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大雪纷飞。
鸣剑派位于高山之上，只有一条窄而陡的小路从大门处蜿蜒而下。
现在每一层阶梯上都被覆上了厚厚的积雪，成年的男子踩下去，小腿都会完全陷进去。
太阳被掩在云后，天地间只剩下薄薄的那么一层亮色。
因此那抹在雪地当中不断抖动的红就格外亮眼，女孩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披着斗篷却是非常迅速地从山脚往山上爬。
她穿着红色的布鞋，足尖只一点，便飞快从雪上掠过，轻巧地没让那雪发生一丁点的改变。
不过是半刻钟，女孩便来到了大门前。
那门乍看只有个框架，空空荡荡，但站在外侧却怎么都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她从袖中拿出证明自己身份的玉佩，门感应到了里面的气息，却只是晃荡了一下。
“嗯，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开门？”才耽搁了一小会儿，女孩就不耐烦地尖声抱怨起来。
“因为再过五日便要进行弟子大选，为了防止有人心术不正，偷偷潜入门派当中，所以长老特地让我开了大门的禁制。”
那声音又沉又缓，沙哑难听。
明明声量并不算大，却还是把女孩吓了一跳。
门旁边的小木屋里走出来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灰扑扑的旧衣服，身上半点亮色都没有。
光是看布料勾勒出的身材还能算是强健，但目光只要一移到他的脸上，就会被他过分丑陋的面容给惊到。
黑不溜秋也就算了，脸上面还布满了大小不一的疙瘩，没有半点好肉。
眼睛、鼻子、嘴巴全都陷在那灰暗的皮肤当中。
李盼看到就觉得倒胃口，毫不客气地斥责道：“你没办法从身份玉佩上感应出是我回来了吗，我可是掌门的师妹，结果就这么被拦在外面？”
男人弯下腰来，带着歉意说话：“弟子不才，还未引气入体，学不得这分辨气息的法术。”
他嗓子像是被砂砾摩擦过，发出的声音也难听得要命。
李盼气得很想再骂上两句，可她心里也清楚这些年自她师尊寿元耗尽仙逝后，加入门派的弟子是越来越少，看守大门又是个一天到晚都不得休息的活，所以最后来了这么个丑东西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哼，既然知道自己无能，那就多多修炼修炼，没几天就要有新的弟子要入门了，别到时候你又得喊一堆人师兄。”
男人低着脑袋，说道：“师弟知道了，多谢师姐教诲。”
李盼懒得再搭理他，要是再说上两句，她仅有的那点好心情也就要没有了。
于是她蹦蹦跳跳，直接就运起功法给走远了。
而地面上则是被她踩出了一片灰雪，严凌低垂下眼眸看了眼，并不准备在今天内再做打扫，转身便回了他的木屋。
这屋子很小，只容纳下一床一桌一椅，再就没有其他东西能摆得下了。
里面的东西也很少，乍看下去也就床上面有个蒲团，桌上放着一本书籍。
严凌拿起那本书，重新坐回床上面，翻开来后乍一看里面全是空白，但只要用上特殊的技巧，便能看清上面写的字。
【鸣剑派苏芙，苏凝玉所邂逅的第一位佳人，有着倾国倾城的容颜。】
【苏凝玉，天命之子，将在未来百年里称霸整个修仙界，并在最后渡劫飞升。】
修仙界已经有段时间没人飞升了，似乎每过几个千年便是这样，能飞升的人越来越少，直到突然出现一位天之骄子。
这位生来便被厚爱的人总能以超越他人数百倍的速度修行，并且总能平定修仙界本来起伏不定的祸乱，而当他顺利飞升后，整个修仙界就会迎来一次井喷式的飞升狂潮。
背负天命而来的人！
可惜，严凌却是违背天命而生。
数月之前，严凌作为魔族一直在魔渊当中潜心修行，但就在他想闭关突破金丹破境到元婴时，一道玄之又玄的感应落在了他的心间。
恍惚间，他就好像是窃取了天命的一瞥，“看到”了遥远未来的命运。
作为需要被打败的恶人，他将与那位“苏凝玉”连战十天十夜，最终却不敌于苏凝玉和他的一众红颜知己。
