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渐凉,石阶在黑暗中蜿蜒,四周寂静得只剩下脚步掠过的轻响夜风刮过呼啸声。
师辞墨拎着夜灯,沿着小路很快就回到了自己在清寂峰的小院。
她抬手,推开院门的时候,感受到一股阻力,她微微皱起了眉。
待她完全推开,果不其然看见了门口一片黄色的涌动的,发出聒噪声音不明生物。正扑哧着翅膀叽叽喳喳的围过来,还试图扒拉她的裙摆。
师辞墨脚步顿在门槛外。
她第一反应是扫视院子地面,万幸,没有像上次她回来一样开门满屏鸭屎暴击。
她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从小鸭子口中扯出裙摆,径直走向自己的屋子。
鸭子群锲而不舍追着她,但因为跟不上速度被甩在脚后,还时不时摔一跤。
待它们歪歪扭扭追到屋后时,木门已“砰”地一声无情合拢。
它们闹腾的围在门前,但没过多久,门又打开了。
师辞墨换下了弟子服,一身素衣,走向水池边的食槽。然后从储物袋中取出灵谷碎粒,均匀地撒入其中。
小鸭子们马上蜂拥而上。
师辞墨看着它们吃饭,脸色没什么表情,眼神放得很空。
冷月银辉洒在她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更添苍白。
“咕。”
师辞墨回神,循声转头。
只见一只丰满、羽毛光泽柔顺的大母鸭,正蹲在不远处,绿豆眼莫名带着睥睨般的高傲。见师辞墨看过来,它颈项高贵昂起,羽翼还抖了两下。
下一秒,一只素白的手快如闪电地探出,一把握住母鸭脖颈,将这只高贵冷艳的母鸭整个拎了起来。
“嘎——!”
凄厉的鸭叫划破夜色。
“我早上出门前还交代你了不要忘记喂鸭子,结果我现在回来,它们还饿的追着我跑,你就是这样养小孩的?”
师辞墨看着手里不断扑腾翅膀、绒羽乱飞的鸭子,她掂了掂,面无表情,
“又重了。又去哪里讨吃食了?”
母鸭绿豆眼里只剩惊恐,眼见躲不过,扑腾两下,脖子一歪,竟开始装死。
“呵。”师辞墨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看着它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惫懒模样,眼前一瞬间晃过另一张总是惹了祸也理直气壮的嬉皮笑脸。
“跟你那旧主……真是一个德行。”
她指尖无意识收紧,引得母鸭“嘎”地惨叫一声。师辞墨回神,垂眸盯着这只肥美的鸭子,
“你那老东家,今天特意趁我夜巡伦值后山,翻墙去了。”
顿了顿,她声音带了一丝寒意:“又被我抓了,你看看她多不老实,尽是挑着我执勤的日子惹事。”
“我现在,”盯着母鸭已经开始翻白的眼睛,师池墨一字一句,吐出四个字,“气急攻心。”
“啪嗒”。
师辞墨突然松开手,装死的母鸭反应不及,摔在地上,整只鸭晕头转向。
“你说,要不要把你,或者你哪只小崽,”
她慢条斯理地,用脚尖虚虚点了点一旁正埋头苦吃、对此间险恶一无所知的小鸭群,“炖了给我补补身子?”
