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主君大惊失色:“小瑜,你胡言乱语什么!”
“小瑜,你说什么?”长安侯愣住了。
沈映之当即变了脸色,快步走过来,问:“小瑜,发生了什么?”
沈溪瑜看着周围的亲人,瞬间红了眼眶:“我……”
自从侯府被抄家后,他多久没见到阿娘和阿姐了,快一年了吧。
阿娘阿姐最疼他了,不管他提什么要求都会满足,要是知道他最后是被人拿刀捅死的,肯定会心疼坏了。
没关系,他现在活过来了,有机会改变上辈子的结局。
他一定会改变的!
“小瑜,你怎么哭了?哪儿不舒服?”
“小瑜你别哭,怎么了和阿娘说说。”
“告诉阿姐,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沈溪瑜恍然抬头,不明白这些人反应怎么这么大,下意识回道:“我、我没哭啊,我在笑呢……”
他扯了扯嘴角,当真露出一个微笑来,但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扑簌簌地往下掉。
哭得悄无声息,却比放声大哭还要让在乎的人觉得心疼。
他说:“我现在十分欢喜……”
他回来了,再一次见到了在乎的人,他很是欢喜。
他动了动嘴唇,还想说些什么,但视线有些模糊,隔着一层水雾,他好像看见了阿爹惊慌失措的神情。
“小瑜——”
下一瞬,沈溪瑜什么都听不见了。
上辈子的记忆席卷而来,像一幅画似的摊开在他面前,从少时骄矜,盛名得意,到后期窘迫,狼狈身死。
他看着自己听见叔父遇难的消息,却茫然无措不知缘由;
看着表姐一家人突然被贬南方,连带着才会喊人的小外甥女也走了,他去送行却被表姐偷偷塞了银票;
看着阿爹阿娘和时间比赛一样匆匆忙忙地将他嫁给符瑾,第二天侯府被抄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
看着外祖卷入贪污一案下了大狱,看着阿爹被人逼死……
他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他想说,和破落户作对,他不悔,他本就不是个能容忍别人踩在他头上的性子,更何况那人还是他最看不上的人。
他悔的,是自己为了争那一时意气,连累了身边所有在乎的人。
他悔了,真的悔了。
他不抢了,破落户的东西,他一个都不要了。
他要阿爹,要阿娘,要他在乎的所有人……
……
“冷太医,小儿如何了?”
“沈公子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情绪激动,大喜大悲,这才导致昏厥。只需开一帖药,平日里注重饮食起居,静心调养即可。”
“有劳。”长安侯颔首道,一抬手,自有人将太医领到一旁开药。
出了侯府,登上马车,冷太医掂了掂侍从给的荷包,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一天请两回太医,要不都说沈小郎君是侯府如珠似宝的人物呢。
若不是今日他正好空闲,只怕还得不到这么足的诊金,下值后去喝酒好了。
就是不知道那金尊玉贵的沈公子是经历了什么,心绪起伏如此之大。
罢了,终归不与她相干,自有人担忧心疼。
屋内,沈主君含泪看着床榻上的沈溪瑜,时而抬手为他擦拭额间细汗。
他睡得不太安稳,面色发白,眉头微皱,口中呓语着什么。
沈主君俯身细听,只模糊地听到几个字眼:
“……悔……”
“……不……了……”
哀悔连绵,字字泣血。
沈主君只觉心痛如刀割,低声道:“大喜大悲?何喜何悲?”
“小瑜这孩子的心思,何时这般沉重了,我竟全然不知。”
长安侯面上难掩忧色,抬手轻拍沈主君左肩,安慰道:“阿音莫急,太医说小瑜并无大碍,许是今日受了刺激。”
沈映之皱眉道:“阿爹,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小瑜如此激动?”
“若说发生了什么特别的,”沈主君沉思片刻,说道,“当属退婚一事。”
“今日我回来就听小瑜说他要和符家解除婚约,劝了也不听,我便让他自己去符家退亲。
“因着没同他说信物的事,亲事便没退成,他又到我院子里来找我。当时看着也是好好的。
“说起来,从前也没见小瑜如何不喜欢符家女,今日却突然说要退亲。
“我问缘由,他只说他与符家女并非两情相悦。”
听罢,长安侯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小瑜当真是不喜欢这门亲事了。”
“兴许是看上了哪家女郎,也未可知。”沈映之也说了句。
沈主君眸色微动,似是想到了什么,但一语不发。
长安侯沉吟片刻,正色道:“既如此,那我今日便走一趟将军府。”
“纵使在我们眼里符家女是个好的,但终究还是要看小瑜的意思,他若实在不喜欢,这亲事退便退了。”
“也好,我还当他是一时兴起,不想竟有这么大的反应。早知如此,我就遂了他的意了。”沈主君站起身来,“你等着,我去拿个东西给你。”
夜幕降临时,长安侯带着一坛酒,登上将军府的大门。
“老符,好久不见了啊,今儿上门来找你喝一个。”长安侯笑眯眯地寒暄着。
自从符瑾进了军队,符将军就在军部挂了个闲职,平日只需点个卯,空闲得很。
符将军神色自若,抬手示意:“请吧。”
两人好生喝了回酒,谈天说地,回忆往昔,从年少相识聊到官场同僚,好不快意。
见酒喝得差不多了,长安侯放下酒碗,斟酌片刻,道:“老符啊,我今日前来,实有一事相商。”
符将军面上已然多了一份醉意,问道:“何事?”
