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的室内,夕阳撒下来几缕,红澄澄地映在人脸上,与不透光的墙拢下的黑暗形成了渭泾分明的一条界线。
室内很静,显得omega妇人的哭声更加清晰,然而房间里的另一人却眼角眉梢间都是喜悦,在不祥的夕阳下扭曲出来一副诡异癫狂的笑脸,说不出来的怪异。
“你真的要嫁给裴擎吗?”一位年近四十岁的omega妇人手发着抖,机械地将面前人乌黑的头发一下一下捋着,她像是忍了一会儿,才止住哽咽,抱住面前的beta,声音急促。
“裴擎与他那位omega夫人98%的契合度!纵使你再用心,裴擎也不会对你产生感情,信息素之间的相互吸引是不可磨灭的。”
“去做裴擎的beta……你怎么可以这么作贱自己呢?”
beta唇角始终挂着笑意,室内的昏暗与窗外的光线将他的脸割裂成明暗两面,他满不在乎地回答道:“这怎么能叫作贱自己呢?那可是裴擎。”
“被喻为皇室咽喉的裴擎啊。”
omega妇人的声音渐渐被哭声淹没了,被哽咽打断两次,她才断断续续地顺利说下去:“那又怎么样,你知道的,我根本就不要你能为家族带来多大利益!”
“够了!”
声音被猛地打断,镜子里beta眼底的阴翳翻腾,眸子里满是怨恨,他偏头看向自己哭哭啼啼的母亲。
“不要?为什么不要我为家族带来利益?”
他的声音尖锐,像把钝刀一样一下下地磨人的肉,直到磨得鲜血淋漓,让人生疼。
“妈,是因为我是beta才不要吗?”
omega母亲在beta锋锐的话语里渐渐放缓了呼吸,一声不吭,只默默流着眼泪。
beta是被上帝厌弃的第二性。
曾经,beta也被当做家族的唯一继承人来培养……
他曾受训于被誉为帝国利刃的维度基地,被教育为帝国最忠诚最崇高的理想主义者,誓要踩踏着背叛者、窃国者、投机者的尸骨前进,重铸泰伦帝国荣光。
可偏偏,他分化为了一个beta。
他最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一切都没了。
alpha也好,omega也好,为什么偏偏是没有信息素被视为“残次品”的beta……
beta用双手捂住脸,眼泪顺着他的手指滑下,他生生咽下心里的不甘,语气愈加生硬烦躁:“裴擎与那个omega有98%的匹配度怎么了,裴擎要真有那么在乎那位omega,信息素要是真能让AO一辈子相爱,也就不会有我肚子里的孩子了!”
提到肚子里的孩子,beta眼前又浮现出了前几年发生的事情。
三年前,自从分化为beta之后,他自然失去了成为裴擎联姻对象的资格。
同时,他分化结果出来后没过几天,另一位待选人分化为了omega,检测出与裴擎匹配度为98%,顺理成章地在这次筛选中胜出。
那时,beta被关在家里不准出去,父亲将他平时看的书全部都搬走,一直学习的钢琴也被抬走,为他办理了退学。
理由是作为beta,他不需要会这些成为上等人才需要学的技能了。
因为他永远也不可能再进入那个圈层。
在帝国,beta被认为只能做最基础的工作,因为没有信息素,被视为残缺的人类,被占据大多数资源的alpha所排挤,普遍遭到就业歧视。
而在婚姻中,随着alpha人口增长,和Omega受社会保护程度不断提高。传统的AO家庭逐渐演变为ABO家庭。
omega太脆弱,需要精心呵护,数量又稀少,珍贵至极。
所以,alpha往往倾向于,让beta替自己柔弱易折的omega老婆承受生育痛苦。
在alpha狂躁的易感期间,omega无法承受时,由beta充当omega的替代品。
beta没有信息素,所以alpha并不会对beta产生任何怜惜与爱意。omega也不会因为beta的存在感到失宠,产生惶恐抑郁的情绪。
大多数beta只能选择成为alpha和omega生育子女的“容器”,成为“被合法承认的第三者”,成为alpha与omega爱情中的合法第三人。
那位Omega在裴家享尽荣华之时,而他,只能被父亲以beta身份困在家中三年,无所事事,眼睁睁看着自己其他兄弟姐妹将自己挤出权利中心。
这让他怎么甘心?
