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中央位置,张将军四肢着地使劲耸鼻子,空气中浓郁的香味昭示着周围藏匿着大量的活人。
最终,他停在了会客堂前的空地上,笑意浅浅地将目光射进黑暗的会客堂,隔着门窗与藏在其中的人对视上,仿佛是在嘲笑他们的“幼稚”。
“躲什么?”张将军开口道,“我在贵府吃了这么多年的‘饭’,焉有不念旧情的道理,放心出来吧。”
他的语气十分自然熟络,仿佛真是在同一位深交好友说话,但如果他没有同时将巨手伸向会客堂的话,会更令人信服。
就像是一边捏着你的身家性命,一边同你开了个“要你命”的玩笑,诡异的同时,带着令人作呕的居高临下。
顾府的人听着看着,不禁打了个寒战,这时,格子门上映出的五指黑影越来越清晰。
也是此时,跑断腿的江婷终于追上张将军的尾巴。
悄无声息地站在张将军背后,她却没趁着大好时机选择偷袭,反而张口将路上捡的箭矢咬住,空出左手拉开衣领。
右手紧握一把断刀,举起,对准心口狠狠落下!
“真疼。”江婷默默想到,“但也是没办法了,刚刚的蓄力一击打在了棉花上,丹元中灵力见底,浑元灵在历经给王勉哲补充灵力、给三人组搭建震钟后,剩余的灵力抽干了也最多够两式杀鬼术,靠这些想把融合后的张将军干掉,简直是白日做梦!”
要说还有什么能出其不意的后招,估计就是她的心头血了——原书中的江婷是招魂体质,所以她的血化成的牵引型法阵拥有极强的威力。
滚烫的血液刚从心口涌出,就被灵力裹挟着汇聚在江婷手中,血球刚膨胀到拳头大小时,她一掌将它拍入地下。
灵力带着鲜血在地下四窜,眨眼间画好了阵法,刺眼红光破土而出,半径为四尺的阵法在她脚下亮了起来。
张将军有预感似的回头,刹那间锁定了江婷,石柱一般的胳膊当即抡了过来。
生死存亡之际,江婷却仍蹲在原地,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张将军的手臂已经扫到了法阵的边缘,她忍不住催促,“快点,再快点。”
张将军挥来的风堪堪触碰了她的头顶时,她已经举起了断刀,打算先扛下这一击。
巨爪压头盖过来的瞬间,江婷无畏地迎上去,双手紧握住刀柄,用仅剩的半尺刀刃,向上狠狠一挥。
翁的一声,巨爪没受伤,只是被震得向后一顿,江婷心里一凉,虽然十二扇自在门在张将军强化完成后消失了,但他皮肤的硬度却大大提升了,像是把自在门揉碎了、织成件衣服穿在身上。
“不好对付。”江婷喘气的间隙,巨手趁机再次拍过来。
正在此时,一阵轰鸣声响,一个巴掌大的阵图,从法阵中心倏地跃起。
那就是她一直在等待的东西——“子母绞杀阵”的“子阵”。
江婷一时睁大了眼睛,左手竭力将一直攥在手中的箭矢掷了出去,箭矢翻转间,子阵便烙在了箭杆上。
万事俱备,准备动手。
江婷反手握住刀柄垫在身后,顺势向后仰倒,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上面,接住箭矢后,刀柄带着她迅速飞离危险之地。
张将军的一掌结结实实拍在了地上。
她被带着飞行了一段距离到了房顶,原本迅捷无影的炼器带着“累赘”后,变得相当难操控,她在房顶上翻滚了几圈,蹬飞了不少瓦片。
直到她伸手拉住房脊,才停了下来。
张将军转身,就见江婷已经拉开火弓瞄准了他,就像在祠堂时一样,只不过这次的箭矢,看着有些奇怪。
木质的箭矢被架在火弓上,浑身火焰,但在灵力的裹挟下没有被烧成灰烬,小型阵法图在箭杆上闪烁,不过,要是说最抢眼的,还是后方的箭尾。
数条锁链缀在箭尾上,泛着金属的光泽,却又像极轻的布条,按捺不住在空中摇摆,导致另一端的抓钩像是支妖冶的花朵。
江婷站在屋顶上,像是站在一片花团锦簇前。
第一式杀鬼术——链钩,第七式杀鬼术——火弓,以及心头血画就的‘子母绞杀阵法’,三式术法,此时在江婷的操控下,巧妙的融合在一起。
“这一次,我看你能用谁挡。”她暗含着狠意说道。
砰的一声,箭矢以不可阻挡之势前进,眨眼间,追上了惊恐之下连连后退的张将军。
箭矢刺破张将军的层层鬼力防护,正中他的咽喉,尾端的锁链登时将他的四肢牢牢锁住,抓钩深深咬进恶鬼魂体深处。
同时,箭矢上的“子阵”红光一闪,发出信号,江婷画在地上的“母阵”与之相应和,吐出数十根猩红锁链连上了子阵。
咔哒咔哒,锁链缓缓收紧。
张将军被拽得踉跄了一下,急忙调整姿势,左脚后退一步支撑想稳住重心,却不慎踏入了母阵之中,被母阵内的灵刃绞碎了大半个脚掌。
他发出一声骇人的嘶吼,吹起阵阵阴风。
江婷淡然地抬起手臂挡风沙,最多五个呼吸间,子阵和母阵重合,就是他被撕碎的时候。
张将军的喉咙被锁链勒得变了形,所以说出的话含糊不清,“贱…人…你……不得……好死!”