长安侯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个物件,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是块精巧的同心锁,上面刻了一个“瑾”字。
符将军神色一凝。
长安侯轻叹一声,缓缓说道:“老符啊,我同夫郎仔细想了想,两家早年的亲事定得有些草率,小儿顽劣,不敢耽搁符小将军,不若解除婚约,各自安好。”
符将军目光落在桌上的同心锁上,沉默片刻,道:“长安侯,并非符某推脱,只是今日退亲这事……不成。”
长安侯蹙眉:“这是何故?”
“想来长安侯应该记得,当初定亲信物为一对平安锁,两家各拿其一。”符将军提起往事。
当初两家人给两个孩子定了亲,命人打了一对平安锁,上面分明刻上了孩子姓名里的一个字,符家拿了沈溪瑜的,沈家则拿了符瑾的。
“不错,今日我便是来归还符小将军的平安锁的。”长安侯点明来意。
“这便是退亲不成的缘由了,”符将军神色严肃,“沈公子的同心锁现下并不在符家。”
长安侯心中一惊,忙问道:“那是在何处?”
符将军直视他,意味深长道:“在阿瑾手中。”
长安侯一怔。
符将军继续道:“当初阿瑾选择从军,出征前便找我们要了那块同心锁。沈家若执意解除婚约,那也得等阿瑾回来再谈。”
话落,长安侯一时无言。
“符某以为,就算阿瑾回来了,我符家也不愿退了这门亲事。”符将军面上露出几分笑意,“沈公子天真烂漫,性情直率,若两家能结秦晋之好,实在是阿瑾的福分。”
长安侯顿时也笑了,口中却道:“哪里哪里,符将军过奖了,小儿自小被宠坏了,性子骄纵得厉害,我同夫郎时常担心他日后闹出乱子来。”
“长安侯何必如此苛责,沈公子的性子自是极好的,我与夫郎甚是喜爱。”
“符瑾那孩子也是个好的,年纪轻轻但屡立战功,看来我大虞又多了一名虎将。”
“沈公子才是……”
“……”
月上中天时,北境某处。
小山洞内燃着细微的焰火,周围坐了几个清理伤口的士兵,中央草堆上趟着一位昏迷的女子,看服装是个小将领,还有个士兵蹲在她旁边,口中念叨着什么。
突然,昏迷女人手指动了动。
蹲着的士兵立即注意到了,连忙道:“将军手动了,动了!”
其他人顿时围了过去:
“将军手动了,那应该快醒了。”
“太好了,将军都是为了我们……将军终于要醒了。”
“行啊小张,说了什么啊,将军可是被你的话唤醒的。”
众人口中的小张解释道:“其实我也没说什么,刚刚给将军清理伤口的时候,有一块平安锁掉了出来,上面刻的字看不清,但随身携带着,应该是重要的物件。
“我记起来之前听人说过,将军有个自小定亲的未婚夫郎,那平安锁说不定就是对方的,我就说了几句刺激的话,没想到真有点用。”
“行啊你,真有法子。”
小张:“其实这是我奶奶教我的,她是村里的大夫。”
“快,再说两句,说不定将军立马就醒了。”
小张提议:“要不你们也说两句?我不清楚将军和她未婚夫郎的事。”
其他人:“不了,我们可不敢说,我们也不知道将军的私事。你新来的胆子大,你去。”
小张想了想,凑近昏迷的人说道:“将军,您再不醒,您未婚夫郎就要嫁给别人了。”
“毕竟您要是死了,婚约可就不作数了。”
“要是那人对您未婚夫郎不好怎么办,比如那人私下会动手打人,比如公爹磋磨,一着不慎,那位公子便撒手人寰,您当真忍心吗。”
“将军——”
小张话音一顿,因为底下躺着的女人醒了,一双下三白眼牢牢盯着他,带着猛兽般的浓烈的压迫感。
“你刚刚,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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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大喜大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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