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明兮:“……”
他对上季鹤白映着月光的蓝灰眼眸,看不出对方是否在玩笑。季鹤白伸手过来,自他肩头穿过,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白幡。
长长的素练一点点穿过墨明兮的玄色鹤氅,墨明兮低头看去,发现自己仍然如同生前一般着装黛紫长袍。素练穿过,如朗月夜色映照玄理。
这观感实在诡异,墨明兮退到两节台阶之上,无奈道:“确实还没死透。”
这一退刚好撞上季鹤白扫过的一计眼刀,墨明兮暗道:魂魄行动难道也有实感,能让他感知道我的存在?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就摇了摇头:“不可能。”墨明兮走在季鹤白身边,试探地叫着:“季鹤白?”
果然,季鹤白毫无反应。
墨明兮松了口气,忽然又见季鹤白举目四望,似在循声。
天道的声音在墨明兮耳边想起:“我让他能听见你的声音,他便能。”
墨明兮清了清嗓子,淡淡道:“季鹤白,你手刃师兄,可有悔意?”
季鹤白听见声音丝毫不见动容,也没说话,似要看看这游魂野鬼准备玩什么把戏。
墨明兮声音缥缈:“无知道徒看来心无悔改,若是可是还打算我行我素残害同门?”
季鹤白好整以暇的听着这声音在他耳边盘旋,面上清风霁月,眼中波澜不惊。
墨明兮见他油盐不进,觉得此招无聊,自言自语道:“看来你真是不舍为祸四方之念,不如我今日就将你……”
墨明兮没法再往下说,他见季鹤白出手向他面门而来,他下意识地急速后退。被季鹤白抵在祈玄道边的参天古树上,树干应声发出一阵哀鸣。墨明兮瞪大眼睛,他低头看着那只修长的手青筋暴起,正锁住他的咽喉位置。
季鹤白两缕鬓发随风而起,笑道:“如何?将我证道当场?”
墨明兮也知多话无用,仍然忍不住劝道:“你要是守得灵台清明,舍去毁天灭地邪念,自然不会被人证道。”
季鹤白嗤笑一声,思绪跳跃:“是吗?你也能预知未来?”
墨明兮突然意识到季鹤白又看不见他,怎能真将他捏住。他尝试着往左挪了挪,果然逃脱了桎梏,忍不住轻笑一声。
谁料季鹤白缓缓转头,似心中动了恶念。他眼神不是看着虚空,而是凝视着墨明兮的眼睛。
墨明兮羽睫扇动,秋水凝光似的眸子里露出一丝疑惑,心思动摇:他到底看不看得见我?
天道的声音适时传来:“不能。”随后提醒道:“他现在也听不见你的声音了。”
墨明兮看着此时的季鹤白,越发觉得他干不出预示之中的事情。只是衍天之术天道所示,又怎会有假,到底是自己顾念同门之情罢了。
思索间头顶落下一片阴影,墨明兮猛地抬头,季鹤白的脸就在眼前。季鹤白即便不知道这无形之物是什么,却对方向把握得极其精准。
听见季鹤白忽然轻笑一声:“你是墨明兮请来的吗?”
