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这是你想的苦肉计吗?”
在家庭医生赶来,为游星治疗伤口时,系统的声音幽幽响起。
“看得见吗?”医生让游星闭住右眼,在他眼前伸出手指,轻声问。
一片黑暗中,游星乖巧地摇了摇头。
医生也摇了摇头:“伤口已经愈合了,但现在出了点别的情况。”
他说的很委婉,始终抱着胳膊站在旁边的游月川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知道了,今晚你先回去吧,让他长长记性。”
家庭医生的脸上浮出不用加班的喜悦,对游星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迅速收拾东西走人。
游月川走到游星面前,游星下意识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没有预想中的斥责,游月川伸手抚过他的左眼,眼中带着疼惜,话到嘴边,但他忍了又忍,最后问出一句:“疼吗?”
“疼……不疼。”游星本能回答,又改口否认。
伤口已经愈合,但当他从那阵莫名的迷幻中醒来,左眼传来的痛感让他着实出了一身冷汗,像有刀子往他的眼里钻,哪怕伤口在医生的治疗下很快痊愈,疼痛还是持续传来,直到刚刚才渐渐消去。
“那鞭子太凶,你受不住,以后不要再碰了,知道吗?”游月川的指尖温热,带了点薄茧,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好像他的手碰过后,真的好受了许多。
游星有些怔然。
游月川原本有不少想教训他的话,但看弟弟灰扑扑的左眼,那些话最终还是没说出口,他叹了口气:“行了,今天算是长了个教训,回去睡觉吧。”
……这样就,结束了吗?
游星愣愣看着游月川,直到他拍了自己一下,才起身走开。上楼梯前,游星又回头看了他一眼,男人朝他笑着一摆手:“快去睡。”
游星从来没想过如果有家人会是什么感觉。
在游月川出门送客的那一小段时间里,他用鞭子捅穿了左眼,当游月川带着医生回来时,只是讶然了一瞬,立刻叫医生为他处理好了左眼。
他的左眼处理起来有些麻烦,医生在简单为他治疗后,先去将殷关滴血的伤口处理好,又转过来继续尝试挽救他的视力,但直到现在仍然没有改善。
这是当然,他的视力还在系统手里攥着呢。
但游月川处理事情时有条不紊的一系列举动,很像人类社会所夸赞的那些……家人。
“好温暖的家庭,感动了吗?”像看见什么好玩的事,系统语中带了丝笑。
“……没有。”游星收回视线,顺着脑中指引,回到了房间。
房间的床早已被铺好,厚重的窗帘拉上,游星走到窗户前,一把扯开窗帘。
乳白色的雾气在庭院间蔓延,庭院勉强亮着几盏昏暗的灯,灯下细白雨丝如针脚般连绵不绝滴落,兰草芭蕉俱是吸足了雨水,浓绿肥大的叶子粼粼闪光。
明晃晃的灯光下,游星垂着眼,看着窗上倒映出的自己。
少年感十足的一张脸。
略显瘦削的下巴因恐惧而有些苍白,有一点凌乱碎发垂在眼前,瞳仁极黑,真的可以称一句目似点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左眼缠着绷带,看起来有几分病恹恹的
很熟悉,或者应该说,分明就是他的模样。
游星看那绷带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干脆一把扯掉,窗上顿时出现一只灰扑扑的眼球,尤其在右眼的衬托下,更显得死气沉沉。
“系统,我按你说的去抽殷关了,你什么时候把我的左眼还给我?”
“我还给你了,你的苦肉计怎么办?”
游星的心缓缓崩了起来。他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笑:“什么苦肉计?”
系统似是笑了,不知道它那边是不是信号不好,声音一条线似的飘远又飘近,显得阴涔涔的:“小鬼,你还嫩着呢,记住,别对我耍花招。”
“什么耍花招?我只是有点不为人知的癖好而已,我喜欢疼。”游星笑了笑,语气不咸不淡。
“喜欢疼吗?”系统笑了声。
“那你就多享受会吧。”
剧痛传来。
屋内适宜的光线瞬间变得灼热眼睛,游星有些不适应地眯起眼,与眼球的刺痛一起袭来的,是全身每一寸肌肤都感受到的细密痛意。
好熟悉的痛苦。
因担心接下来的时间脱力,游星趁自己还有力气时,将自己摔在床上。
身体撞在柔软床垫上的感觉,似从十米高的跳台跳入水面。
太轻了。
游星漫不经心地想,而后毫不犹豫地,狠狠咬住嘴唇。
一点洁白的牙齿轻轻咬住桃红色的唇,原本淡无血色的唇顿时泛起病态的红润色泽,唇肉被挤压,似猩红的玫瑰花苞溢出腥甜的汁液,血顺着下颌,一点点淌入温暖纤细的雪白皮肉间。
“唔……!”
