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维尔说到做到。
莱西从宿舍楼下来，眼睛都还困得睁不开，一边瘪着嘴想为什么堂堂天使还必须早八，一抬头发现某个金光闪闪的大少爷正面色不善地抱着手臂站在门口等他。
莱西浑身一僵。
周围已经有一样被迫早起的学生们露出好奇的表情想等着看看能让伊维尔特意到平民宿舍楼下等待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可惜的是，莱西依然把脸捂得很紧。
在倒霉天使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伊维尔已经拉着他的手强行把莱西塞进了他那辆悬浮飞艇。
“你干什么？”莱西瞪大了眼睛。
就怕别人注意不到他们是吗？
难道伊维尔不知道自己就是个闪瞎狗眼的移动光源吗？
少爷脸上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只是眼尾垂落，有点委屈的样子：“我都还没说你什么，怎么你对我这么大意见？”
莱西果然表情有些松动，犹犹豫豫地：“那倒也没有吧……”
伊维尔凑得更近把人按在自己身边：“没有就好。”
“你想带我去做什么？”莱西有点警惕。
悬浮飞艇虽然很有意思，但是莱西还是知道会有变态绑架犯趁人不注意把人扯上飞艇一走了之。
莱西扑过去看向窗外，眼看着悬浮飞艇驶出了塔兰学院往亚特兰斯的中心地带飞去。
救命啊。
如果现在劫持了伊维尔还可以逃跑的吧？
莱西转过脸，目露凶光。
可惜眼睛都被兜帽藏住了，伊维尔毫无知觉，坐姿笔挺，处处显示出出身贵族的良好修养：
“别忘记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莱西一愣，天使的美好品德就是要信守承诺，虽然这个承诺是被迫答应的，作为一只优秀的天使，莱西还是只好委委屈屈地低下头：
“我当然记得，可是这和你把我带到外面去有什么关系？我还要上早八呢！”
伊维尔这会儿终于转过脸来，祖母绿色的眼睛幽幽地打量了莱西一番：“别跟我说，你有这么喜欢上课？”
可恶，被瞧不起了呢。
学霸就了不起吗？
莱西撇了撇嘴，仰起脸“哼”了一声：“你不要学分我可是要的。”
正巧悬浮飞艇缓缓停下，伊维尔攥住莱西的手腕，语气淡淡：“学分的事，只要我开口，老师就不敢管你。”
莱西：“……哇哦。”
这就是金钱的力量吗？
伊维尔有点疑惑地看他一眼，又故作无意地开口解释了一句：“如果我愿意，整个学校的人都不敢为难你。”
莱西迷茫，心想可是如果没有你，应该没有人会为难我吧？
他只是想好好地度过这几个月的校园生活，然后在猎魔人考试里夺得一个好名次有机会见到顶级猎魔人找回自己的记忆。
居然对我的财富权势一点都不心动吗？
可恶，心脏跳得更快了。
明明看不见那张脸，却莫名地有点耳根子发热呢。
伊维尔猛地转过脸去，还不忘记拉住少年细痩光洁的手腕：“算了，你这么笨，我说了也是白说。”
“先进去试尺寸吧。”
莱西被推进一间光明几净的玻璃大厅，穿着西装套裙的女人们面带微笑地鞠躬：“欢迎伊维尔少爷。”
“替他量量尺寸，做套礼服舞会用，不要丢了柴尔德家族的脸面。”
莱西被一双双纤细的手牵扯着带入金粉荡漾的房间，一脸茫然地被扯掉了脸上的口罩和兜帽。
“哇”
试衣间里响起一连串此起彼伏的惊叹。
只是碍于不知道少年的身份，店员们不敢当着顾客的面说什么，只是更加热切地要替莱西量体裁衣。
莱西能察觉到女人们对他抱有极大的善意，这让他无法做出反抗，只能僵直着身体被一寸寸度量腰身肩膀的尺寸。
明明在中央空调的作用下试衣间里温暖如春，少年光洁的肩膀上还是冒出了一片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被人带出来的时候莱西已经完全僵直成了一具木偶。
伊维尔正在看设计师提出的礼服方案，看见莱西脸颊红红四肢僵硬地走出来，看起来像是被人狠狠地欺负过了。