“啊——”张将军磨着嗓子挤出一阵凄厉的声响,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来的力气,开始不顾一切地向前挣扎,锁链深嵌进鬼体也浑然不觉。
而锁链先是肉眼可见地停顿了一下,紧接着速度渐缓,大有会僵持下来的趋势——他竟然真的与子母阵相抗衡!
江婷暗道不妙,脑中疯狂思考对策,但是刚刚那一击已经扫尽了她浑身的灵力,“快想办法,快想办法。”
就在这时,破空的声音传来,一支串着符箓的弩箭射中了张将军,一声轰响,符箓爆破的威力带着他的手臂一震。
江婷心中讶异,第一反应是天师院的天师到了,毕竟刚才祠堂坍塌、恶鬼嘶吼这么大的动静,周围府院的人一定注意到了。
但是等她略一反应,发现弩箭是从她脚下的屋子射出来的——是顾府的人。
“勇气令人敬佩,但一张符箓的威力终究有限。”江婷心道,准备先忍着点痛直接从房顶上跳下去,再借顾府之人的浑元灵给张将军最后一击。
然而,还没等她开始动弹,抬头就见一阵箭雨腾空而起,每根弩箭都串着一张符箓,雨点一般砸向张将军。
重击之下,张将军节节败退,连同无尽的不甘一起被“子阵”压倒,接着“母阵”将他绞成了一团黑色雾气。
一阵风吹过,便散了。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江婷如释负重地躺下,没敢再轻举妄动,因为随时都会受火弓、链钩的后遗症而分别失去双手、双腿的掌控力。
到时候就是天才玄术师,因为下楼摔死了,名垂千古。
她听着周围的动静——顾府的人有些正在搭梯子上屋顶,有些拍着胸脯庆幸余生,也有人正疑惑发问。
“不是说江姑娘会用到我们体内的浑元灵吗?难道二爷算错——”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突然被人捂了嘴,紧接着响起两个巴掌声,将这一切尽收耳底的江婷先是感到疑惑,转着眼珠想了两圈后,她缓缓睁大了眼睛。
“这竟然,是个圈套。”江婷的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
方才她复盘杀鬼的整个过程,最先引起她注意的竟然不是顾二爷,而是王勉哲。
回想王勉哲的种种行径——抢先她一步去追青鬼、在危急时刻为少夫人驱魂、为救顾元柏使用符箓消融火弓,看似处处合理,可行为的后果却有些巧合诡异。
追逐青鬼之后,云敬便在众人面前毫无征兆地袭击顾侯爷,江婷施术驱赶后二人成功留下,偷袭的时机非常巧合,仿佛是受人指使一般。
为少夫人驱魂,王勉哲不知道其中渊源,无可指责,但结果就是加速恶化,张家的恶鬼全部逃出。
为保护顾元柏消融火弓,虽然是为了救人,但也直接导致江婷扫空丹元的全力一击直接落空,让张将军彻底完成强化。
似乎是为了把事情闹大。
不过以上都是猜测,能用巧合勉强盖过,毕竟江婷确实没有证据,但是有一点,绝对不能用“巧合”应付过去——
就在会客堂,王勉哲用完光暴之后还会失明,但这次在祠堂中,用后居然还能拿符箓瞄准火弓?!
如果连弱小都是伪装,这真的是个陷阱,那么谁是掉入陷阱的人,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顾二爷与他一起谋算了什么——是为了扳倒顾侯爷?
如果是真,把事情闹得这么大,他们真的不怕皇帝震怒,降罪所有人,难道他的背后有靠山?
一个能差遣天师、不顾及会死多少人、有能力保下全府、权力滔天的靠山。
不知怎的,江婷想起那个人,她咬牙捂紧拳头,一时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李重渊。”
她不知道的是,被她咬牙切齿憎恶着的人,正坐在马车上,盘算着一会与她见面时的开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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