剧烈的疼痛像是要将脑髓搅烂,游星眼前闪过无数闪电般的光彩,伴随着尖锐的耳鸣声,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如被雨水打湿了翅膀的蝴蝶般伶仃地颤抖,喉间渗出难以自制的的呻.吟声。
但那呻吟一点点变了调,痛苦而怪异的笑声中,少年漂亮到不可思议的脸因痛苦而扭曲着,但双眼却灼亮到无法直视,在苍白昏暗的屋内,平白显得诡异又可怖。
疼痛一点点退去。
不知过了多久,游星全身都被冷汗浸透,浑身脱力躺在床上。
少年淡漠地抬起眼。
新的世界,也不过如此。
……
正如系统所说,游星是一个孤魂野鬼,漫无目的的在之前的世界飘荡了近百年,走了狗屎运才撞见一个刚去世不久的身体,是个五岁左右的孤儿,这才过了十几年有肉.体的生活。
有肉.体的感觉很美妙,当游星只有魂体时,魂体无时无刻不在传来钝刀子割肉的痛感,而当他进入身体后,除了刚进入身体时痛上一阵,之后便再无那样持续的疼痛。
这应该就是那些小说中所谓的上身,第一次上身时,游星差点因为疼痛精神崩溃,魂飞魄散,但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他轻松很多。
“还喜欢疼吗?”系统问道。
其实并不讨厌。
百年的游魂生活下,游星早已习惯了疼痛,但为了避免系统恼羞成怒,游星转移了话题。
“……刚才你说我耍花招,可能是我在没有注意的地方做的不够好,既然被你指出来了,之后我一定会注意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请你监督。”游星态度诚恳的道歉。
系统不禁哑然,像是被游星圆场子的能力震惊了,片刻后才笑道:“……你这样倒是挺乖的。”
“呵呵。”游星谦虚一笑。
他作为孤魂游荡了百年,好容易有肉.体又上了孤儿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力练得炉火纯青,在孤儿院里的时候,谁见了他都得给他塞把钱再走。
正如系统所说,方才游星捅自己的眼睛时,的确是故意的。
他是陷入了迷乱,但没有他所表现的那么严重。
这是演给主角看的一场苦肉计。
可惜被系统发现了,他是装的。
“我还有事,先离开了。”系统似是真的有事,与他打了声招呼后,声音匿去。
游星坐在床上,低头摸了摸失去视觉的左眼,神色不明。
不管如何,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过去了。
窗外月光如水洒落,将屋内照的明晃晃的,空无一物。
一片不正常的死寂。
不。
游星抬起眼,神色淡漠。
有新的怪物,又来了。
“给我……你的眼睛……”
“你把它藏进你的眼睛……还给我……还给我……”
童声清脆又模糊,分不清从哪里传来的,游星下床绕了两圈,最后停在床前,一把揭开被子。
一张人皮冲他裂开了嘴。
游星手一哆嗦,连忙将被子一把扔远,连连后退几步。
被子里,紧紧贴着一张枯黄的人皮。
游星谨慎地抬起脚,试图向门口移去。
只一撞面,大煞之气扑面而来。游星这具身体灵力弱得很,他不敢和这个怪物硬碰硬,只想尽快出门寻求救援。
但人皮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小哥哥,你要去哪呀?”随着声音传来,人皮的“嘴”一张一合,那声音非常稚嫩,却也很难说是男是女,像是吃了一百个童男童女的动静,游星脚步一僵,不知道要不要回应他。
如果装看不见它,它是不是就看不见我。
千钧一发时,游星还分出些精力,苦中作乐地想。
但人皮却没有给他装模作样的机会,它咯咯笑着,眨眼间就从被子落下,直朝游星滑去。
跑!!