再也无法忍受被困在家里的生活,beta哄骗了一直对他百依百顺的omega母亲,让他将自己放出去。
一般来说,作为“容器”的beta一生都没有机会怀上自己的孩子,可他却不一样。
——他现在肚子里就有一个。
beta嘴巴苦涩,眼睛里却几乎迸发出惊人的光彩,嘴角越扬越上。
他既不要做一辈子庸庸碌碌的下层人,他不要看着那些不如他的人手握权利,而他只能做仰望他人的一条可怜蛆虫……
笑意中,他的眼眸中透出阴丝丝的狂妄,尖锐地刺穿镜子中的自己,似乎在望着另一个人——一个手握权利柄杖,借助裴家扶摇而上的全新自己。
惨白的闪电割裂了整个天空,雷声轰然而下。
天空煞白,被闪电骤然照亮的屋内,镜子里的beta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beta从回忆中渐渐脱离出来,想到这些天母亲是多么为他担心,他的声音渐渐轻柔了下来,他抱住了被他一嗓子吓到的omega,有一搭没一搭地拍了拍omega的背。
beta向那个一直对他疼爱有加的母亲正色说道。
“妈,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知道他怀了裴擎孩子后,连自他分化后一直对他没有好脸色的父亲也蓦然亮出了笑容。
这无不证明,他可以凭借这个孩子拿回属于他的位置。
“那个omega不过就是匹配度高了一点,相信我,而且他们已经结婚三年了,再高的信息素匹配度也该腻了,要不了多久……”
“妈,我是去过好日子的,别哭了啦……这明明是喜事。”
镜子里倒映出beta那张脸,他长了一副糜艳很会蛊惑人心的长相,任谁都会夸一声美丽,就像是一张能够将人活生生绞死的弓弦,野心勃勃的,填满了**。
*
七年后。
又是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
一声雷劈开了整个天空,大雨轰然而下。
七岁的裴宁谕这天晚上突然睡不着觉,他翻来翻去,最终决定抱着他的被子去找哥哥。
哥哥进入维度基地后总是很忙碌,哪怕是12点以后书房里也总会亮着一盏灯,要么就是在机甲房里测试新装的机甲,那些精密复杂的仪器他总是看不懂。
小小的一道身影抓着被子的一角,任由被子被拖在地上往前走,穿过了长长的走廊,他推开了书房门的一条缝隙,眼睛往里面寻找着哥哥的身影。
哥哥今天似乎并没有在家。
裴宁谕撇了撇嘴,他想了一会儿,心里依然没有任何睡觉的意思,无所事事地又开始了白天的探险游戏。
在夜幕的笼罩下,平日里玩了无数次的“大冒险”似乎又刺激了许多。夜晚的房子似乎有了说不出来的吸引力。
裴宁谕穿梭在走廊上,推开每一扇门,朝着里面喊着:“啊啊啊!虫族来喽!裴宁谕战士是来保护大家安全的。”
然后他就会猛地关上门,等待着房间里的长辈或是佣人,急不可耐地出来追他。
他就会一溜烟地跑掉,任由那人吹胡子瞪眼地在后面看着他跑掉,他们总是拿自己没办法。
奇怪的是,今天他一连“探险”了好几个门,里面似乎都没有人,但这熄灭不了裴宁谕的燃起来的兴趣。
裴宁谕拧了拧眉头,依旧兴致冲冲地向前走着。
开门……关门……向前走……再开门……
裴宁谕乐此不疲地重复着上述过程。
一路沿着地毯向前,裴宁谕拐进了一条平时不常走过的岔路。
周围都很静,幽深的走廊里挂着一盏壁灯,一闪一闪的,像是即将熄灭一样。
裴宁谕低矮的身影好奇地打量着这里,顺着向前走。