墨明兮看着季鹤白近在咫尺的脸,对上他的目光。此时在季鹤白眉心有一道淡淡的痕迹,像是一缕青烟。这印记从前没有,墨明兮刚在衍天之相中第一次见到,预示之中这印记透着诡异的深红。
季鹤白眸中寒星闪烁,伸手朝着墨明兮的方向探了探:“原来他除了天判命理,还玩这种招魂寻魄的把戏。什么衍天术法,真是无可救药啊。”
墨明兮听着季鹤白口出狂言阖目摇头,抚着胸口告诉自己:“莫要与他计较。”
季鹤白收手而立,警告道:“管你是什么冤魂怨鬼,如何为这墨明兮而来。若再让我感查到一次,就是我将你证道当场之时。”
墨明兮顿觉烦躁无处可发,忽然听到一声柔软猫叫:“喵——”
长长的台阶上慢悠悠的走下一只白色长毛猫,在季鹤白脚边熟练的蹭了蹭,将肚皮翻了出来。季鹤白寒霜般的气息瞬间融化,在小猫的肚皮上轻轻抓了两下,和煦如三月阳春:“妙妙。”
墨明兮从来不知季鹤白居然养了只猫,还这样亲近。他看着季鹤白将猫抱在怀中,忽然生出一个诡异的念头:“我要是把这只猫夺舍了,然后跑路。季鹤白是不是要伤心欲绝无暇他想,然后事情圆满解决。”
墨明兮念头刚起,他就觉得魂体一轻,他夺舍了。
进入猫身的一刻,墨明兮强大的魂魄就驱离猫本身的灵魂,瞬间占据了这个身体。
天道十分欣慰:“很好,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嘱托。”
“嗯?我觉得这多有不妥啊。天道,天道?”墨明兮在心中呐喊,却再没得到一丝回应。
他的猫猫肚皮还在季鹤白的手里拿捏,墨明兮迅速一个翻身,抬脚就逃。
转眼天旋地转,他被季鹤白拎起来抱在怀中。
“喵!!!”墨明兮不服。
季鹤白的手在猫背上肆意抚摸,轻声安慰:“走了走了,我们回剑阁去。”
其声音造作婉转,简直不堪入耳!墨明兮极不自在,扒着他的衣服去看季鹤白的表情。
季鹤白嘴角一点点扬起,脸上只有笑意,没有那些偏执、冷漠和疯狂。
墨明兮扒拉着他的肩头,还未从衍天之相的预示中缓过劲来,又再次被震惊。
季鹤白眼神温柔,轻声细语:“妙妙,你今日会投怀送抱了?”
墨明兮瞳孔地震,难以言表。他锋利爪尖抓破季鹤白的道袍,吭哧一口咬在他的肩头。恶狠狠的想:“我咬死你算了。”
猫头又被缓缓地摸了两下,他的肉垫被抓着,季鹤白重新将他抱回怀中。
耳边传来季鹤白温柔的声音:“不可以咬人哦。”
倏然间清风乍起,只见那一沓素练顺风而去,将这数千台阶的前路挂成一片素白,很是壮观。季鹤白淡漠道:“素练寄哀思,哀不哀思的根本无所谓。”
抛下这句话,墨明兮被迫跟着季鹤白御剑而起,悠悠哉哉回了剑阁。
墨明兮心道:哀不哀思无所谓?
墨明兮:“喵喵喵?”
墨明兮在风中凌乱,不由得借着季鹤白的袖子躲避,回到剑阁时一头猫毛被吹得竖起。
环顾一圈,剑阁冷清。季鹤白向来独自修行,一无执剑侍奉,二无弟子相伴。墨明兮也许久未来此地,一入剑阁,养剑油的气味混着窗外的青竹的淡香扑面而来。
墨明兮记得自己给季鹤白塞过几个徒弟,想来季鹤白觉得碍眼,现在应该都被放养了。
砰,他被季鹤白抛到床上,灵巧地四脚着地。
床上?!你和猫一起睡觉?
墨明兮除了在床上翻滚,毫无宣泄自己抓狂情绪的方法。他刚在床褥上蹭了一圈猫毛,抬头一看,季鹤白正在脱冠解衣。
见这副骇人场景,墨明兮吓得一蹦三尺高。他觉得头顶冒烟,恨不能原地魂飞魄散。
一只猫猫从床上蹦起,季鹤白见怪不怪。自顾自解开银簪,将一头长发梳顺。顺手把墨明兮也抱过来,把他的长毛也梳了梳。
季鹤白只穿了一件寝衣,墨明兮甚至能感受到他日夜练剑造就的紧实线条,一时手足无措:“别太……别太荒谬。”
他被季鹤白抓住了猫脚,逃散不得。梳子细密的木齿在猫身上划过,墨明兮受用得没法抗拒,呼噜呼噜了两声。
墨明兮忍气吞声:“你等我熬过这两个月,待我轮回转世,我将你证道当场!”