游星当机立断,飞速冲向门口旋转把手,但把手只徒劳地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拧不开门。
有人在他的房间布了阵法。
“嘻嘻嘻嘻嘻——”看游星徒劳地试图开门,人皮发出清脆的笑声,它没有脚,只能影子般在地上滑动,却滑得飞快,“小哥哥,你逃不掉的——”
游星猛得将门口柜子上花瓶朝它扔了过去。
物理攻击意外的有效。花瓶砸到人皮怪上,发出一声脆响,碎片掉了满地,但人皮怪仿佛被激怒了一样,猛得加速向他冲了过来。
银色发丝凌乱,少年昳丽的面容如一团沸腾燃烧的火焰,在黑漆漆的夜晚仍然亮得惊人。游星喘息着,看准时机,一把将沉重的檀木柜推倒在地。
柜子发出沉重的一声闷响,人皮怪彻底被激怒了。
它哗一声飞了起来,并将全身延展至极点,渔网一般朝他扑面而来!
游星踉跄一步,眼前瞬间一片昏黄,如隔了一层滤镜。伴随着难以言喻的气味,游星全身都像是被什么皮套包住一般,冰凉有弹性的皮肤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无法呼吸了。
但被裹住的游星却微微勾起了唇角,像是在笑。接着,他整个人变成了一条僵硬的香蕉,砰得砸在地上。
当他摔倒的那一瞬,屋外的虫鸣声此起彼伏响起。
肘关节是人类身上最坚硬的部位之一,莫氏硬度可到6-7之间,比许多金属都要硬,传说有人可以用肘关节开人的头盖骨,在人手无寸铁时,是最好用的杀.伤.性武器。
先前看拳击比赛时,解说员曾说,全力的肘击速度可在四分之一秒内达到四十公里每小时,当人皮试图将游星放倒时,游星立刻调整姿势,将全身的微薄的灵力都注入手臂,盯准了人皮的眼睛部位,用尽全力击向那一小块区域。
“啊啊啊啊——”嗤的一声,人皮脆弱的眼睛被攻击,出现一块小小的裂痕,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差点没把裹在里面的游星震聋。
游星忍不住嘶了一声,开始祈祷屋里快点有人听到他的求助。
透过被撑到半透明的浅黄色人皮,游星从皮肤中向外看去。地板、墙皮、天花板、柜门……屋内所有光滑的平面都像被热水烫过一样皱起,当游星进屋的那一刻,房间里就被人皮盖满了,而他身上这一张,应该是所有人皮的头领。
房间被人布了阵法,阵眼就在他身上这只人皮怪之上。这怪物虽然大凶,但智商却不怎么高,被游星轻易挑衅后露出了弱点,原本完美无缺的谋害成了一场空。
走廊中响起慌乱的脚步声,房间门被哐哐撞响,游月川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进屋内:“游星!你在屋里吗?撑住,我马上进去!”
听见屋外的动静,人皮怪明显焦躁起来。
裹住游星的人皮不断一圈一圈锁紧,游星的手被挤到胸前。枯褐色的人皮散发着浓重的檀木香味,游星与人皮产生一种奇妙的联系。仿佛变成了它体内器官的一员,他能感受到,这只皮在生气。
“扑啦啦——”
像是飞蛾扑火的声音。
人皮中,游星睁大了眼,眼睁睁看着无数张同样枯褐色的人皮,它们或宽或窄、或大或小、或光滑毫无细纹、或苍老如同枯树,如乳燕投林一般,蜂拥而至。
“贴加官”,是古代惩罚犯人的一种酷刑,司刑者用沾湿了的桑皮纸一张张贴在犯人的脸上,直到无法呼吸才会停手。
此刻,无数层层叠叠的人皮完美的延展至游星的脸上,意图在屋外人破门而入之前,将游星活活闷死。
“砰砰砰!”
卧室门摇摇欲坠,但仍然牢牢锁着。无数人皮的嘴角露出微笑,它们觉察到,体内的猎物已在压迫下停止了呼吸。
“任务成功。”“这张皮好美,是我的吗?”“不,是我的。”人皮们嘈杂笑着,
它们没有注意,体内被裹住的少年,眼鼻都留出了鲜血,而在鲜血沁出时,少年的身上猛然燃起一团青火,火舌所经之处,人皮都被烧的焦黑卷起。
“啊啊啊啊——!”
人皮们骤然发出尖锐悲鸣,尖锐如婴儿啼哭,哭声直将房间的玻璃震碎,屋外大风哗一下吹入,卷起暗蓝色的厚重窗帘,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青火从最外一层开始烧,速度越来越快,风将人皮烧成的灰卷得满屋都是,最里层的人皮不甘尖啸一声,哗得展开,顺着风飘出屋外,一瞬间不见了踪影。
房间的门终于哐当一声,整个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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