被一剑穿心，同时灵魂也在那一刻被撕裂，无数黑暗从他的尸体当中喷涌而出，接着被苏凝玉挥剑荡平。
天光将自遥远的仙界落下，云霞形成的阶梯将会托举着苏凝玉飞升。
而他的尸骨则在光下被彻底熔解。
实在可悲可笑，荒诞得让严凌主动请命，作为魔宫幽冥殿的护法，却潜伏进正道的三流门派鸣剑派当中。
虽然承了个寻找这附近失踪魔修的任务，但这事情再怎么算其实都落不到严凌头上。
他之所以会来这里，只不过是因为苏凝玉真正开始崭露头角，为世人所知，便是从他成为鸣剑派弟子开始的。
可惜严凌只能感知到什么人将会在未来大放异彩，以及将怎么和苏凝玉来回争斗，过程当中的诸多细节内容他却一概不知。
因此严凌当了这扫地杂役这么久，却还没能等到苏凝玉大驾光临。
不过没关系，他能感觉到时候差不了太久。
将书放回桌上，严凌坐在蒲团上，五心朝天，吸纳周遭灵气入体，缓慢运转功法。
为了不被人看穿，严凌强行压低了自己的修为，作为代价，魔毒也在他体内大面积地反噬。
魔族作为最后被创造的种族，生而有翼，头生犄角，并且还带着无法被根治的魔毒。
一旦魔毒爆发，魔族就会变得六亲不认，癫狂恐怖。
除了服用秘药来强行缓解，只有杀戮才能消解魔毒的痛苦。
严凌潜伏数月，魔毒逐渐在体内累积，无奈之下他只能将其暂且转移到面部，样貌和声音也因此被扭曲得不成样子。
但他这次过来并非是来和苏凝玉交朋友的，而是想赶在对方有那个能力杀了他之前，直接让苏凝玉魂归冥界。
所以长相丑了点也无伤大雅，说不定反而是好事。
严凌一直修炼到第二天辰时才停下，他缓缓收功，原本外溢的真气全都内敛于体内，直至完全变回一个“凡人”才重新睁眼。
作为扫地杂役，他要干的事很多，因而一大早上便不能偷懒。
他推门而出，今日乌云倒是已完全散去，浩荡的阳光肆意倾泻下来，配上莹莹白雪，出奇的亮堂。
木屋旁边还有个矮小的棚子，里面放置着各种常用的东西。
严凌弯腰从中取出最为宽大的扫帚，接着走过大门，开始慢悠悠地扫雪。
他要在今天内尽可能地把这些楼梯上沉下来的雪都扫清了，否则过几天的弟子大选就得出问题。
还好鸣剑派虽然已经穷到只能让个凡人来看门，但这长阶作为门派最开始的脸面，还是用上了一点法阵的，因而严凌只需要简单挥动两下扫帚，一层的雪就能被轻易撇到一边。
只不过这上千的台阶，每走一步他都得这么动作一下。
而当他走到第五百二十道台阶时，左眼皮子突然一跳，接着扫帚一扒拉，差点把藏在雪里的人也一并给扫了出去。
不过这吹雪的风拿来吹人还是不太够的，实际上也不过是让那家伙翻了个面。
正脸对着天。
由于被埋在雪里过了一晚，这人的面部被冻得生红。
尽管他的眼睛是闭着的，可光看裸露出来的五官，也能看出这人必然是个俊俏的男子。
无需多想，或许宿敌见面自会有感应，严凌一下便认出这人就是苏凝玉。
他等了他这么久，他终于出现了。
换而言之，先前的一切都并非他的臆想，而是真的有可能出现的未来。
严凌并没有乱动苏凝玉，就让他躺在那里，自己则开始继续往下扫雪。
重复的动作并不会妨碍他的思考，刚才他已经感知到了苏凝玉的修为，筑基后期，作为一个还未投靠任何门派的散人，能靠自身能力达到这种水平，确实是天人之姿。
换而言之，“凡人”想不动声色地杀了他还是有点难度的，现在立刻恢复原有的修为，直接将其处死或许是最好的决策。
但当真这样就能结束了吗？
严凌总感觉没有那么简单，如果他一击未能让苏凝玉毙命，身份暴露后陷入危机的就成了他自己。
严凌并不喜欢做没有准备的事情，万事万物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他才能够安心。
在扫到第一千三百一十四阶后，严凌整理好了思绪，转身往回走。
此刻也已到了午时，一天当中最烈的太阳直直射下。
苏凝玉已经醒了过来，他坐在台阶上面，耐心等着那个扫地的男人一步步从下往上朝他走来。
【系统，帮我扫描下他的信息】
【收到，正在扫描，正在分析，正在对比……】
【严凌，金丹期大圆满，剑修，初步评价为极品，性格较为温和，易亲近】
苏凝玉哇哦了一声，要知道现在这个鸣剑派的掌门都还只是元婴期中期，这扫地的怎么想都不可能有这么厉害。
