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路北行，途径几个大小城镇也不敢停留，只是进去整顿一下，把口粮备好，还是宿在山林里。
早春风寒，尤其北境常年被冰雪覆盖，离那里越近，温度便越低，晚上燃着的火堆数次被大风吹灭。
“阿嚏——”林一白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把怀里的小狗又往里揣了揣，摸着有些发红的鼻子看向温珵，“我们还要走多久啊？”
“累了？”温珵又往火堆里添了一些枯枝，“我们昨日路过的那座城是北境与中原交界处的四城之一，我们再走过两座城镇，到乌孟就可以了。”
“然后呢？”林一白凑近火堆，“我们以后就住在那里吗？”
温珵笑笑没说话，从包袱中取出一件棉衣给林一白裹上，“你多穿点，别冻到。”
楚煜在离他们不远的树下坐着，看着温珵把冬日送自己的新棉衣披在了林一白身上，心里说不出的酸涩。这几日温珵都没怎么和他说过话。
他几次想把林一白支走，又或是故意弄出动静想温珵过来陪自己的时候，温珵都装作听不懂一样，继续和林一白说话。
楚煜自讨几次没趣，心里更加泛酸。
“你的这只小白狗，有名字吗？”他听见温珵柔声问林一白。
“有！叫白龙将军！”林一白兴致冲冲地给温珵介绍着。
看着那只毛绒绒的小白狗，这几日跟着他们浪迹林野，洁白的毛发都沾着黄泥打着结，浑身脏兮兮的，一有点动静就往林一白怀里钻，哪里有将军的样子？
温珵不禁笑了笑，“他哪有那么威风。”
“现在没有，以后就有了！”林一白反驳道，“我也是，我以后也要当将军！把杀我娘的那些坏人都杀了，保护好天底下的村子不被坏人欺负！”
“古时有史书讲，‘将军身披坚执锐，伐无道，诛暴秦，复立楚国之社稷’。将军为将领一军的意思，为将者，身披盔甲手握利剑，率千军万马，为国家为百姓，征伐凶残无道的贼人，诛杀侵扰边境的外敌。”
温珵揉了揉林一白的头，“小白，你要想做将军，可不能只保护天下村子，上至国君下至黎民百姓，你都要守护的。”
林一白张了张嘴，像是被自己的责任震撼到了一样，半天才问：“那、那我怎么才能当将军呢？”
温珵弯弯嘴角，悄悄地指了指那边一个人有些落寞地坐着的楚煜，“你呀，先每天跟着他练功。得先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才能谈保护他人。光有武力也不行，还要读书……”
“我读过！陈先生的话本我都看过了！”林一白举手道，“我还能把薛靖夜袭马家庄那一节倒着背一遍呢！”
“我说的是兵书，是儒道之学。”温珵道。
“啊，那我没看过……”林一白放下手去，“从前村子里的先生被我娘骂走了，他们说送我去县里读书，可县里先生嫌我笨……”
“有我呢，”温珵道，“哪有什么笨不笨的，用心就好。”他说着，顿了顿，后一句话提了几分音量，“你瞧小玉，看着痴傻，不还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么。”
楚煜在那竖着耳朵听着，突然听到温珵叫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头别了过去。
温珵不是傻子。
可他楚煜却好像把温珵当傻子一样戏耍几个月。
温珵哼了一声，继续同林一白说着，“白龙将军这名太拗口，也有些招摇，它现在还小，你得给他起个低调一些的名字。”
“那不叫将军，就叫白龙！”林一白想了想，觉得温珵说的有理。
“白龙也不好，叫二白好了。”温珵道。
“可是……”林一白想了想，他叫一白，他的狗叫二白，好像也行。
温珵叫着二白去逗弄小白狗。
他们又行了两天，终于赶在关城门前进了乌孟城。
这一路向北，行至乌孟城中的民风已有些异族的风味，空气中弥漫着牛羊肉发膻的气味，城中百姓说话也都变着调，路边摊贩所售货品也和中原不一样，看着新鲜。
林一白从小长在村子里，没来过这么繁华的边陲城镇，看什么都新奇，什么都想尝尝、玩玩，温珵就跟在他身后掏钱，几乎不做阻拦。
楚煜在后面看着，一阵无名火往上拱。
从前温珵只是他一人的。
晚上好不容易进城可以吃些热乎东西，楚煜却几乎没怎么动筷子，气倒是吃了一肚子。
下榻客栈时，店家问他们要几间房，温珵瞧瞧一边脸色铁青的楚煜，又看看身边东瞧西看的林一白，“两间吧。”
就在楚煜想着终于能把林一白赶一边去了的时候，温珵跟着林一白进了一间房间。
跟着上来送水的小二被楚煜身上陡然生出的煞气吓了一跳，哎呦一声。
客栈简陋，窗子被外面呼啸而过的风吹的随时都会散架一样，楚煜一个人连灯都没点，静静地在床上躺着。隔壁温珵哄林一白洗漱睡觉的动静分外清晰。
等那边没了动静，他才更加觉得孤独起来。
从前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他不知道孤独是什么，可后来有了温珵，他才懂得许多感情。
温珵会生气吗，会离开他吗？
楚煜有些难过地蜷起身子，手往旁边轻轻摸索着，从前温珵都躺在那里。
隔壁突然有了细微的响动，楚煜猛地坐起身子，盯着门口。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有光透进来，是温珵。
