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月留下思归独自离场时,状似看准时机的云寒松提剑往前刺去。
但此刻双方有些距离,这是个假动作,根本刺不到她。
清野不为所动。
云寒松继续出剑,看起来咄咄逼人,但每一剑清野无需费力便能躲过。
直到最后一次,他将刺空的剑尖收回来的同时脚步悄移,几个剑花挽过,顷刻间来到了清野背后。
清野早已看出他的意图,旋身避过剑光,一个侧踢直冲他的手腕。
试探结束,真正的交锋由此开始。
只见衣袂翩飞,剑影飒飒,两个都曾以沉着冷静著称的人在台上打得不可开交,难分你我。
向月跟着那小姑娘出了演武场,来到云府学堂的大门口。
见到一对夫妻正与一位中年男子拉扯,旁边还有个小男孩,站在那不知所措地扯着衣摆。
向月将那小姑娘往自己身后藏了藏,上前询问到:
“你们在做什么?”
中年男子用力一甩手,将那对夫妻甩开,没好气地将手里的钱袋子扔回给他们:
“还能做什么?交不上束脩在这里耍赖呗。还好今日是比武大赛,街上没什么人,不然这学堂门口拉拉扯扯的真是叫人看笑话!”
“云大哥,我们真的只能凑到这么多钱了,您行行好,通融通融,给我们宽限三天吧!”
女子跪地哭泣,扯了旁边的小男孩过来,勉强扬起一个笑脸,指着他说:
“您看我们家博远,乖巧懂事,先生们都夸他聪明,将来有出息呢!这孩子上学可不能耽搁呀!您说是不是?”
那中年男子摇头叹气,似有不忍。
向月适时开口:
“还差多少银子?”
夫妻二人异口同声:“二百八十三钱。”
“三天时间,你们打算去哪里凑这些钱?”
二人面面相觑:“我们……”
女子低头,眼神闪避:
“我们自然有办法,姑娘若不打算出手相助,便不要多管闲事了吧?”
向月感觉到身后抓着她衣服的手紧了紧,她伸手到后面拍了拍那只小手,以作安慰,然后对那女子说:
“谁说我不打算出手相助?我虽没有现银给你凑束脩,但我可以将你的孩子带去京城的私塾。喏,就演武场上那两位,你知道吧?我们一伙的。”
今日的比武会为何召开城中早已传得人尽皆知。
那女子的丈夫上下打量向月一番,见她穿戴皆非凡品,心中有了考量。他问到:
“你有什么条件?”
向月指了指那个小男孩:
“你们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当然是男孩!这还看不出来吗?”
向月笑着摇摇头:
“那可惜了,演武场上在招男孩,我只招女孩,你看,这样的就很符合要求,你家若没有,也可推荐别家的给我,事成我给你付介绍费。”
她微微侧身,将身后的小姑娘露出来。
“王大丫!你死哪去了!”
那女人扑将过来,一把抓住大丫的胳膊。
“让我好找!你这死丫头现在胆儿肥了,敢乱跑!”
她说着,扬起手就要打人,向月赶紧后退一步,拉着大丫躲开了。
正待说话,学堂前厅的门大开,一守门的小厮毕恭毕敬地领着一位方面大耳的人物出来了。
那位扔钱袋子的云大哥行礼行到一半,大丫的父亲一个滑跪就扑到了这位人物面前,嚎到:
“云管事!这学堂门口有人公然拐小孩儿,您快管管呀!”
说罢回首,直指向月。
“呜哦——好!”
“跳起来跳起来!对!就这么打!”
擂台上,清野逐渐占据上风,云寒松接招不及,脚步虚浮连连后退。
眼看一柱香就要烧尽,胜负已然没有悬念。
云峰在看台上急得直搓手,拳头捏了又放,放了又捏。
这时,学堂管事手下一小厮跑来与他说了几句话。
云峰听罢,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哨声起,胜负分。
台下观众高喊清野的名字,久久不息。
云峰等他们喊够了,才将醒木往桌上一拍,走到看台边缘,隔着栏杆俯首说到:
“清野姑娘果真剑术了得,在下佩服!寒松失了如此好的机会,实在是可惜!”