他一番誓言,在季鹤白听来都是喵喵喵。
季鹤白漫不经心的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猫,似乎好心询问它说了什么:“嗯?有什么话想说?”
墨明兮蹬脚,简直杀人诛心:“快把我放下来啊!”
季鹤白兀自整理完了,抱着猫去床上躺下,淡淡道:“别喵了,睡觉吧。”
墨明兮心中问天道,魂魄如泣血:“要不让我替这个修真界去毁灭吧!”
季鹤白大手拍了拍猫头:“睡觉了,妙妙。”
墨明兮猫眼瞪得溜圆,根本睡不着。看着睡得心安理得的季鹤白,很是不满他只能喵喵的这个状态。忽然他灵感乍现,想到一个方法,他要入梦去。
……
季鹤白的梦里一片素白,什么也没有,唯见祈玄道上的白幡垂悬空中。
“季鹤白。”墨明兮动动心念,揣着手学得几分恶鬼缠人的模样:“季鹤白,出来!”
季鹤白身形缓缓从雾气中走出来,看到他似乎有些意外,沉声道:“师兄,你来纠缠我啦?”
这纠缠二字从季鹤白口中说出来,让人难以接受。墨明兮冷静下来道:“少自作多情。”
季鹤白慢悠悠说:“可我从来不曾做过关于你的梦,只可能是你入我梦中来。”说完他走近一点,好好看清墨明兮一身装扮,颇有些暧昧的说:“莫非师兄生前情愫未了,来我梦中一续?”
墨明兮一拂袖子:“没人要来看你。”
季鹤白梦中仍然穿着剑阁那件寝衣,布料单薄领口宽松,和他那狂言简直绝配。墨明兮嫌弃的后退一步,默念几遍师门责任,天道所托,压下了转身就走的念头。
素白的梦中,只有高挂的素练似在风中飘动,发出唰唰的声音。
他特意入梦而来,不是来受气的,是要警示季鹤白他所见的衍天之相。他正色道:“我算到你要死了。”
季鹤白淡淡一笑:“那看来你算错了,死的是你。”
墨明兮有些烦躁的捋了捋发上的束带:“不是这一次。”
季鹤白冷漠地说:“我无所谓那些问卜的事情。”他又看了眼墨明兮,转言道:“实不相瞒,我不信。”
墨明兮叹道:“常人听了自己死期将至,都要求一求如何化解的。”
季鹤白似扼腕叹息:“旁门左道千算万算,如今你也如此无聊了?”
墨明兮就知道自己说了也白说,总不能讲出季鹤白马上就能毁天灭地的事情。季鹤白这人听了,说不定一拍大腿觉得自己确实能行,当下直接开始灭世。
墨明兮对他了如指掌,季鹤白对于生死之事并无执念,也不在意。要是他不想死,怕是还能举剑顽抗一阵。
现下已无话可说。
墨明兮垂目:“连我所说你也不信?”
季鹤白敷衍道:“我信。你衍天之术天下无双,必然是应验的。”
墨明兮听出他话中揶揄,懒得理他。盘算着往后如何归正季鹤白的言行,阻止预示发生。
季鹤白笑道:“我是如何而死?”
墨明兮没想到他这么问,停顿了许久才道:“你,你若修身养性少动邪念,自然活得久点。”
季鹤白抬头望了望天幕之中垂下的素练,拖长语调道:“哦?我是邪念而死,那是因道而起,还是因情而起?”
墨明兮:“……”
季鹤白挑眉追问道:“天机不可泄露?”
墨明兮在心中默默衡量,当下他不觉得说出衍天之相所示未来有什么好处。
季鹤白调侃道:“这么说,只要从今日起我将接近的人都一剑证道,又或者我再不出门,这命劫自然迎刃而解。”
墨明兮:“……”
墨明兮心中默念,不与疯子论长短,守心归元,守心归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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