换而言之这个叫做严凌的家伙必然是高手潜伏，必有来历，小说里不都是那么写的，真正的强者往往以最朴素的姿态出现。
更何况他穿越这么多天，系统检测了一箩筐人，别说极品了连上品都没碰到过，这人肯定大有来头，并且性格温和还好攻略，他必须分分钟直接拿下。
苏凝玉这边摩拳擦掌，那边的严凌也正巧走到了一个能看得见的高度。
两人一个低头一个抬头，正好对上了眼。
“我去！这么丑！”苏凝玉被吓得往后一仰，后脑勺直接撞在了上面的阶梯上，磕出了重响。
严凌握着扫帚的手微微用力，并没有说话。
苏凝玉看着那张跟黑炭一样的脸，用力深吸一口气。
别急、别慌，高手都是这样的，扮猪吃老虎那肯定越像猪越有实力，这么个关键时候他绝对不能太过大惊小怪。
“这、这么惆怅的一棵树……咳咳咳，那什么，这位道友，你应该就是鸣剑派的吧？”苏凝玉分外刻意地转移了话题，并且站起了身。
严凌一路走到苏凝玉下面一节阶梯上，这样两人刚巧差不多高。
“是的，不知公子是为何而来？”
他难听得要死的声音逼得苏凝玉又深吸了一口气，他喉结滚动，很明显地咽了一口口水。
“我是外面来的，听闻鸣剑派不久将要广招天下弟子，所以便想早日过来，免得误了时辰。”
说这话时苏凝玉眼神疯狂乱飘，他很努力地想要将目光放在严凌脸上以表真诚，可看上一瞬声音就开始发抖，下意识想往旁边躲。
原因无他，苏凝玉自个长得很帅，每天对镜自望轻易就成了个颜控，玩抽卡游戏玩久了又自然而然成了个声控。
而这位高手严凌，在脸和声音两方面都是绝顶水平，苏凝玉一时半会儿真有点顶不太住。
“的确，只不过按照规矩来说得等到四日后大比正式开始，想要前来报名参加的人在那之前都是不能来门派里的。”
一长串话说下来，听得苏凝玉感觉自己耳朵要裂开了。
怎么能……这么“厉害”呢！
但一开始他都忍下来了，他都跟严凌聊起来了，要这时候说不行想走人，那他刚才的隐忍不就白费了。
苏凝玉可做不得这么亏本的生意，于是他接着说道：“好吧，那我就只能先离开了吗，但这附近什么都没有，我光是来就花掉了身上几乎全部的盘缠，现在真的是捉襟见肘。”
“啊。”严凌张开嘴哼了声，苏凝玉整个人都抖了下。
严凌向上走了一步，两人并排站在一层台阶，再加上那把过大的扫帚卡在中间，实在没什么能站立的余地。
苏凝玉摇晃了下身子，勉强站稳。
严凌淡淡道：“如果公子你不介意的话，倒是可以在我的小木屋里暂住几天，等到弟子大会召开。”
当然，希望那个时候的你，已经沦为了一具尸体。
“好啊，那真是多谢这位严……呃，道友了。”苏凝玉好险地差点直接喊出了严凌的名字。
不过严凌已经成功听出来了，并且默默划掉了刚想到的一个杀人方式，得换一个更稳妥的。
两人一前一后，一灰一蓝，在一片雪白当中徐徐移动。
阅读指南：
1、攻是真反派，前期是真想杀了受
2、虽然攻受两人都是事业心，但本文总体来说感情线占比能达到四成
3、原著设定是男频文，所以设定上受的红颜知己很多，但本文受不会对她们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
预收推推：
[主受/修仙/升级流]《背景板攻没死成》
[主攻/西幻/升级流]《黑暗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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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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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反派和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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