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筒扫过每一寸自然光线所不及的湿冷角落,却除了互相粘连的蛛网与不知名的蚁虫外再无他物。他不禁疑心自己是不是临近祭典太过紧张,以至于都出现了莫名的幻听与妄想。
而在几步之遥的空中,人偶般静谧的女孩默默转动异色的眼球,凝望着他。
她不眨眼,也不呼吸。
倘若不是心脏还在胸腔内跳动,就真的和做工精良的瓷人偶没什么两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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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跳转到在几分钟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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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进来时的洞口重新封上,洛亚芙尼小心翼翼往周边走了几步,在脑内示意克斯科安静下来后,这才停下步子仔细观察起四周。
——机关运转的声音,无;摄像头的红光闪烁,无;动物的哈气声,无。
暂时安全。
她松了口气,旋即把一起带下来的几样东西取出,先是撸起裤腿子拿麻绳固定住零碎的物品贴身放置,再将绳子自手掌虎口处绕起、不带停顿地向上松松环绕好几圈,最后捏起末端蹲下身寻了个不起眼的栏杆边角,用绳子左右穿插打出一个特殊的环结。
做好这些,她叼住小刀向后弯下身,两手在地上一撑,让自己身体大半截渐渐悬空后,便鱼一样从楼梯岔口处无比顺滑地溜了下去。
失重感、错位感,转变姿势的一瞬间,右手即刻承担起全身的所有重量,巨大的拉力赋予了麻绳蟒蛇似绷紧的强烈存在感。
好在有外套充当保护层,缓解了些许它与皮肤摩擦时会有的烧灼感,她尚不至于因此增添伤口。
黑暗中不好视物,洛亚芙尼另一只手摸索着在绳子下方移动、固定新的位置,而后慢慢松开原本手臂上缠绕的一圈圈多余的绳子,耐心控制好速度,使自己慢慢下落。
但刚下潜到三分之二的位置,耳朵里陌生的脚步声打破了平静,不知是哪个家伙恰恰好在此时出现,打断了动作的继续。
一腔怨气无处倾吐,她被迫在中途给停住。
明明放在别的什么时候她三下五除二就能解除掉这点危机,可这地儿涉及到其他神秘力量,实力已经大大缩减的她实在不敢托大。
更何况一旦提前暴露,自己就前功尽弃,得要重新动脑做个新计划了。
思及此,洛亚芙尼不快地抿了抿嘴。傻蝙蝠一般吊在这半空的感受很不好受,她在心里不断催促对方能识相点赶紧离开。
不幸中的万幸,转机来得不算太慢。
可能也就是当她数到面前第五根栏杆的时候。
“嗨!”
没有半点征兆的,一只手从青年背后的视线死角伸出,轻飘飘放在了他肩膀上。
青年吓得浑身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就要一肘子击过去,一时间连如果遭受敌人反击要怎样迅速掏出背后的武器都想好了,结果刚转身,却看到张熟得不能再熟的面孔——他一愣,随即听到那人脱口而出自己与朋友间才会有亲昵的称呼,脑子尚没转过弯时,激烈的情绪就像气球被“咻”地抽出系绳、立刻消失无踪了——他松懈下紧绷的身体,用拇指压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无奈回望:“现在离交班时间还早吧,你怎么这个点就来了?”
“闲着也是闲着,所以才吃完饭就赶来陪你了。”
“去去去,这边哪用得着你啊。”他嗤笑一声,收回的手臂做出一个近似揽抱的动作,却在下一刻突然变掌为拳,带着刚才被吓到的怒气、使了点真劲一下打到对方腰腹;对方“嘶”了一声,两手紧紧捂住伤处不敢反抗。
斜眼观察到张脸上如料露出呲牙咧嘴的表情,青年终于解气,带着反击成功的得意促狭道:“你和我还套什么近乎。既然有事,那直说要干什么不就好了。”
“哎呦,哥你也太神了!我都没说几句你就猜出来了。”另一人不顾刚才被打中的疼痛,笑得谄媚极了,“这不是…实在好奇这祭典会展出的东西嘛。”
“你看那些东西做什么?”
他皱皱眉,却也下意识回忆了一下仓库的位置。
这事儿倒是没什么麻烦的。首先,全教派基本都知道那些东西的位置,并非机密;其次,像他们这种普通人,就是去看了也没法做什么,甚至视线稍微和上边纂刻的符文对上都会头晕目眩,更别说更近距离地接触或触碰了。
“因为我刚听丹妮拉说大祭司正巧在往那边赶,想着若现在跟着去的话,说不定正好能赶上观摩神迹呢……”说者描述的同时还手舞足蹈起来,“像我这种很后加入的,祭典上肯定也占不了多好的位置,不就只能自己寻些机会看看大人们的英姿了吗?”
“你还挺积极。”青年有些被说动了。
那人见此更乘胜追击起来,“我提前看过今日的巡逻路线,走到那边再去一点的位置就能看清了,被问到你直接说是在工作,完全没问题的!”
