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天就要死了。”
在一个平静的傍晚，我听见宋易对我说。
那时我正准备吃饭，今天的菜是土豆炖鸡，味道难吃得像在吃土。
听见这句话，我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还是把勺子塞进了嘴里。
“你要做什么？自杀？”我把鸡的碎骨头吐出来，“那还是别这样做比较好。”
然而宋易只是推开餐盘，对我说：“这次你也不相信是吗？”
“信不信的，人怎么能预知自己的死期。”我嚼着坚韧的鸡肉，那口感令我甚至开始怀疑是橡胶做的。
宋易没有说话，只是看向窗外。
我和宋易是从小到大的玩伴，换句话说，就是青梅竹马。
我们的孽缘可能从上辈子就结下了，所以就这样一直牵扯纠缠至今。
托他的福，我的人生可以说是相当“精彩”。
从小宋易就拉着我做尽各种讨打的事情，而最后他都能侥幸逃脱，只留下被逮住的我承受双倍的惩罚。
即使如此，我也一直和他在一起，可以说是习惯了吧。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个坏习惯。
父母也一直劝阻我远离宋易，生怕他把我带坏了，从此堕入人人唾弃的社会最底层。
有些叛逆的我对此视若无睹，依旧跟着宋易到处跑，然后被他又捉弄一番。
说实话，连我自己都觉得我俩有点无可救药了。
然而几年后，我们竟然奇迹般地成长为正常人，和别的人类一样，靠贩卖自己的生命和时间存活。
直到此刻，宋易都和我黏在一起，简直像是长在身上的一块瘤，一种难以根治的恶疾。
而我又对此不够重视，就这样放任宋易在我身边存在着，看着他渐渐成长为我不太认识的模样。
周围人也总是窃窃私语，似乎觉得我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但我无比清楚，我们根本什么都没有。
甚至可以说，我对宋易的了解早就跟不上他的变化了。
不过我唯一能确定的是，即使成为大人，宋易的嘴里都装满了鬼话，试图将我骗得团团转。
我要是真信了，他就会露出得逞般的笑容。
我从小被宋易骗到大，对此早已脱敏，所以每当他说些什么离谱的事时，我就当做在看戏了，充当生活的调味品。
这一次，我也权当他是想出了什么损招，所以也没当回事。
然而宋易却表现得有些不同寻常，说完那句话后，便不再继续了。
今天的晚餐是在难吃得不行，到最后我也没吃完。
我把托盘里的残渣倒掉，回来的时候，宋易依旧坐在原地，面前仍是冷掉的食物。
“怎么了？”我拍了他的肩，“快回家吧，再晚点回去就麻烦了。”
“真的，就相信我一回吧。”宋易还在试图骗我，真是无聊。
我叹了口气：“你不会是压力太大出现幻觉了吧？”
宋易只是沉默又固执地看着我，就跟商店里抱着高价玩具不放的小屁孩一样烦人。
“知道了知道了，信你一回。”我坐在宋易的身边，打算顺着他演下去，“那么，在生命的最后一天，你想做什么？”
我看见他的眼睛骨碌碌转着，一看就知道在想坏事，但最后宋易吐出的话却出乎我的意料。
他说：“我想要你陪我。”
“就这么简单？”我有点惊讶，看他连生命都赌上了，我还以为他要我跟他去抢银行呢。
“好吧。”我答应了，我倒是要看看这回他要怎么耍我。
“从明天开始？”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反正明天也是休息日，就当我跟他出去玩了。
“从现在开始。”宋易的口气意外地认真，就好像我们订下了什么事关终生的誓言一般。
“那我不是要去你家过夜？”我琢磨了一下，总觉得很麻烦。
而且，成年后我就没再去过他的住处了，根本不知道那里是什么样的。
“东西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你直接过来就行。”宋易说着，他的手一边捏着袖子，也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这么贴心？你不会真对我有什么想法吧？”我开了个玩笑，然而他的笑容似乎有点勉强。
说实话，我还是觉得这小子正在想什么捉弄我的损招。我栽在他身上实在太多次了，甚至失去了不少珍贵的体验，比如说初吻。
一说到这个我就来气，怎么会有人想出这样的损招，为的就是让我的初体验变得如此搞笑且无语。
不过都过去这么久了，这种无聊的往事还是别再提起，让它沉没在时间的洪流中吧。
在去之前，我还是先回自己家，带了点必需品和换洗衣物，路上又买了点慰问品，这才跟着宋易发来的导航来到他家门前。
我按响门铃，很快门后就传来咔嚓声，然后一个湿漉漉的脑袋便出现在我面前。
看着他没擦干的身体，我吹了声口哨，然后将手里的塑料袋丢向他的胸口，宋易的反应十分敏捷，稳稳接住了塑料袋。
“给你的，快让我进去，外面冷死了。”我毫不客气地钻进屋。
