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孤漠挺拔站在皑皑雪地里,周身泛着淡淡疏离,苍筤色的袍子给他增添上些几许柔和。
常年的警觉使落长鱼见到男子第一眼就敏锐察觉到一丝危险。
顾池臣没想会这般就与落长鱼见了面。
进宫前他早就将宫中路线背熟,按原本的规划,此刻他应该早已踏进金銮殿,但听到消息赶来哭丧的玉嫔族人抽抽啼啼堵住了那条路。顾池臣讨厌嘈杂声,也不愿耽误时辰,便选择绕道而行。
他路过城墙,士兵行礼的声响传过来,他掀起眼皮,便与台阶上一身红衣的女子直直对上。
那人居高临下打量确切来说审视了他几眼,走向他这边,早晚都要见面,顾池臣就不动了。
想到前世就是这个人杀了自己。
落长鱼走下台阶,压下要肃杀的冲动到他身边,恣意嚣张倾泻下来:“你就是顾池臣?”
对着这明显不善的“询问”,顾池臣退后半步,薄唇上下碰撞,“臣顾池臣,参见长公主殿下。”
……
前殿内宫女将屋内里里外外清扫一遍,王姑姑顺势接过落长鱼解下的裘衣,顾池臣跟在后面,一只脚还没跨进去。
“站这。”,就听落长鱼不咸不淡撂下一句头也不回地走进去。
顾池臣愣神片刻,搞不懂长公主为何对他有如此大敌意,按理说,顾家公子常年卧病在府,没有理由能与皇家扯上关系。
一同回来的宫女连忙解释:“我们殿下对第一次来的人都是如此!”,话了,见顾池臣没什么波澜,宫女不免又觉得是自己多嘴。
清点人手不够临时把宫女被叫走了,殿外剩下他一人。过了会,王姑姑出来喊他,顾池臣走进去,还没站稳就听殿内人问:“听说顾公子身子不好。”
顾池臣声音沉稳有力:“回殿下,确实…”
话音未落,又听她问,“怎么弄的?”
“恕臣不便多说。”
落长鱼嗤笑一声,“本宫没功夫关心,日后多注意身体。”
顾池臣防备的心思还未提起便落下,几番下来,他算是见识到长公主随心所欲的个性,前言后句差距太大,可他不能不应承,“…谢长公主殿下关心。”
落长鱼一点不惯着,“不必谢,喝了吧。”
顺着目光回头,顾池臣见刚才折返进殿的王姑姑手中不知何时多了碗端羹汤。
“敢问殿下,这是?”
王姑姑一丝不苟的面容回他:“殿下特请医使为顾公子熬制的补汤。”
顾太仆有一子常年恶病缠身,邑京上下皆闻,可这不是长公主为他熬制补汤的理由,至少现在是的。
顾池臣神色晦暗不明盯着那药汤,恍然间嗅到丝隐隐的香气,他端起琉璃碗:“臣多谢长公主殿下。”
王姑姑接过见底的药碗,宫女上前呈着木盘走出殿,迎面撞上一人。
身穿盔甲的硬汉弯腰行礼,常年在外作战的声音粗矿:“御武营肖执参见长公主殿下!”
御武营,那个从前直属皇帝如今归纳于长公主名下的御林军,顾池臣听说过,他们行事雷厉风行,只听一人命令,直达上听。
顾池臣暗中打量着来者,军长肖执乃长公主心腹之一,没想到一天之内他竟然碰上两个重要角色。
半月前边关战事今日愈发吃紧,御武营近乎倾巢而出,肖执此次秘密归京大概是带了新消息。
顾池臣又被请了出去,他低头王姑姑步子在前走,这次那人给出的缘由乃,“顾公子一路颠簸想必劳累,不妨去休息片刻。”
王姑姑交代几句后便离开了,眼前破旧不堪的大门映在顾池臣眼里,龟裂的门皮上,古铜色的黄占据了大半,倒是与周围沧桑的墙皮融合的很好。
“……”,顾池臣走上前,轻轻推了下,大门开了。看着半人高的蔫黄杂草灌木丛,顾池不由得感叹了下草木的生命力,他勉强从中间挤进去,进到蛛网乱横的屋子内。
回忆一路走来看到的琳琅玉宇,扯掉肩膀落的蜘蛛,顾池臣为这难得荒废的院子小小感叹了下,还好他不是什么在乎居所之人,余光瞥见墙根立着的扫帚,拽掉上面蜘蛛网,抖抖灰尘,他开始清扫起来。
“肖执,边境情况如何了。”
肖执拱手,如实回答,“禀殿下,敌军十天前夜袭明建城并企图烧我粮草,万幸粮仓设在临城没造成什么损失,属下带人将他们击退,我军共计两万四千两百二十一人,现存一万三千一百七十四名。”
肖执说完,殿内迟迟没回应,一阵“哒哒”身后,他眼前突现一席红裙,落长鱼走了下来,他连忙跪在地上。
“塞边百姓如何了,庇护所什么时候建好。”
“殿下放心!御武营抵达第三天便将一切安排妥当,属下回京前,城外还搭建了放斋蓬,个数不多,但至少能保证难民前来便有碗热粥裹腹。”
落长鱼道点点头,向他走近半步,“你做得很好,你说,本宫该如何赏你?”
