵似锦行礼的时候,武信侯夫人也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
赵似锦习以为常,“母亲,卿姑娘今早决定,打算去尼姑庵住一段时间,好为兄长祈福。”
木鱼声停下,武信侯夫人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已经决定了?”
“正在收拾行李。”
“那就去吧,终究是我武信侯府亏待了人家姑娘啊。”
赵似锦颔首之后,又抬眼,“卿姑娘她从未出过远门,今早与我说这件事时,要求我陪她一起前往,我已经应下,母亲,您觉得呢?”
武信侯夫人突然起身,拜了拜面前的菩萨像,“似锦,你过来。”
赵似锦顺从上前。
谁知武信侯夫人接下来说的话,令赵似锦背后生寒。
武信侯夫人声音压得极低,有些喑哑,像是穿过了生满霉菌的朽木之后,才飘入赵似锦耳中的,“你嫂嫂既然让你去,那你就去,去了要做什么,似锦,你应该明白的吧?”
赵似锦摇头。
武信侯夫人掀开眼皮,露出一条漆黑的缝,如同棺材掀开一角,淡淡瞥了赵似锦一眼。
这一眼,令赵似锦头皮发麻。
“你看着点你嫂嫂,她才过门,又丧了夫,和你兄长还没有建立多少情谊。若是在尼姑庵中,她有什么非分之想,或是做了什么逾矩的事,你记得告知我和你爹。”
“母亲那时待如何?”
“如何?”
武信侯夫人冷笑一声,眼睛彻底睁开,眉眼慈祥,与高高俯视着她们的菩萨如出一辙。
“卿素云是我费尽心思为你兄长求来的妻子,若她敢生出二心——她不愿好好活着,那我就送她下去伺候你兄长!”
什么?!
赵似锦满目讶然。
眼前的妇人明明慈眉善目,赵似锦却看出了几分狰狞,陌生得她好似从来都不认识眼前之人。
母亲怎么会有这么狠辣的心思?
武信侯夫人没有看到女儿的失态,双手合十,又跪在了蒲团上,面容平静,好似方才的狰狞,是赵似锦花了眼。
“吩咐下去,她需要什么,我们就准备什么,去吧。”
赵似锦压下心中的凉意,行礼之后,匆匆离开,直到出了院门,看着高高的院墙,脚步这才变得缓慢。
辛夷小跑着追上她,“小姐,夫人和你说了什么?你的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我的脸色,很难看吗?”
“很难看,像是撞见了鬼。”
赵似锦离开树荫,站在太阳下面。
五月骄阳,日光灿烂,不过一会儿,赵似锦的头顶热乎乎发烫,暖意沿着赵似锦的衣服想要渗入皮肉,却怎么也钻不进去。
她是不是不该杀了兄长。
若是不杀兄长,卿素云心底是快乐的,她也不会被公公觊觎,婆婆看她的眼底不会带有提防,和杀意。
赵似锦啊赵似锦,为了自己的私心,置一个无辜的女子于危险中,值得吗?
值得吗?
赵似锦闭上眼睛。
心中没有答案。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赵似锦松开在袖子里攥成一团的手,不顾掌心的血痕狼藉,绷着下巴,转身就走。
接下来,她会护好卿素云的。
一定会。
辛夷不解地跟在赵似锦身边,“小姐,你为什么非得让卿姑娘去尼姑庵啊?还假借夫人的名义。假借夫人的名义也就罢了,你还在夫人面前说这是卿姑娘的决定。
“幸好她们彼此不熟,也没有当面对峙,否则小姐你就惨了。
“不过小姐,你可真厉害,夫人那么威严的一个人,你都能面不改色的撒谎,高啊,我什么时候才能学会。”
赵似锦淡淡道:“你忘记昨夜的事情了吗?”
辛夷恍然大悟,“小姐真是聪明,让卿姑娘离开这里,自然不会担心夜里……”
很快,她又有有了新的疑惑,“那卿姑娘以后怎么办?只要她还活着,她就时时刻刻提防着……除非她剪了头发,做真正的姑子!”
赵似锦脚步突然放慢,“其实,还有一个方法,可以让她避免这一切。”
辛夷追问,“什么?”
赵似锦眼皮渐渐垂下,如刀般锋利的目光寸寸被掩,既然她杀得了兄长,那为何不能杀了武信侯——是她的父亲又如何?
古往今来,残苛的皇帝会被不甘的民众推翻,一国之君尚且如此,更何况一个小小的、无父之德的一家之主呢?
他再高贵,还能高过一国之君吗?