“怎么不点灯？”温珵进来，先借着外面的光把烛火燃起来，随后又关了门，“我还以为你睡了呢。”
楚煜放松了身子，往床里挪挪身子。
“小白他刚经历了那么大的变故，我看他睡熟了才过来，”温珵在他身边坐下，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只觉得连累了他，平白带他逃命。要是、要是他出了什么事，我真不敢想……”
楚煜手紧紧攥着，也不敢看温珵。
浑身都是软肋的人，他该怎么护着啊。
温珵自己在床边坐了一会，抬手揉了揉眼睛，又转身向楚煜，“你饿不饿？”
楚煜被问了愣了，下意识地摸向自己有些发凉的肚子。
温珵有些得意地哼哼两声，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香气随着他打开油纸包的东西飘散出来，那里面躺着三个肉饼。
“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怎么会不饿？”温珵把肉饼塞到楚煜手里，自己和他并肩靠在了一起，“快吃吧，吃完了就休息。”
楚煜捧着喷香的肉饼，出神地看了一会，又看了靠在他肩头闭目养神的温珵一眼，才低头吃起来。
趁着楚煜吃东西的功夫，温珵同他细细说了下这几日一直陪着林一白的事，“小白虽是乡野长出来的，可到底是爹娘宠大的，没吃过什么苦，更没什么心眼，你别欺负他……”温珵顿了顿，抬手捏下楚煜嘴角粘的葱花末，“也别，因为同他吃醋饿到自己。”
“我好不容易喂胖了一点。”
楚煜听着，嘴里的肉饼又香了几分。
————
北境要塞，秦家军驻地。
天蒙蒙亮时，校场上便已列队操练起来了，战士们喊打喊杀声直冲云霄，像是发泄被发配苦寒之地的怨气，立志有朝一日再立战功，班师回朝。
“将军，宋修庭的亲兵进了北界四城！”有士兵一路纵马到大帅营帐前，翻身下马，进营帐拱手报道。
“做了什么？”营帐内有四人，下首是两位身穿轻甲的少年，桌案前是一位老者，而开口问话的是大帐正中负手而立的高大男子。他身姿伟岸，不怒自威，周身散发着肃杀之气。
“他们在城中四处张贴通缉令。”那人说着，将扯下来的几张通缉令递了过去。
帐中其他三人看上去都知晓通缉令上是何许人也，只有那个模样英气，皮肤麦色的少年兴致冲冲地拿过通缉令来，“让我看看这俩人长什么模样啊！”
他把通缉令拿过来端详一阵，又抬头看了看自家大帅，纳闷道，“这五皇子长得和大帅也不是那么像啊……”
“步南——”他旁边那个被他高上半头，眉眼深邃，比女子还白上几分的漂亮少年提醒他，“不可妄言！”
“嗨呦，步南小子这口无遮拦的毛病多少年了也没改过，”那位老者也过来看了看通缉令，“我看看......嗯，不怪步南小子说啊，他们舅甥俩长得确实不那么像！”
另一位少年看不过去，便看向自家大帅，“如今宋修庭的手已伸到北界四城，想来是要给我们提个醒，那我们要不要去接应一下五皇子和宣西世子？”
秦飞夏转过身来，没说话。
“那，宋修庭若派人前来？”少年又问。
“那就把人留下。”秦飞夏道。
“……”少年皱了皱眉头，没再说话。
“你看看北帘雪这操心的模样，小小年纪就顾前顾后的，”那位老者吹起自己的胡子，“以后也是统率八方的帅才啊哈哈哈哈哈！”
“李老！”少年又出言提醒。军纪严明在他这是要恪守一生的准则，可偏偏这位军中幕僚、最受秦飞夏信任的李适仁和同自己一起追随大帅四处征战的小将军步南，多数时候都视军中纪律为无物。
“北帘雪。”
“大帅。”少年拱手道。
“你去接应他们罢。”秦飞夏下令道。
“是——”北帘雪领命。
“我也去！”一边的步南立马把通缉令塞到李适仁怀里，过来请命。
“我不带你。”北帘雪拒绝道。
“为何！”步南不满。
北帘雪哼了一声，“你又不听我的，不过是想出军营去玩罢了——”他说着，拱手退出了营帐。
步南看他出去，回头看向自家大帅，秦飞夏看也不看他，只是抬抬手。步南得了令，也欢快地跑出营帐。
“大帅？”李适仁开口。
秦飞夏摆摆手，“这是挽秋的骨肉，我怎能不顾……”
————
早上，林一白去客栈后厨讨要些喂二白的剩菜，就看见大道上一队人马飞驰而过，他们方才过来的地方熙熙攘攘围了一群人。
“不好啦——”林一白扑开温珵他们的房间门，急急地叫着。
“怎么了。”温珵问道。
“你们，你们……”林一白“你们”了半天，才坑坑巴巴地说道，“城里到处都贴了悬赏你们的通缉令！”
忘了说了，引用是《史记·陈涉世家》。
今天的第二更！
多多评论爱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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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初至北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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