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风成阵,荒烟埋恨。碑铭残缺应难认,风云庆会都消磨尽,全做了世间微尘!
宁安百年隆冬
凛凛霜雪被尖刃似的寒风齑成粉尘,大有随风扶摇直上的架势。
零星的灯火妆点着这座千年不倒的古城,给人一种既繁荣昌盛,又斑驳古老的割裂感。
空茫寂荡的长道上,一位黑衣少年在雪虐风饕中缓步前行,朔风吹的他单薄衣袍猎猎作响,却丝毫不影响他沉稳的步伐。
此时已是夜半,城门早已落锁。
颇有年代感的城门,乌黑陈旧,却又恪尽职守的护着这一方百姓。
时安走到城门口,虚虚抬起掩在帽檐下的眉眼,轻微皱了下眉峰,随后混不在意的寻到一处坍塌的狗洞钻了进去。
褪去白日人声喧嚣,夜里城内也没有多静谧,犬吠鸡鸣声夹杂着狂风嘶吼,此起彼伏,颇有几分恶鬼猖狂之象。
宁安城内有一家通灵铺,正是时安自己捣鼓的,平日里都是大门紧闭,只有在每月的初一十五两日才开门营业。
时安一路走到通灵铺前,他并没有立即打开门,而是站在门口抖落一身寒风酥雪,双手举到嘴巴前,哈了几口热气,又用力搓了几下才伸手敲门。
许久,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打开半边。
一个干瘦的道人睡眼惺忪的提着灯笼,眯着眼含混不清的说道:“我一猜就是你小子回来了,说了多少次了,出门记得带钥匙,带钥匙!就是不长耳朵。”
说着侧开挡着门的身子,让时安进门,看到时安进门后,老道人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
“下次在出门不带钥匙,你就等在门外边冻成冰溜子,别想让我再给你开门。”
时安被踹的踉跄了两步,稳住身形后回头掀白眼道:“我这不是走的匆忙忘了么,下次带就是了,这把年纪了还动手,也不怕闪了老腰,到时瘫在床上看谁搭理你。”
“你!你你你!!!呸,,,”
老道被气的干瞪眼,却又因刚从被窝里爬出来,被刺骨的寒风激到,颇有几分可怜。
下一瞬就被时安用外袍对着他兜头一罩,推搡着回了堂屋。
“我就说说而已,你怎么还伤心起来了!等你真瘫到床上,我保证……保证不管你!”
“嗐!你个狼崽子,早知道你这么没良心,老道我当初就不该大发善心,把你从乱葬岗抱回来。”
时安听后混不在意,走到即将剩一捧灰烬的火炉边坐下,拿起立在一旁的木棍在炉里胡乱拨了几下。
见还有零星火星子在闪动,便捡了地上的木柴扔了进去。
“这会儿说已经迟了,我都赖上你了,会给你养老的,就算你瘫在床上,我也走哪儿都把你背在背篓里带着总行了吧!”
“哼,这还像句人话,言归正传,这次你去晋城可有危险?”
老道关好门,又点了灯,这会儿被冷风一激,他之前那混沌难忍的瞌睡也没了。
又与平日里无甚两样。
时安双手放在炉火上方,闻言歪头思索道:“危险倒是没有,不过就是个简单的堪舆风水而已,无甚为难。”
老道随手搬了把椅子,坐到时安对面,看着眼前的少年眉宇间总像浸了一汪风雪,他叹气说道:“还是那句老话,做我们这行当的,小心使得万年船。”
时安垂眸凝视着眼前渐渐燃起的炉火,随口应道:“知道。”
“你知道就好,我也不多说,知道你今天回来,锅里给你留了饭,我先去睡了,年纪大了觉浅,得多睡会儿。”
老道叮嘱了一声便起身离开,时安落去身上的寒凉,身体渐渐回暖。
屋外风雪肆虐嘶吼,屋里温暖如春,时安靠在椅背上裹了外袍,就那样昏昏睡去。
时安刚出生就被扔在了乱葬岗,听谢胡子老道说,他捡到时安那日,也是这样风雪激人的隆冬。
小小的身体都被冻僵了,浑身黑紫气弱游丝。
对于被亲生父母抛弃这件事,时安并不是很在意,只是偶尔看到隔壁小孩被父母抱在怀里,他会微微出神。
但更多的是漠视。
谢胡子老道虽不是他亲爹,但对他也算亦父亦师,从小到大也没让他挨过几次饿,受过几次冻。
还教了他一身通灵的本事。
说起通灵,时安自幼双眼便异于常人,生有一双重瞳,天生能看到别人所不能看到的东西。
所以他在这一行当里,算是老天追着赏饭吃。
别人学个几十年的东西,而他天生就会。
因此时安在宁安城也算是颇有名气,在阴阳师里也是能单拎出来说道的人物。
但若是有人问起,他这辈子最大的理想是什么。
那时安必然会说一句,“攒很多很多的钱,在娶一个貌美如花的贤妻,生一堆孩子。”
每当这话一出,别人便笑他,小小年纪知道怎么生孩子么?