他双手抱拳,对着清野一作揖,又面向观众,鞠了一躬:
“我云府学堂办学至今,承蒙各位乡亲厚爱,寒松此次擂台献丑,实在辜负了大家的信任。所谓教不严,师之惰,云某作为武院的先生,在此向各位支持他的人赔罪了!”
底下一阵阵支持云府学堂的呐喊,他抬手示意场下安静,话锋一转,继续说到:
“但今日赛程尚未过半,云府学堂还没有认输!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次挑战的机会。男儿当自强,血气胜日光!”
台下又是一片掌声雷动,显然被他激起了斗志。
但云峰的话还没说完:
“可我刚刚听闻,方才有一位姑娘在我文院宣称,云府学堂只招收男弟子是极不公平的,她认为女子也应参与入学考试,择优录取。”
此话一出,人群中议论纷纷。
“她还说,她与今日来参赛的离姑娘、思归公子是一伙儿的。那么她不在此观赛,却跑去文院为一送弟弟来读书的小姑娘鸣不平,乱我学堂秩序,坏我云府名声,究竟是安的什么心思?”
“我们在擂台上全力以赴,虽败犹荣,可你们却妄图用这样可笑的理由给我们扣上欺压女子的罪行,难道在这演武场上打了我们还不够,还要在舆论场上击垮我们十数年的基业吗?!”
“是啊是啊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呢?”
“女子本就不用读太多书,左右也读不过男子去啊?文院可是要出秀才举人的地方,女子去不是浪费先生心血吗!”
“就是就是,再说,武院不限男女啊,可有几个女子敢来考的?她们自己不来,怎么还怪起云府不公平来了?”
“……”
观众们你一言我一语,有为云府鸣不平的,也有觉得那姑娘说得有道理的,毕竟刚刚取得胜利的清野姑娘可是赢了位于六大杰出弟子榜首的云寒松。
这时,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
“既然那个姑娘说不公平,那就让她上来比一场呗!文试也好,武试也罢,看她能不能获取入学资格!”
云峰在一片争论里准确地捕捉到这句话,公然表示赞同:
“没错!能比一场是最好的,那便让我们请出这位向姑娘,看看她想怎么比吧。”
向月被推上看台,站在云峰旁边。
她是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不就是为大丫说了几句话、痛斥了她贼喊捉贼的父母,顺便在云管事迷惑发言的刺激下吐槽了一下云府学堂的招生制度吗?
至于当着这么多人面审判她吗?
要不是现在挂着清野和思归的名声,她真想一中指戳烂云峰现在这张笑脸然后高呼:
“你个老东西,真他爹的玩不起!”
想利用她来停止这场丢脸的比武大赛是吧?
想她当众出丑,拉着清野和思归下水,然后踩着他们给云府学堂脸上贴金是吧?
还想坐高这破学堂的名声,继续引着大家给云府送银子不惜卖女儿是吧?
好,让你什么都想不到!
“我凭什么要比?方才是清野赢了吧?怎么不能证明女子生来不比男子差呢?”
她环顾整个人群,眼神最终落在清野身上。
不只是她,好像有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清野身上。
他们中有一人说到:
“她是来踢馆的,看着就是从小练武的人,这不过说明,女子经过常年累月的训练,才能在擂台上险胜罢了!若是方才两人都毫无基础,谁胜谁败就是另一个结果!”
这是什么无赖的说法?自己能力不行,怪别人太努力是吧?
可偏偏真就有人支持他,还有不少:
“不公平!”
“不公平!”
“重新比!
“重新比!”
……
台下此起彼伏的声音最终汇成一阵齐呼,向月站在上面,就像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进也不是,退也不能。
但云峰却像渴水的鱼被丢入了大海,整个人都顺畅了。
喊吧喊吧,再喊大点声。
谁说他云府学堂的男儿武艺不如一个女子?
