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当了陆家这些小孩子的先生,温珵感觉自己的耳朵片刻的安宁都没有了。从早上准备去上课就被这帮小崽子缠着问今天学什么,开始讲了他们又总有各种各样的问题,课后陆家的婆婆妈妈还会过来问孩子学的怎样。
他们一口一个“先生”叫着,温珵应着,永远耐着心解答,等孩子们都被领回家,他整个人才瘫坐在椅子上出着长气。
曾有那么几个瞬间,他以为自己回到了学校呢——当着高三的班主任,每天都被学生堵在办公室问数学题。
“温先生,下学了?”课堂的帘子又被人掀起,楚煜探头进来。
“殿下可是有什么要问的?”温珵微微坐正一点身子,抬手让楚煜进来。
楚煜笑了一下,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他今天又穿着一身黑,黑色布料上绣着讲究的花纹,头发束起,看着有一股少年英气。
“我是来请教温先生,一会可还有事?”楚煜走近,靠坐在温珵的长桌上,低头问着。
“无事。”温珵摇摇头。
“那温先生同我一齐去个地方吧,”楚煜道,“听说坞溪的桃花开的正好,温先生和我一起踏个春如何?”
“乐意奉陪,”温珵故作疲惫地叹了口气,“只是讲了一天的书,腰酸背痛的......”
楚煜闻言,薄唇轻轻勾了一下,向温珵伸出手去,“那我给温先生牵马,温先生只管‘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就是了。”
“嗯,”温珵微微眯眼点了点头,“这个学生倒是聪慧。”
“自当让先生称意。”
坞溪是嘲阙山后的一座小县城,民风淳朴,在乱世中算是难得的乐业之所了。温珵和楚煜共骑一匹马,到了坞溪,远远就看到城里大片大片的粉红桃花。
这里地方不大,居民也不算多,只是比如同村落大上一些。百姓自发推举了几位算是有才能的人管理城里大小事务,从宋承之变后,便一直如此了。
温珵和楚煜策马过去,到了近前,才发现城门紧闭。不仅如此,门口还站了几个拿着简陋武器的年轻人。
“这是怎么回事?”温珵问道,
楚煜也没想到坞溪封城,他从马上翻身下来,牵着马走到城门口,就被那几个年轻人拦了下来,“什么人!”
“在下路过此地,听闻坞溪桃花这个月份开的正好,便想来看一看。”楚煜语气平缓,所说的也都是实话。
那几个年轻人对视一眼,纷纷摇头,“不行的,现在看不了,你还是走吧!”
“发生什么事了?”楚煜问道。
“你不知道?”其中一人见楚煜温珵衣着气度不凡,也就多说了两句,“对面山上有窝山匪,上个月来我们这抢了两回,伤了人,还掳走了城里唯一一位教书先生!”
听到这,温珵看了楚煜一眼,这事巧就巧在楚煜也动过抢个教书先生的念头。
“啊,这么可恶么!”温珵看着楚煜,谴责着那伙山匪。
“可不是,”这帮年轻人一提这事,眼圈都红了,“我们世代都在这生活,从未受过什么山匪侵扰,现在可好,变了天了,又是山匪又是流兵的,还让我们怎么活啊!”
楚煜呵了一声,“流兵么,以后怕是不会再来了,至于山匪,你们还是得多和我们说两句。”
“敢问二位是?”一个年轻人问道。
“哦,在下是并州巡检,走马上任路过此地,本想赏赏桃花,既然听闻了有山匪扰民,那我肯定是要管一管了。”楚煜背过手去,自然地扯出一番说辞。
“原来是位大人,”那几个年轻人听了楚煜的官衔,愈发恭敬,“我们只是城里轮班值守的,大人若是想了解具体的,还请进城,我们带您去见城里的老人,他们是拿主意的人。”
“那样的话,再好不过了。”楚煜点头道。
就这样,温珵和楚煜进了城,由年轻人引着,去见城中管事的老人。
坞溪城中死寂一片,全然没有春意盎然、生机勃勃之景,此时桃花树开的再茂盛,也不过是更显哀情罢了。
城中住户早就都搬到了一起去,此时男人都在大院外站岗,屋里是老人妇女和小孩。
年轻人带着温珵和楚煜过去,门口的男人拦下他们,往里通传。不一会,院门就开了,出来了几个上了岁数留着长胡子的老者,“见过大人,大人里面请。”
“有劳。”楚煜点点头,跟着他们进去。
院子里都是人,见楚煜和温珵进来,脸上也没有太多的表情,看上去还沉浸在被山匪洗劫的悲痛中。
“大人莫怪,我们实在是不敢不谨慎,那帮山匪太过凶残,吓坏了城里的女人孩子。我们这帮老骨头,死了就死了,可孩子们还得过呢,这才这般小心,”为首的老者冲楚煜作了一揖,“还望大人恕罪。”
“无妨,”楚煜扶起老人,“本官是碰巧路过此地,无论是不是朝廷官员,作为男儿三分血性也还是有的,看城民这般境地,怎能不管?”