虽说是一句玩笑话,但时安却当真在认真行动,如今细算下来,也是攒了不少钱。
炉中的火光在后半夜逐渐暗淡下去,窗户慢慢凝上了一层细碎晶莹的霜花,屋里的温度也跟着降下来。
许是感受到了冷意,时安无意识的蜷缩了一下身体。
天色刚刚渡了一抹白光,谢胡子老道便起床了,当看到缩在椅子上的时安时,谢胡子老道只觉两肋生疼。
“这混小子,说了多少次了,放着暖和的床不睡,偏偏就爱睡椅子,什么毛病……。”
不等他话说完,门口就传来一阵催命似的敲门声,还伴随着一道叫魂似的吼声。
“时安,你回来了是吗?我昨晚半夜听到隔壁阿花家狗叫了,一猜肯定是你回来了,快出来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谢胡子老道拉长了脸,嘟囔了一句,“这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什么狗叫我看你小子才叫狗叫。”
时安被敲门声惊醒,迷蒙着双眼抬头看了一眼,说了一句:“谢胡子,有人敲门,要是来找我的,你就说我暂时死了,让他改天再来。”
说完打了个哈欠,裹紧身上的袍子继续睡囫囵觉。
谢胡子在原地干瞪了一会儿,无奈的去开门,果然不出他所料,来人正是从小与时安厮混在一起的袁满。
“嘿嘿,谢伯起的早啊!时安回来了吗?我来找时安。”
“早早早,你小子这么早过来找时安,是又要拉着他去偷看哪家小姑娘?小心在被人爹给你们打出来。”
袁满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谢伯误会,我是来找时安陪我回趟老家的,这不是临近过年了么,我想回去给我爹烧点纸,他前几日不在家,我寒衣节都没去给我爹烧纸,就盼着他回来和我一起去,我这不等了好些时候着急么。”
谢胡子哼了一声,放袁满进门。
袁满父母原是在宁安城卖豆腐的,前年他爹突然半夜跑出去,被人找到时已经浑身干扁,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血肉。
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包裹着骨头,当时连当地的知府都惊动了,但因查不到原因,事情便不了了之。
袁满将他爹葬回老家落霞镇,但谁也没想到,他爹下葬后第四十九天时,坟冢上突然冒出一支双生花。
荒山野岭的开出一朵花来,还是在叠翠流金,西风萧瑟的秋日。
他爹本就死的蹊跷,这一下所有人都觉得他家有问题。
时安也去看过,但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来,只觉得阴气深重。
袁满自从他爹的事出了以后,胆子就变得特别小,整日里疑神疑鬼的。
他娘也三五不时的病着,盛极的豆腐摊儿也跟着没落,三天等不到一个买豆腐的。
没办法,时安便给他出主意,让他便将店铺盘了出去,开始走街串巷卖豆腐。
别说还真管用。
“谢伯,我买了两只烧鸡给你,一会儿记得热一下在吃。”
袁满将包在油纸中的烧鸡递给谢胡子,他人已经夺门而入,看到时安窝在椅子上睡觉,袁满立马走过去摇人。
时安被摇的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来,睁开眼睛一看是袁满,他立马闭上眼睛不耐烦说道:“大清早你不好好卖你的豆腐,跑我这儿来找日啊!”
“咱们还是不是兄弟了?我都等了你快一个月了,现在你好不容易回来,就陪我去一趟我老家,这几日天寒,我还要早些回来帮我娘做豆腐的,好兄弟等回来我给你烧香磕头总行吧。”
袁满一直在时安耳边吵,吵的他根本没法在睡,只好坐直身子,阴沉着脸瞪眼。
“烧香磕头?老子还没死呢!烧早了,也磕早了!”
袁满嘿嘿一笑,面对时安的嘲讽也不恼,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揪着时安的衣袖咧嘴说道:“好兄弟,就知道你最仗义了,我昨半夜就想来找你,但天太黑没敢。”
时安扯回自己的袖子,手放在颈后转动了几下酸麻的脖子。
“落霞镇离这里也不远,来回有一天半也差不多了,离过年还有半个月,你急什么?”时安淡定的说。
谁知袁满苦着脸回道:“我也不想急啊!可是我月前梦到我爹了,我梦见他与一个女人赤身在那个,最后被那女人咬住了脖子,他让我救他,可我浑身都动不了。”
时安揉脖子的手顿住,不解的问道:“那个是哪个?你把话说清楚些。”
袁满原本苍白的脸,一听顿时涨得通红,支支吾吾的说道:“就那个么!”
随后羞恼的哎呀一声,说:“就是男人和女人生孩子那种事,我爹都死了两年了,你千万别告诉任何人,连谢伯都不行,再怎么说我爹都已经死了这么久了,再说那也只是我做的梦而已。”
袁满语无伦次的说着,时安静静的听着,可看他的眼神却越来越诡异。
“怎……怎么了?”袁满察觉时安的眼神,犹疑的问。
时安沉默了片刻幽幽开口道:“没想到你爹做鬼还这么风流!”
“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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