这都是因为清野姑娘从小在京城练武,而他们渠谷县与世隔绝、安居乐业,没有将过多的心思放在武学上而已!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比赛!
向月转头看着云峰:这老东西心眼子可真多,上辈子是蜂窝煤吧?
不只要利用她来停止比赛,还要利用她来抹去刚刚的胜负结果。
他如此在意云府学堂的名声,竟连一场比赛也不想输。
那这不是恰巧说明,云府的地位已然受到了威胁吗?
只有感到危机,才会这样不择手段。
而真正的强者,只会笑看风云!
“好哇,那就比!”
只要她赢,云府的地位必然大受打击,愿意加入她们进行反抗的人就会更多。
她朝看台下被挤在人群中无法挪步的清野和思归给出一个坚定的眼神,然后逼近云峰,低声说到:
“我知道你们是盯上我了,见那两位不好对付,所以把我架上来是吧?可惜了,我也不是好对付的。你要我比什么?我奉陪到底。”
反正这是他的场子,比什么到最后都是他说了算,不如直接问他,省得麻烦。
云峰的视线在她脸上转了一圈,继而冷笑一声,扬声朝台下宣布:
“向姑娘说她要比武!”
向月:对没错是我。
云峰一脸欣慰,当众对她的勇气表示了佩服。
“我们武院招收学生时,一直不限男女,奈何咱们渠谷县的姑娘们都太本分,没有一个敢来报名。没能招到女弟子,一直是我的遗憾,今日,便让向姑娘为你们打个样!
公平起见,我们打算派出一位还没来得及进行入学武试的考生,二人年纪相仿,武学基础也相当,便给他们一个时辰的时间做个准备,一个时辰之后,咱们的比武大会再重新开赛!”
一场踢馆选拔赛就这样变成了新手体验赛。
向月下看台找到清野思归汇合,将她带着大丫出演武场后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那个云管事出现后,大丫的父母诬蔑向月是人贩子,但这件事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云管事和云大哥很快就知道了是他们自己要卖女儿这一真相。
为了一两银子的束脩费,逼得人家卖孩子,这传出去实在是给云府抹黑。于是二人开始劝那对夫妻。
什么女孩儿长大些嫁出去能得更高的彩礼钱啦,什么可以照顾弟弟帮家里干活给他们养老啦,什么等博远高中当了官,结果被人知道是卖姐求的前程会受人诟病啦……
听得向月当场就发飙了。
从那对夫妻骂到云管事,从云管事骂到云府学堂,从云府学堂骂到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然后她就被推上看台了。
“你们不会怪我把比赛搅黄吧?”
向月心疼地看看清野,又看看思归,觉得自己辜负了他们打的那两场架。
“不是你的问题。”清野从思归手上接过那卷杰出弟子图,“从他第一个派出云寒松开始,他就会想尽办法,不会让第二个人上场。不是你,也会是其他人,成为他的借口。”
思归自向月回来后就再也没说过话,他看着逐渐散场的观众若有所思,然后被闷头跑过来的大丫撞了满怀。
“向姐姐!我、我刚刚看到他们选出来的、要跟你比试的人了。是云家的人,我给博远送东西时见过他,他虽没有参加武院的入学考,但他会功夫的!我见过他打人!”
大丫一路跑来,气还没喘匀就说了这一大段话,将三人都说懵了。
阴险,真阴险呐!
向月控制不住地咬牙切齿,埋着头不停地跺脚转圈圈。
大丫见她面目狰狞,另外两人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有些吓着了:
“我、我是不是给你找了个大麻烦?如果我不求你救我,你就不用去比赛了。爹娘也不会说我给全家人丢脸了。”
听到大丫颤巍巍的声音,向月停下脚步,弯腰握住她的肩膀,与她对视:
“大丫,千万不要这么想,求助的时候不要怕麻烦别人,也不要怕丢脸,没有什么比你自己的命更重要。”
“如果你给我找的这个大麻烦可以让渠谷县再也没有父母为了供儿子读书卖掉自己的女儿,那我们可就积了大德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