想到了办法,赵似锦心情也不紧绷了,她微微弯唇,“我们接下来要陪着卿姑娘在尼姑庵中住很长时间,辛夷,你也帮我收拾一点行礼,还有你的东西。”
“我去一趟父亲那边,告知他这个好消息。”
赵似锦收敛面容,与辛夷分道扬镳。
“你说什么?!”
书房中,武信侯脸色难看,将桌子上的东西扫落在地。
卿素云去了尼姑庵,他还怎么得手?
赵似锦捡起落在自己脚边的一本书册,双手呈到桌子上,对武信侯的暴怒佯装不知,“父亲,你为何如此恼怒?嫂嫂新入门就死了丈夫,心中郁结,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是好的。”
“更何况,母亲已经同意了,命我与嫂嫂同行。”
在武信侯夫妇和卿素云面前,赵似锦都是不一样的说辞。
这种细枝末节的问题,她们也不会太在意,赵似锦正是深知这一点,才有了可乘之机。
武信侯看着赵似锦放在桌子上的书册,只觉得刺眼,尼姑庵中长住,最起码也要一个月的时间,若他真的得手,卿素云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如何与他孩子死去的时间对上?
昨晚他已经在卿素云面前说了好话,如今突然阻拦她们,会让她们心中起疑。
该死的!
武信侯阴沉沉地盯着赵似锦,若不是她,自己昨日已经得手。
赵似锦无辜道:“父亲,怎么了,为何这样看着似锦?”
武信侯冷哼一声,再次坐在椅子上,心情平缓,“既然她要去,那你就陪着她去吧。”
他已经想到解决办法了。
赵似锦离开书房时,听见武信侯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人,去把夫人请来,就说我有事要与她商量。”
会是什么事?
赵似锦脚步一顿,余光扫过守在书房外的一个侍女,她低着的头微不可闻地点了点。
夜间,赵似锦的房门被敲响,书房外的侍女出现在赵似锦面前。
她行了礼,声音毫无起伏:“侯爷说,要夫人给他挑选几个妾,趁着少爷死去的消息还没传播出去,他要为武信侯府留个后。如果可以的话,孩子出生后,记在少夫人名下。”
果然。
赵似锦就知道她的这个爹,不会轻易放弃。
她下巴一努,辛夷从怀中掏出一包药,递给面前的侍女,“这药遇水之后,无色无味,你趁他不注意喂他喝下去。”
侍女为难,“小姐,我……不敢。”
赵似锦解释:“这不是杀人的药,只是让他没了一些功能。”
侍女松了口气。
武信侯不能轻易死去,他必须得死的有价值一些。
赵似锦需要从长打算。
次日早饭一过,卿素云和赵似锦上了马车,赶往城外的望月庵,在午时抵达。
见过望月庵中的主持,由一个小尼带着她们熟悉了一圈望月庵的环境,又带她们在用过素斋,最后才将她们送往昨日得到消息后、就开始收拾的院子。
卿素云和赵似锦分别住了两间最大的厢房,辛夷单独一间,云月和山雪一间。
奔波了大半天的时间,几人都有些疲乏,匆匆收拾行李之后,都开始了午睡。
有钟声穿山而来,悠悠荡荡,催得赵似锦眼皮愈发沉重,伴随着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檀香味,她头一沉,彻底睡了过去。
意识朦胧间,赵似锦感受到有人掀开自己的被子,冰凉的手指触上了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激起一片战栗。
警惕性仍在的她伸快速出手,想擒住这个作恶之人,对方却一把抓住自己的手腕,禁锢在头侧,她挣扎着,胳膊却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她不甘地伸出另一只手,想掐住对方的脖颈,谁知对方突然俯下身,和她四目相对。
有些熟悉。
悬在半空的右手直直坠下,擦过几缕柔软的发丝。
是谁?
赵似锦努力睁大眼睛,什么也看不清,好像有一层雾隔在她和此人中间,模糊了她的面庞。
她想说话。
却一个字也发不出。
身上的被子被彻底掀开,衣裙跑到了腰际,冰凉的异样感和珠子的响动一齐钻入耳中,赵似锦空闲的那只手再次抬起,下意识扶住眼前人的肩膀,指尖不自觉地用了力。
赵似锦听见对方语气倦懒,“赵妹妹,你,弄疼我了。”
好熟悉的称呼,是谁这么叫过她?
赵似锦发现穿梭在她和眼前之人中间的雾气,似乎淡了很多,女子的面庞越来越来清晰。
赵似锦屏住呼吸。
她马上就知道对方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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