他警惕起来，毫不介意地在众人面前揽住了莱西：“怎么了？他们欺负你了？”
莱西还是不习惯和伊维尔距离太近，他总觉得伊维尔对他的态度怪怪的，不像是布莱恩那样纯粹地讨厌他，也不是像格威那样单纯的喜欢。
“没有……”莱西拧起眉毛，像是后知后觉想到了什么，“你说过不会让我露脸的，你要说话不算话吗？”
伊维尔挑起眉：“舞会什么形式主题当然由我说了算，放心吧，不会让你失望的。”
莱西很想说凭什么听你的，但是看见伊维尔的眼神很为难地犹豫了一下，他当然不怕被伊维尔报复，反正人类的势力再强大也管不到他们天上之人，只是格威不可以因为自己受委屈。
“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照做你提的要求，就不会打扰我身边的人。”
莱西坐在伊维尔身边，看了看闭目养神，心情似乎很好的少年，赶紧又提了一句。
伊维尔冷哼一声，贵族的傲慢叫他不必把格威那个穷小子放在眼里，为了心爱之人，去欺辱一个平民实在是太掉身价了。
等一下，怎么就已经是心爱之人了。
伊维尔猛地咳嗽起来，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捉住莱西的下颌。
莱西已经重新把口罩戴好，伊维尔的目光就落在那双璀璨如星的蓝眼睛上。
莱西眨眨眼睛，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盯着他。
落在伊维尔眼里却觉得好无辜好可爱。
可恶，这就是故意勾引，一定是的。
伊维尔粗声粗气道：“下次再在我耳边提他，我就不保证会做什么了！”
一转头就忘记了自己的原则呢。
莱西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一些。
伊维尔有点诡异地爽到，咳了咳，故作严肃道：“总之，以后你和那个穷小子保持点距离，听见了吗？”
伊维尔习惯了自小被吹捧，说话间总是带着自己都不自觉的命令语气。
莱西拧起眉毛：“不要。”
伊维尔人生中少有被拒绝的时候，几乎每次碰壁都在莱西身上。
伊维尔灰头土脸地问：“为什么？”
莱西认真地回答他：“因为我和格威是好朋友。”
这个漂亮家伙总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认真。
伊维尔挑了挑眉：“那我也可以做你的朋友。”
莱西看了看他，偏过脸拒绝得很干脆：
“不。”
伊维尔：“……”
不是，他到底有什么地方比不过那个红毛穷鬼！
伊维尔语气阴恻恻：“你要是再敢拒绝我，我可不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拿捏住莱西的软肋就像是揪住小猫的后颈，看着莱西眼里流露出挣扎，过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低头：
“好吧。”
伊维尔这会儿才算是舒心了，亲自把莱西送回了宿舍楼下。
临走前他还问过莱西，作为一个合格的好朋友，他愿意纡尊降贵把自己居住的别墅匀出来让莱西一起住。
结果就是莱西连停都没停，脚下蹿火箭似的直接溜出飞艇一秒钟都不想跟伊维尔多待的样子。
伊维尔：“。”
欲擒故纵，一定是欲擒故纵。
伊维尔少爷的魅力绝对不会连一个贫民窟里出来的小可怜都收服不了。
等着看吧，迎新舞会一定让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对自己心服口服！
订制的全套晚礼服在第三天就送到了。
同晚礼服送过来的，还有一只纯金镂刻的半脸面具。
复古的邀请函上用金色墨水写着一行龙飞凤舞的花体字：欢迎来到假面舞会。
假面舞会？
莱西把那只金色面具小心扣在了脸上。
面具雕刻成了蝴蝶形状，宛如一只张开翅膀的蝴蝶停栖在脸上。
拖曳出的长长凤尾上还镶嵌着精心打磨切割过的红色宝石，妖艳的红与灿然的黄金在灯光下交织出不详而艳丽的色泽。