他的屋子十分冷清，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外，基本上看不见任何装饰，看起来灰扑扑的。
看了一会，我自顾自地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地朝他说：“你想要我怎么陪你？”
宋易没有回答，而是把我丢给他的东西放在桌上，然后转头去卧室穿上了衣服。
“你什么都不用做。”从卧室出来后，宋易这样对我说。
真是可疑，我已经开始思考他会从哪个方面出招了。
我扯开塑料袋，把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
“所以为什么要这样丢蛋糕啊……”宋易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无奈。
“反正也不是外面有奶油的那种，无所谓吧。”我撬开盖子，把蛋糕露了出来。
我拿出叉子戳起一块，准备放进自己嘴里。
“不是说要给我的吗？”宋易的声音在我背后幽怨地响起，“喂我一块。”
“……”我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有些无语，不太能理解他在计较什么。
从以前开始，我们就默认了给彼此的东西就是双方共有的，我先吃一块又有何妨？
“真没办法，喏。”我拿着叉子将蛋糕戳到宋易嘴边。
宋易咬了一大口，看着叉子从他嘴里缓缓拉出，裹满一层晶莹的液体时，我突然觉得这勺子不能要了。
我对着叉子恶心了一会，然后去洗了洗手，又一次拿起一块。然而宋易这次又蹭过来，张开嘴示意我喂他。
这就开始了，我就知道这人肯定没安好心。我把手里的蛋糕塞进他嘴里，力道没掌控好，里面的奶油挤出来一些，沾在我的手指上。
宋易握着我的手，慢吞吞地咀嚼着，最后甚至连我手上的奶油都舔个精光，那滚烫的舌头几乎将我的手灼伤。
“谢谢款待。”宋易用纸巾擦干净自己狼狈的脸，只留下迷茫的我和残留着诡异触感的手。
一种奇怪的恶寒从我心里升起，说不定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我再次洗干净手，但那奇怪的感觉依旧挥之不去。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现在是真有点搞不明白了。
蛋糕还剩下两块，但我已经没有吃的心思了。把蛋糕推开，我打开手机，开始刷起了视频。
宋易坐在我旁边，默默地盯着我，令我浑身不自在。
我叹了口气，关掉了手机。我说：“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宋易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重复着说：“你什么都不用做，我真的只要你陪我就好。”
真是奇怪。
我有点忍受不了他沉默的注视，便借洗澡的名义逃到了浴室。
这里也是非常陌生，我把宋易给我准备的衣服推到一边，然后将自己带来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挂在架子上。
我试探地打开喷头，里面出来的是正常的热水。
有些紧张地洗完了澡，我穿好衣服走了出来。宋易的视线投在我身上，似乎有些失望。
“去睡觉吧。”他说。
我点点头，走进他的卧室，然而地板上干干净净，连粒灰尘都没有。
“怎么没有地铺，你不会是要我睡地上吧？”我走出来，怀疑地盯着宋易。
宋易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飘忽：“跟、跟我一起睡就好。”
“哈？”我发出了粗鲁的声音，即使在以前，我们也没有一起睡过。
宋易双手举过头顶，求饶般地解释着：“我真的什么都不会做的！”
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令他变得更加可疑，我盯了宋易很久，最后还是放弃了。
来都来了，现在要回家也叫不到车，而且这小子的家里也没有沙发，我只能妥协跟他挤在一起。不过幸好，宋易确实也没对我动手动脚。
躺在靠外的床边，我朝着黑暗的天花板发出声音：“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宋易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是吗。”我有点困了，今天的工作还是挺繁重的，“虽然不知道你发的什么癫，但有事一定要告诉我啊。”
他没有再回话。
我实在困得不行，于是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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