裴宁谕走到了一扇从来没有见过的门,门上斑驳的锈迹似乎从来没有修理过,裴宁谕推了推,发现门是开着的。
周围的房间全都禁闭着,似乎没有住过的样子,唯有这一间,明显有人进去的痕迹。
里面漆黑一片,饶是这样,裴宁谕心里也没有任何害怕的感觉,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这里是他家,每一个房间的所有权都属于他个人所有。
这是父亲和哥哥从小教给他的。
七岁的裴宁谕站在黑暗的房间里面向里探去。
“虫族刚刚袭击帝国边境,我是裴宁谕上校,是来负责……”
突然,“啪嗒”一声,头顶的灯亮了,晃晃悠悠的黄晕笼罩住了小小的裴宁谕。裴宁谕停下了话语,向四周看去。
裴宁谕看清了这间房子全部的面貌,墙上斑驳着风化痕迹,不少棕黑色的污渍染在白墙上,地板上有着床被拖拽过留下的痕迹,刮花了木板,留下了一道道刻痕。
屋子里没有什么摆设,全都是实木家具,深红的颜色在惨淡的灯光下映照得更加不详,这似乎是庄园几年前未翻新时的装修,这种风格早已不在帝国时兴了。
补漆金粉的床头柜上还放着吃剩了冷掉的饭菜,还没来得及收拾。以裴宁谕目前的身高来看,他踮着脚尖也只能堪堪看到里面油水混合物里漂浮着一些发黑的米。
那些米粒一半都已经脱水变硬,不再是以前光泽饱满的状态,看起来是放了很久的样子。
最后裴宁谕将目光放在了床上。床上有一个人,那人似乎意识不是很清晰,过了会儿才慢悠悠地抬眼。
那是个极其漂亮的人。
裴宁谕从小到大见到最漂亮的人,就是自己的母亲。
Omega总是体弱多病,在他五岁的时候,母亲甚至无法起身,即使是长期卧病在床,母亲脸上也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容,会拿糖给他和哥哥。
也是由于这个缘故,裴宁谕很少单独和自己母亲长时间相处,大多数见到的场景都是父亲安慰着卧病的母亲,母亲会被父亲一点点喂药。
在他的记忆里,父母总是很恩爱。
但面前的这个人,他似乎比母亲还要更漂亮,裴宁谕愣愣地向床上那人伸出手:“你也生病了吗?”
“我妈妈也总是躺在床上……”
那人不知道哪里来的精神,听到裴宁谕的话一下子从昏昏沉沉的状态醒过来,猫儿似的眼眸骤然紧缩。
裴宁谕话音还没说完,床上的人伸出一双干枯粗糙的手从裴宁谕身前抓了过来,死死地攥住了裴宁谕的脖子。
那人癫狂地叫喊着:“去死!去死!都去死……”
七岁的裴宁谕被他一下子拽到了床边,头磕碰在床沿上,铁链的声音随着那人的动作响起,不断相互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人力气大到几乎将裴宁谕勒得喘不过来气,几乎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一阵一阵的眩晕感袭向裴宁谕,他眼前一片白光,浑身都要痉挛起来,他的双腿乱蹬着,很快也陷入脱力的状态。
就要快失去意识的时候……
那人似乎意识清醒了一点,又或是想起了什么,那双手停止了动作,他开始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喉咙里似乎是压抑着什么东西。
似是喜悦,又似是哭泣。
他双手迷恋地捧起裴宁谕的双脸,几乎喜极而泣,一声一声地唤道:“宝宝,我知道是你,不会有错的,宝宝,宁谕………是你吗!”