面具的左边还镶嵌着一簇轻柔蓬松的羽毛。
莱西随手摸了摸，脸色遽然变了。
这是天使的羽毛。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手下绒羽的材质。
是肩胛处最**的，最柔软的羽毛。
人类居然，居然用天使的绒羽做装饰品？
这期间的亵玩意味实在太重，简直把天使当做了是什么可以随意捕杀取用的猎物。
伊维尔知道这件事吗？
莱西不能容忍同族的绒羽被当做可以把玩的装饰，他抬手把面具上的羽毛拆了下来，小心地放在了贴身的口袋里。
伊维尔给莱西订做的礼服是仿洛可可时期的男式燕尾服，袖口镶嵌着蓬松的蕾丝，颈上则搭配着一款轻盈柔软的丝绸领巾。
礼服层层叠叠有三四层，习惯了直接套头就能走的轻便卫衣，这套礼服对他来说简直复杂到手指打结的程度。
努力扣好金属扣子，戴好领巾，莱西觉得自己已经精疲力竭了。
举行迎新舞会的赫柏馆在黑夜中越发显得辉煌璀璨，浅金色的灯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泼洒在草丛上，新鲜的犹带露水的玫瑰在夜风与月色中摇曳出温柔的波涛。
莱西并不能适应这样自诩优雅而礼仪繁复的社交场合。
穿着西装和蕾丝长裙的男女们带着精心定制的假面彼此微笑执意，不过一面之缘却好像熟得两人共穿过一条裤子。
莱西只想做一朵安静且不引人注意的蘑菇。
可是当他递出邀请函的时候，在门口负责迎宾的学生脸色发生微微的变化，对着眼前带着灿金面具的白发少年露出了古怪的眼神。
“原来您就是伊维尔少爷特意邀请的那位，平民同学。”
莱西并不觉得平民有什么不好，可是落在别的耳尖的人身上，就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原来是他。”
“我和他上过同一届恶魔谱系课，总是裹得严严实实的，我还以为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病呢。”
“居然是罕有的白发，染的吧？”
“皮肤好白，嘴巴也好漂亮像玫瑰一样，软软的，好想亲哦。”
“如果伊维尔少爷对他失去兴致的话，我能不能追他？”
“看起来好小哦，一副会被风吹倒的样子，原来伊维尔少爷喜欢这样的？”
“好想摘掉他的面具。”
莱西的身份被揭露之后，众人就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起他来。
毕竟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平民，在等级制度严苛的今天，穷人对他们来说就是低人一等。
莱西微微皱起眉。
太阳穴隐隐作痛，如同针扎。
男男女女身着华服带着诡异面具，面目模糊扭曲，在一片腾起的白色雾气中发出恶意的嬉笑：
“可怜的孩子，他并不适应这样的场合，不是吗？”
“他太软弱了，喜欢玫瑰和星星的孩子可不适合上战场。”
“可是除了他还有谁呢？喜欢玫瑰，也会喜欢上恶魔的鲜血，不是吗？都是一样的东西。”
“加油吧，莱西宝贝，你会成为，至高之天永不坠落的晨星。”
莱西捂住额角，一滴冷汗顺着象牙白的额头滚落，被掩藏进一片灿金之中。
直到耳边的私语声渐渐消弭，那股突然生出的钝痛才开始消失。
穿着一身黑色礼服的伊维尔从雕花的旋转长梯上缓慢走下，一头被精心打理过的金发散发出金子似的光泽，如同拖曳出万千星光。
“谁准你们对我朋友说三道四的。”
少爷倨傲地仰起下颌，十分不给面子地瞥了一眼这些敢对莱西指指点点的家伙，心说他长什么样当然只能本少爷自己看，你们也配？
人群如同摩西分海一般自动为伊维尔让出一条宽敞的路。
伊维尔向莱西走来，优雅地向他行了一个绅士礼：“请吧，斯特林同学。”
莱西嘴角抽搐，然后被迫在伊维尔威逼利诱的眼神中伸出了自己的手。
少年手掌纤细柔软，握在掌中像是捧住了一只蜷缩的可怜幼鸟。
伊维尔今夜戴着的是和莱西同款的面具，两人一黑一白，般配如同天生一对。