巨大的喜悦充斥,肖执内心狂跳,御武营的差事虽好,但月例实属少了些,还常常被人说三道四,他也想为自己谋个前途无量的官职,“属下……”
肖执抬头,半扬的嘴角突地僵住,瞳孔散大,落长鱼抽出他随身携带的弯刀,“锃”的一声,女子面无表情的容颜在他眼前划过,肖执嘴角溢血,不可置信死死睁着眼,扼住淌血的脖颈“哐当!”直直倒地。
“肖执,为何背叛本宫。”
女子冷冷的声线传来,冰冷幽暗的牢狱内浑身脏兮兮的男人听罢不屑嗤笑了下,手肘撑着墙壁,站起又滑下去,筋骨鲜血淋漓漏在外面,言语越来越激动:“背叛?殿下,这世上谁不是为自己着想?属下只是想谋个前程,殿下给不了的前程!”
女子冷声,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绪,“所以你便投靠太子。”
落长鱼身后一人气愤大喊,激愤的音调回荡在低旷的狱廊内:“在殿下身边前程还不够吗!肖执!”
“那又如何!她不过是个女子!她只是个女子!张籍你还真指望她能登基?!!”
刀尖沾染的血“哒哒”滴在地上,宫人垂头跪地,不敢去看门前那抹背影,外面残阳似血,似断非断垂下,粹了冰的声音在空中响起来,“肖执无昭擅自归京,本宫已将其就地斩杀。”
宫人相继俯地,“殿下英名——”
顾池臣换了身衣服再回到前殿时,安静的落针可闻的宫殿以及宫女神色匆匆的型情都尤其让他感到不对劲,殿内气氛突然变得更加紧张起来。
他不由联想到来时看见宫人端出去的那盆血水,在他离开这段时辰内,殿内好像又发生了什么事。
顾池臣坐下,太医给他诊完脉并开了些治疹子的药,他酝酿片刻,朝上方喝茶那人开口,“谢殿下为臣请的太医。”
适才宫人去送晚膳,顾池臣望他转告长公主他需要医师。
贵妃椅上的人向他撇来一眼,“顾公子感觉如何,怎起了这些疹子。”
顾池臣温润笑笑,铺平弄皱的衣袖,“回殿下,不是什么大事,臣自小对花生过敏,大抵是不小心误用了,吃服药便好。”
落长鱼向顾池臣手臂上蔓延的红疹,将茶放下,看向王姑姑。
王姑姑走过来:“顾公子勿怪,老奴忘记打听,之前端给您的药汤里加了几粒花生。”
顾池臣谦卑扶起她:“姑姑不是有意,只是晚辈身子太弱,不然因为不至于…”
他浓浓一声叹息,浑身笼罩上一种无能为力的寞落,落长鱼打探的消息里有写,顾家公子体弱,只能待在府内,十八年待在同一个地方,换作谁应该也倦了。
落长鱼细细盯着顾池臣,时刻注意着他的神情,暮时男子伫立在雪地的身形似与梦中持刀跨入殿堂之人重合,落长鱼又打量他几眼,缓缓开口,“你平日在府内都做些什么事?”
顾池臣:“下棋吧,臣闲的久了便喜欢与下人们来上一盘。”
落长鱼嘴角勾了笑,眸光压下来:“京中那群小公子没事儿总往练武场跑,不是刷枪便是弄刀,你不能走动,顾延也没交你习个箭防防身?”
顾池臣自愧不如道,“殿下有所不知,因臣自小身子便弱,连稍微重点的事家父家母都不肯让臣做,更别提您刚才说的那些,棋局臣还略懂几分。”
落长鱼意味不明盯着他,慢悠悠坐直身子,“哦?倒是本宫戳你痛处了。”
“臣不敢,殿下哪天若要下棋解闷,臣随叫随到。”
有宫女进来,落长鱼看过去,目光落在宫女手中的碗里:“不了,这碗药膳边算本宫为所言陪个不是,端给顾公子。”,她朝宫女道。
顾池臣微不可查绷直身子,一个时辰前那碗药汤的苦冽还在口中迟迟不散,隐绰的花生香气让他大概明白落长鱼为何要有此举,他便半推半就喝了。
要说第一次的药汤是长公主为了探测他身份,那面前的第二碗,顾池臣实在想不出其中缘由。
就听那人道:“太医说这药两日一副,你身上红疹便可大好,今日这副本宫替你煎好了。”
顾池臣的视线略向那汤汁,深褐色的不知熬了多久被浓成小小的一碗,苦冽的气味扑面而来,仿佛地崖里伸出的枯手,将人往千百丈深渊里拽去,顾池臣不动声色,修长的指节捏起汤匙。
她堂堂长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能让一个病秧子还能断了她的后路!
落长鱼将人召进宫前就想好,管它什么话本还是什么天道,只要她将人召进宫中,然后悄无声息杀了,那样一切不就自然回到原本的命格。
她落长鱼生来便只认定一个道理,人是不该信命的,要么生来顺受地凋零,要么靠自己,哪怕去抢、去夺。
烛火朦胧间,那人人拿起碗,仰头,然后,全部入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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