裴宁谕没有力气回应他,短时间的窒息让他陷入了一种难以忍受的低迷中,他猛烈地咳嗽起来,涨成紫色的脸虽然慢慢恢复成常态,但他还是没有办法说一句完整的话。
那人看到裴宁谕无法说话,脖子上又被他勒出一圈红痕,又悔又急,不知想起了什么,他又开始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他抱住裴宁谕一下一下地抚摸着裴宁谕的后背:“宝宝,是妈妈。”
他急切又神经质地叫嚷:“宝宝,我才是你妈妈……不是那个omega……”
很快,他又陷入机械地重复中,不断地嘴里嘟囔着“妈妈”、“贱人”、“Omega”、“裴擎”之类的话。
那人正是七年前不顾母亲阻拦一心想要嫁给裴擎的beta。
七年来,他当初立下的豪言壮志似乎没有实现,裴擎和omega夫人依旧恩爱如旧,没有人能够离间这位匹配度高达98%的夫妻,哪怕美丽如beta。
不知道beta是否后悔走了这条路,依稀可以从他现在的现状看出,他现在并不好过。
曾经那个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beta经过了七年的磋磨容颜不再,只能从他现在的面容上浅浅地看出当年那个骄傲的beta的影子。
如今他被栓在床上,活动范围只有窄窄的一方,在无边的寂寞与黑暗中,消磨自己余下的时光。
黑暗中,他独自咀嚼着回忆。想着当初如果乖乖听母亲的话,留在家里,虽然不比以前,不能接触到家族核心位置,但好歹也不会这么凄凉。
当年他笃定认为肚子里的孩子会为他夺回裴擎夫人的位置。然而,在生下孩子后,裴擎甚至没打算认那个孩子的意思。
这意味着,那个孩子并不会成为裴家的少爷,只是个佣人的孩子。
想起过往光景,beta抽了抽鼻子,嘴里碎碎念道:“我不后悔……我不后悔……”
“哈哈哈哈”,他突然流着眼泪开始笑起来,“现在才走到了哪,只要宁谕活着,我就不怕没有翻盘的机会……”
即使裴擎不认,那又怎么样?
beta咧着嘴看着面前小小一个的裴宁谕,笑声更加尖锐,像是看到了一个非常好笑的笑话,几乎要捧着肚子在床上打起滚来。
笑过了一会儿后,beta缓缓收起笑意,用那双手点了点裴宁谕,正色对裴宁谕说。
“他们肯定想不到,宁谕你是我的孩子……”
“我不会永远困在这里的……”beta又哭又笑,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很快,又弥散在寂静的黑暗之中,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低头望向被吓住的裴宁谕,眼神里流淌着脉脉的爱意,语气又温柔了起来:“宁谕,一定要记住,我才是你妈妈。”
“妈妈爱你……妈妈等着你……”
*
经此一事后,裴宁谕高烧几天,病榻上几乎要死掉了。
那几日,裴宁谕夜夜都会梦到那个疯了的beta,在梦中一下下唤着他“宁谕”,说要他救他出去。
omega心疼地抱着高烧的裴宁谕,撕心裂肺地哭。
裴擎心疼极了。
但是,无论是裴擎和omega,没有一个人发现异样。
后来,裴宁谕按部就班地上着学,从七岁长到二十岁,他享受着周围人的赞誉,在裴家二少爷的位置上一路顺风顺水。
不过,裴宁谕再也没见过那位被拴在床上的beta,他似乎也彻底地忘掉了这件事。
随着他的身条长开,裴宁谕长得愈加凶艳,浓得如墨的眼睛几乎不能让人直视,一副浓烈之相,性格也是如此,乖戾至极,喜怒无常,偏生被裴家护着,前半生没受过一点儿磋磨。
不似那些清纯温柔的omega,所有人都笃定他以后会分化为一名alpha。
就像他那个坐到帝国首相位置上,因公殉职以国礼下葬的父亲裴擎,或是那个年纪轻轻位于上将的哥哥一样。
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代帝**部核心人物的alpha,会被太子殿下和裴家共同托举到一个不可企及的高度。
曾经的那个beta已经被人淡忘,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裴家,连他的母家也一并没落,搬出了首都。
如果有见过那位beta的人,就会发现,裴宁谕与beta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一样的不可直视的秾艳长相,黑鸦鸦的眸子里流淌着**。上一秒言笑宴宴,下一秒收起笑意的样子却能让人胆寒。
可惜,没有一个人想起那位beta,连让那位beta怀孕的裴擎也早早离世,没能见到裴宁谕长大的样子。
随着脑力工作进一步取代体力工作后,占据人口总数40%的alpha这种精英贡献了社会生产总值的90%。
而beta都只能做着社会中最基层,价值量最低的工作,连晋升、奖励,都不会是第一人选,永远地隔阂在上层之外。
不过,裴宁谕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有分化为beta的可能,一点也没有。
他会分化为一名alpha,如他的父兄,有一个任何人都只能仰视的未来。
他会有不可限量的前途。
这似乎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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