话音未落,地上的母鸭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中,一骨碌翻身跃起,连滚带爬,化作一道棕色的残影,嘎嘎惨叫着瞬间消失在院角假山的阴影里,速度之快,不比宋澈觅竹那段慢。
师辞墨看着它消失的方向,没再去折腾它,唇角那点不知何时勾起的极微弧度,渐渐平复,重新覆上寒霜。
迈过已经吃的天地不知何物的小鸭群,她转身回了屋开始处理公务。
*
清寂峰本就寒冷,屋内凉意更胜。
用了一枚保暖符,师辞墨坐在冰冷书案前,指尖注入一丝灵力。
桌上一枚巴掌大的青玉碟无声亮起,表面如水波荡漾,旋即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文字,长长短短,是天衍宗弟子的名字。
身为执法长老的亲传弟子,就算上面有个师姐顶着,师辞墨也要负责宗门维序的大部分事宜。
更别说,她师尊冷千秋最近闭关,师姐暮央雨病休,师辞墨等一众弟子的负担更是加重。
这枚玉碟,就是月底要上呈给执法殿的汇报之一——弟子违纪数据。
名字下方,刻印着代表违纪次数的“正”字。
名字颜色各异,或金或赤,颜色越深,代表违纪性质越恶劣、次数越多。
最首方那道,如火烧赤红,几乎要滴血下来,灼灼刺目——
宋澈。
师辞墨的目光在那两个字上停留了不到一息。
无波无澜。
她提笔,沾了沾墨,以灵力为引,在宋澈名字下加了一笔。
一行小字悄无声息浮现:“子时三刻,违反宵禁,意欲擅离宗门”。
玉蝶上悬浮的金色字体都闪了闪。
“宋澈”二字赤色猛地暴涨,焰光般跳动了一下。旋即稳稳霸住榜首之位,将其后所有名字都压得黯然失色。
师辞墨的视线略过榜首,没有丝毫停顿。她继续提笔,在萧玉树、苏依瑶、林碎觉的名字下,同样增添了一笔,批注“同案协从”。
搁笔。
玉碟光华渐熄,恢复成一块温润青玉的模样。
她面无表情地将其收起。
算上这个月,宋澈已经连续三月登顶,是执法殿的“重点关注弟子”,从此以后,针对宋澈一切的违纪处罚,都将依照名录规定,执行最高限度的惩戒。
这结果,不算差。
就算知道宗门又要多出一堆针对她的风言风语,师辞墨还是心情颇好。
其实今夜并非她料事如神。
是她主动创造了可以让他们潜出宗门的机会,专门放出要去后山夜巡的消息,为的就是钓鱼执法。
至于她为何如此煞费苦心,说来话长。
她本来并非此界原生之人,前世,她只是二十一世纪一个正为论文和生计奔波焦头烂额的普通学生。
某次睁眼,便已是襁褓婴儿,身处此间。
那时她也不叫师辞墨,叫“痴魔”。一个充满恶意与诅咒的名字。
在这个世界,她出生凡间,家徒四壁。
一场天灾,双亲化为白骨。
颠沛流离十多年,吃尽世间苦楚。直到天衍宗在凡人界十年一次的天资选拔,她才发现自己是穿进了一本书里。
一本名为《命途》的、她前世草草翻过的“万人迷大女主师徒虐恋修真文”。
而“痴魔”,正是书中那个贯穿前期、推动男女主感情、最终被挫骨扬灰祭天的——恶毒反派工具人。
《命途》虽然涉及了仙魔混战、天道平衡、正道暗面,但本质上还是在为爱情线服务。
男女主的什么强强联手,情有独钟,至死不渝,总需要他人的丑恶道貌岸然才能对比出来。
“痴魔”就是炮灰之一。
而本文的女主,便是天衍宗掌门的关门弟子——宋澈。
有传闻她背景神秘,同时,她也天资绝世、悟性极高。
凡人孩子十岁方测灵根,她八岁引气入体,十岁炼气圆满,如今不过双十年华,已是金丹中期。
其惊才绝艳,让修真界多少天骄,在她面前,都只能称得上一句尚可。
而“痴魔”,或者说现在的师辞墨,则与宋澈是两个极端,她们是命运玩弄般设下的对照组。
书中的“痴魔”,因嫉妒宋澈的天资,痴恋男主,也就是宋澈未来的徒弟牧溢之,用尽卑劣手段构陷宋澈,最终导致宋澈被逐出师门,道心破碎,堕入魔道。
而“痴魔”并没有得到好过。
男女主联手破局,她被报复至死,众叛亲离,身败名裂。被扔进旧渊,魂飞魄散。
师辞墨前世看完的《命途》只是第一部,那部结尾留下的最大伏笔,便是用她这个“反派”的死,血淋淋地揭开了宋澈身世之谜的序章。
原来宋澈的“天命之子”身份是写实的,她的出生涉及修真界大能秘辛,与天道法则紧密相连。
这份被天道眷顾的命途是有代价的,但代价不是由她承担,而是转嫁给了另一个被天道舍弃的“容器”。
“痴魔”就是那个容器。
如同阴阳两极,总量守恒,一方盈满则另一方亏虚,宋澈的极盛,代表着“痴魔”的极衰。
师辞墨在十岁那年知道这是《天命》的世界,自己还是个炮灰时,师辞墨便打定主意不会如书中那般落得悲惨结局。
宋澈是承天道之眷顾必然登顶,但让她乖乖去做这登顶路上的垫脚石,她绝不愿意,又怎能甘心?