边说,这人边用手勾住青年往自己来时的方向走去。
青年嘴上依旧说着“还需考虑”“这有擅自离守的嫌疑”之类的话,身体却是乖乖跟着并不反抗。
围观了全程的洛亚芙尼只觉得像看了一出蹩脚的小品,耐心等对方离得远远的,松开手用麻绳安稳落地。
绳子特殊的环结使得她踩在下面的地上时一抽一拉也能成功把它取下,考虑到这么结实的一捆可能不太好一起拿着走,她裁下个三分之一缠在身上后,就把其他部分扔到了角落里。
反正这地方够黑,巡逻的人一般也不会查那么细。
之后,她凭着脑中的图纸与克斯科的友情导航贴墙边走,途中听声音躲开若干巡逻者和过路的教徒,不时攀爬于外露的钢架结构上,或进入通风管道匍匐前进。
一身衣服在经历多重劫难后再不复原本的洁净,洛亚芙尼脸上也满是泥灰。
好在这具身体已经逐渐从开始的亚健康状态往好的方向发展,这么上蹿下跳地折腾一通,她也还留有些余力。
瞄准位置下落、抱住头滚地卸力,拍拍屁股重新站起身的洛亚芙尼睁眼看向横在自己面前的一堵砖墙。
[这里应该有一间房的。]她伸手触碰砖缝。
但是无数条砖缝凑在一起,挨个找估计得找到猴年马月去,思量了一会,她闭上眼唤起外援,[你来吧。]
时隔几日再进行意识的置换,似乎没有之前那两次来得顺利。
心口刺痛,捎带着右眼神经也忽然升起一阵酸痒的噬咬感,女孩忍耐下这点不快,等再次睁眼时,红得像血液弥漫的右瞳里已经析出了些似笑非笑的情绪。
“我以为你也一样擅长这个。既然你擅长当杀手,那帮雇主找到仇人所在地也是应当要会的吧。”克斯科调侃道。
“不,我不需要学习这个。”
洛亚芙尼淡淡地回答。
“噢。”
自讨没趣的克斯科收回分散的注意力,转而集中视线到眼前的事物上。
但或许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他基本只能与洛亚芙尼对话,所以很快他又习惯性话痨了起来:“你不用因看到这么多可能性就惊慌,在这种地方,机关的设立普遍还是会以使用者为主的。所以位置太高的首先就可以排除,其次,根据砖块的干净程度还能再进行筛选……”
他嘴上这么说,下一秒的动作却不是如自己所叙述那样仔细查看砖的表面,而是直接将额头靠在了这面墙上。即便除此之外他没有做其他任何事,活人的气息也似乎也在瞬间削弱了很多。
洛亚芙尼从他那里感觉不到更多的东西了。
少顷,克斯科走到左手边一块砖块旁笃定地按下。
没有什么轰隆隆的声音响起,一扇隐形的石门像被人在里面扭动把手那样自行开启,突出的边缘与墙面形成一道清晰的裂隙或是夹角。他们这个角度与墙基本平行,因此还看不到被关在里面的人,但能依稀看到囚室里燃烧的蜡烛火焰,与这光所辉映出的人影。
「需要我把身体还给你吗?」他在脑中很有礼貌地询问对方。
“我会自己拿回来。”
将两人意识调转过来所遭受的阻碍要比刚才置换时少很多,洛亚芙尼缓了缓经此一遭徒然急促的呼吸,然后若有所思地伸手摸了摸眉弓。
握紧出鞘的小刀,她信步走入关押祭品的地窖。
灰黑色的铁笼里有男有女,基本都是些面容枯槁的年轻人,精力差到看见外人进来一时间都没什么反应,像被绝望病毒吞噬殆尽了。
粗略环视囚室一圈,负责监管的人仍不见踪影,只能说偷懒耍滑果真是各行各业都屡见不鲜的事情。原本还打算进行物理恐吓那一套的洛亚芙尼这下便无事可干了,与里边少数几个还清醒着的受害者对视时,甚至都有种失望的感觉。
不过好像也不打紧。
她这会没钥匙,想进笼子也进不去,说到底还是需要等那人回来后威逼一番的,缺少的环节总归能再补上。
四处看过后,她寻了个干净些的地方站着。
砖墙中上的位置,蜡烛被固定在带着有斑斑锈迹的烛台上,而烧化了的烛水以蜡绳为中心汇集,乍看像一洼清水。
这里人多,又较为封闭,虽有通风设施但显然没舒适到哪去。
“好无聊。”
不过半分钟就换了两三个站姿的洛亚芙尼喃喃自语,而后被几声敲击声吸引了注意。
她困惑地偏头去看,就听那个明显比周围人年纪小一圈的少年情绪有些激动地问:“您是特意潜入这里来歼灭坏人的吗?”
营养不良加上近来越发紧张焦虑的精神状态,他就算有努力把话说明白,声音在洛亚芙尼听来也过分的细微和虚弱。
不怎么明亮的光照下,怀抱小刀身沾尘土的女孩短暂地愣了下,在不同的答复中犹豫好一会,最后没什么兴趣地又回过了头,“谁知道呢。不过我清楚一点,如果你敢坏了我的好事,那你肯定会比那些坏人先死。”
她是真不打算救那么多人,而且他们都不熟。
在意识空间日常看戏的克斯科都有些见怪不怪了,只“啧啧啧”地感慨了一下就不再出声。假如换作他的话,这会肯定要开始扯什么替天行道伸张正义的大旗去调动这些可怜人情绪了。
先别管他有没有那么好心,反正让大家放松心情的目的是达成了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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