见楚煜这般推心置腹地说完,城中居民都有些兴奋起来,那老者便开始讲山匪袭城的前后始末。
原来宋修庭造反夺权后,山东以北都乱成了一锅粥,坞溪也因此就早早封闭城门,定期派人外出采购。一开始还好,后来就来了流兵,来他们这抢过两回粮食和药材,等流兵走了,又来了山匪。
那帮山匪个个都是体型健硕的大汉,城中男人压根不是他们的对手,反抗后被打伤了好几个,现在还躺在床上养着呢。城中壮年男子尚且不是他们的对手,更何况其他老人妇孺?
说来也怪,这帮山匪第一次进城,只是挨家挨户地抢了点书,粮食钱财一概没动,第二回来又抢了个教书先生走。
“这山匪莫不是好学?”温珵看向楚煜,“第一回抢书,第二回可是书读不懂,才掳了先生走?”
“不排除这种可能。”楚煜点点头。
“坏就坏在这位先生年岁已高,又患有咳疾,我们是真怕山匪虐待先生,”老人说着,院子里的小孩有的哭起来,像是对这位先生感情很深,“万一先生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真的是要悔恨终生啊......”
“马爷爷!山匪送信来了!”院外突然传来一声叫喊,一个少年从城门一路跑过来,满头大汗,急赤白脸地叫着。
“什么?!”姓马的老人立马起身,“快给我看看!”
少年把那封信递给老人,老人将信纸展开,上面写着,“咳疾复发,明日辰时,回城问药。”
“这,山匪说明日辰时送先生回来看病,先生的咳疾又犯了!”老人一拍大腿,痛心疾首道。
“如此看来,这帮山匪还挺重视这位先生的,要是没有什么别的原因的话,应该就是想要个教书先生吧......”温珵和楚煜说道。
楚煜和温珵在一起太久,温珵一说,他就明白温珵是什么意思了,立刻拒绝,“不行。”
“我还没说呢。”温珵撇撇嘴,不满道。
“你没说我也知道你什么意思,”楚煜拉住温珵的手,用力捏了捏,“告诉你,想都不要想。”
“那位先生有咳疾,山里阴湿,不利于养病,再加上年岁高了,怎么受得了天天和山匪提心吊胆的待在一起。”温珵反握回去,坚定道。
“那也不行,”楚煜道,“让北帘雪去。”
“他哪有一点教书先生的样子,山匪又不傻。”温珵道。北帘雪看着就不像中原人,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
“总之你不能去。”楚煜拒绝道。
“二位,你们看这......”老人将信递给楚煜,问着他的意思。
“我们不知道山匪实力如何,总得有人去看看,把消息传出来,”温珵在楚煜耳边小声道,“这事一定要一次成功,斩草除根,不然山匪极有可能会报复坞溪的百姓。”
“我知道......”楚煜拿着那封信,沉声应着。
现在他们对山匪实力一无所知,一定要有一个人混进去,探查山匪的山寨位置,人数,战力,看看这帮山匪究竟是杀人不眨眼的悍匪还是迫于生计、误入歧途的。
若是能趁老先生回城看病,让谁扮成先生替老先生回山寨,之后再把消息传出来,这样楚煜心里才算有数。
山匪不好糊弄,搞不好事情败露还会报复这帮无辜百姓。可是寻遍手下能用之人,只有温珵看着文弱儒雅,有书生气。
“让我去吧,”温珵看着楚煜,“让我去山上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方圆几里也就坞溪一个小城,他们不敢进大的县城去找先生的,如果有我这么个身体康健的年轻先生,他们肯定不会怎么苛待我的。”
楚煜脸色阴沉着,没有说话。
温珵知道他担心自己担心的紧,笑了一下,握着他的手安慰道,“我不会去太久的,三天之内,我一定给你消息。”
“三天,还不久么......”楚煜低声道。
“你真的想好了?”
温珵点点头,“我信你。”
楚煜眉头颤了颤,看了温珵半晌,才点了下头。
“我要你毫发无伤,不然,就算命都不要,我也会平了那座山,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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