师辞墨并没有打算远离天衍宗逃离剧情,以求安稳,这在她看来便是掩耳盗铃。
这里是修真界,大多数时候讲不了科学,师辞墨自然不会以为那个“一方极盛一方极衰”是说着唬唬人的。
道法玄妙,命途难解。
若是她逃得远远的,多年以后,宋澈真的问鼎仙路,谁知道那时,自己会不会受命途影响,原地爆炸——物理意义上的。
唯有靠近风暴中心,深入这命运纠缠的漩涡,她才有可能窥见一线生机,找到斩断这无形枷锁的办法。
于是,她改容易貌,置换声线,小心抹去与书中“痴魔”在容貌、声音乃至部分本源气息上的关联。以一个无根无萍、身世成谜的“孤女”身份,带着“师辞墨”这个全新的名字,叩响了天衍宗的山门。
她并不是靠“正统方式”进来的,也进不了掌门座下。
所以她便拜入直属掌门的执法殿长老冷千秋门下。不为别的,只为能名正言顺地接触宗门最核心、最隐秘的卷宗档案,寻找那些可能触及“命格”真相的蛛丝马迹。
十年。
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终于熬成了执法殿的三把手。
可除了宋澈这个活生生的“受益者”在她面前活蹦乱跳,自己深入执法殿,执法殿浩如烟海的卷宗,居然查不到一点有关“命途容器”的信息。
师辞墨抬手,用力按了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十年谋划,仿佛一拳打在虚空。她怀疑自己的权限还不够。
难道还真得把冷千秋干掉上位吗?
念头一起,她便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开玩笑,冷千秋修为深不可测,心思如渊似海,干掉他?无异于蚍蜉撼树。
其实她现在筹谋的,是不久后的“万法归宗”。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桌面,最后停留在一枚静静躺在角落的玉佩上。
触手温润,是上好的寒玉。
乳白色的玉质莹洁无瑕,如同凝固的冰雪,上面精雕细琢着一株含苞待放的幽兰。玉是好玉,只是那兰花的姿态,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冷寂寥。
师辞墨将它拿起,指尖传来沉甸甸的凉意。
目光落在玉佩上,她深黑的眼底翻涌起更深的晦色。
距离“万法归宗”,还有百日。
这是修真界百年一度的盛事,由几大顶尖势力联办。
届时,四海八荒的新生代天骄将汇聚一堂,进入秘境。大会排名前百者,可入枢秘阁楼,阅览更高阶的功法秘录。
而她想要的东西,恐怕只有闯入前十,进入那传说中的“天枢秘库”,才有一线希望。
可她现在只是,筑基后期。
筑基后期,在同龄人中或可称优秀,可修真界群英荟萃,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然光是天衍宗,内门嫡系,哪一个不是筑基往上。更有甚者,如林碎觉、宋澈,皆已是金丹修为。
修真界,天机楼、归元宗、北境霜华宫、药王谷,无一不有举世闻名的天骄弟子。
这还不算那些隐世的镇魔世家、行踪诡秘的散修奇才、或韬光养晦的中小宗门雪藏的天才。都只待“万法归宗”这方舞台一鸣惊人。
筑基后期,在这群星璀璨的“万法归宗”面前,不过是勉强拿到了入场券的看客。
百日之内,破境金丹?
师辞墨指尖摩挲着冰冷的玉佩边缘,指节微微发白。
每一个大境界的突破,都是天堑鸿沟,谈何容易。
若是此次还不行……
她看着玉佩上那朵孤兰,眼神微暗。
别无他法呢?
清寂峰的夜风掠过檐角,吹动悬着的青铜风铎,发出几声空灵又寂寥的清响。
师辞墨猛地回神,将玉佩紧紧攥入掌心,那冰凉的触感刺得她心头一凛,她勉强压下了心头翻涌的戾气。
宋澈被她亲手送上惩戒名录的榜首,冷千秋绝不会坐视不管。
他出关,计划便达成一半。
只是那厮一向睚眦必报、绝不会善罢甘休。她还得好好想想,如何应对那个老东西接下来的诘难……
若是能借他之手,达成目的。
师辞墨长呼出一口气。想到什么,又嫌恶地直摇头,转身回到桌案。
灯影摇曳,将她清瘦的身影拉长,投在冰冷的墙壁上。
她重新摊开堆积如山的卷宗,提笔。
中冓之言,不可道也。
[让我康康]“中冓之言,不可详也。”,出自先秦佚名的《墙有茨》,了。“中冓”指内室、闺房秘事。
这里痴痴是在暗讽冷千秋,觉得他喜欢小了自己几百岁,还是自己师弟的小徒弟有违人伦、相当龌龊[狗头]
*
7.31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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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纯情女大逆天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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