伊维尔握住莱西的手，在众人各色的目光中贴紧了莱西的耳廓：“上面的羽毛怎么没有了？”
莱西垂下眼睛，同类的羽毛在他的口袋里似乎在发烫：“弄坏了。”
“坏了就坏了。”伊维尔很无所谓，伸手摸了摸莱西冰凉的面具，似乎能隔着黄金触碰到底下温热的肌肤。
“只是可惜如果有羽毛，你今天应该会更美。”
伊维尔唇角浮起一点微不可查的笑意：“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纯白的羽毛很适合你。”
莱西愣了愣：“是吗？”
“和你的发色，还有睫毛，很相配。”
“让你看起来……像是一只纯洁的天使。”
莱西手指动了动，伊维尔却更用力地将他攥紧在掌心：“怎么了？”
莱西觉得自己的手指要被他拧断。
总觉得过去的自己好像并没有这么孱弱，会因为一个人类而轻易地感到疼痛。
“我没有见过这样的羽毛，很贵吗？”莱西嘴唇有点发干，不自觉地伸出舌尖润了润绯色的唇。
这个世界动物数量极其珍惜，大部分都被圈养在专属的动物园中，普通人终其一生能陪在身边的只有机器狗之类的人工产品。
伊维尔低头看着他飞快地伸出粉色的舌尖，又很快地缩了回去。
简直像只小猫一样。
“还行吧。”伊维尔飞快地回答。
本来是担心莱西心里有负担，又怕莱西觉得自己对他不够上心，又道：“我听说，这是天使的羽毛。”
这个世界上有恶魔自然就会有天使。
对于进入塔兰学院的预备猎魔人来说，天使的存在当然也不算是什么秘密。
只是比起可以随意击杀的恶魔，天使的行踪则更神秘上许多。
几乎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生物，却被人类随意取用珍贵的羽毛。
莱西飞快地垂下眼：“天使的羽毛……也可以随便拿到吗？”
伊维尔没有听出莱西话中的试探，毕竟对他来说，莱西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平民：
“天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要是想见，我也可以带你去看看。”
莱西还没来得及说好还是不好，周围灯光骤然一暗。
“怎么了？”
“还有隐藏环节吗？”
“不是应该跳舞了吗？”
一束光源骤然自黑暗中落下，在二楼围栏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几个人。
为首的是个穿着修士服的中年男子，一头灰白短发，一脸不怒自威的气势，与底下大厅里的纸醉金迷格格不入。
“校长？”
“他怎么来了？”
“校长旁边的人是谁？”
“好陌生，没见过。”
“安静！”校长用手杖敲了敲地面，“今天，借着这个大家都在的机会，我将给各位新生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学校新来的，校董。”
“新加入的校董？”伊维尔皱起眉：“我怎么不知道？”
莱西也跟着抬起头，在看清楚跟在校长旁边的高大男人之后，脸色一变。
怎么感觉，这个人，特别眼熟啊？
站在校长身边的男人，身形格外高大，一头漆黑长卷发，半张脸都掩藏在镶嵌着紫白色绒羽的愚者面具后，明明好像没有骨头似的懒散站着，气势却格外迫人。
莱西目光怔忪。
那双藏在愚者面具后的眼睛，似乎有金光一闪而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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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chapter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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