⑤
“不是的！小言！不是的！我只是不想成为你的负担，不想你那么难过！我想让你有自己的新生活！”
陆远终于感受到了那被人抛弃后的孤独与恐惧，他完全忘记了店主的警告，慌乱地想要上前抓住徐小言的胳膊。
他要向他解释清楚，要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他是爱他的！
“那你凭什么觉得你一走了之我就可以过新生活！你凭什么觉得我不能和你一起扛！凭什么觉得你告诉我实话，我就不会坦然面对！你凭什么替我做主！你凭什么欺负我！”
徐小言突然暴喝起来，一时间，整个小店鸦雀无声，安静地简直可以听到落针的声音。
陆远愣愣地看着他，不知做何回答，心里却陡然生出一种他再也不会回到自己身边的绝望。
那种感觉让陆远难受得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知道……”
徐小言哽咽着声音，别过头不去看他，仿佛不是在对他，而是在同这个世界诉说着自己的委屈一般。
“你走以后，我睡不着觉，一直在吃安眠药，做梦，都是你，我不敢去我们一起去过的地方，不敢跟我们认识的人联系。我逼着自己做饭，交际，融入别人的圈子，逼自己装做一个正常人。
我好不容易放下，觉得毕竟爱过，各安天命也不错。高平安跟我说，你死了……一切都是假的……”
徐小言说不下去了，眼泪又不顾一切地上涌，自他的脸上淌落。
魏晨曦看着这样的他，忍不住想要心疼，站起身来，欲从龙笑背后绕过去，却又被龙笑拉住。
“别去，让他们自己解决完再说……”
龙笑低声开口，握住魏晨曦的腕子，将人拉到凳子上坐好，又定定地看了他两眼。
魏晨曦倒也不挣扎，任由对方攥着，坐在他身边，注意着徐小言的一举一动。
其实他也知道，感情的事，就算阎王老子来了都处理不了，更何况自己一个小小的捉鬼天师。
徐小言深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地呼出，他把缠在自己喉咙里的全部郁结都吐出来，还要继续下去：
“他说你死前还抱着我的照片，他说你一直念我的名字，他还说你是为了我的幸福。”
“安眠药都不能让我睡觉，我每天想每天想每天想……我问自己，为什么没有发现你生病，我为什么那么粗心，我为什么不去找你质问，我为什么这么冷血，竟然真的开始了新的生活。”
“我每天都在后悔，一直在后悔，我觉得我对不起你，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却连你生病都不知道……我根本没办法在继续了，我要后悔死了……我想去找你，我想见你……”
“小言……我……
陆远也哽咽起来，懊悔地捂住自己的眼睛，肩膀不停地颤抖。
“可我在跳楼的时候，突然觉得我好傻……”徐小言像是没有听到陆远的呼唤般继续说着，目光转向了那碗牛肉汤。
他一直很喜欢喝楼下拐角处的那家店里的牛肉汤，热气腾腾，暖暖的，存满了他们在一起的幸福。
那是曾经他的爱人给予他的幸福……
“你宁可让我痛死、难受死、内疚死、后悔死……都不想告诉我真相，都不会让我和你一起分担。”
“你说你爱我，却让我那么难过……”
“远哥……我累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再继续爱你了……”
“我在这里坐着的时候一直在想，我为什么要见你，见到你要说什么。我越想越难过，我不敢去想，我说不出口，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和你分开……”
他终于将目光转向陆远，没有怨恨和纠缠，没有痛苦，也没有留恋，他的眼睛里还闪着泪光，神情中却只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忍住自己的哭腔，竭力保持着平静，一字一句地开口：
“远哥，就此别过吧，来生，也再不相见。”
徐小言所有的执念、怨念、愤恨和痛苦，全部跟随着他说出的这句话终于彻彻底底地消散在了世界上……
叮铃铃……
门口响起了客人来时会碰触到的铃铛声，魏晨曦看过去，发现那里多了两个人，分别穿着黑白的西装朝他和龙笑走来。
他连忙起身，正巧那黑白二人也走到他面前，冲他行了一个抱拳礼：
“晨曦，好久不见。”
“莫哥，萧哥好，好久不见。”魏晨曦乖乖地回礼应着。
黑白二人又转头看向依旧坐在原处的龙笑，对他十分恭敬：“龙哥。”
龙笑没有起身，只轻点了下头算作回应了。
二人又同店主打了招呼，这才走向陆远。
“走吧。”身穿白色西服的鬼差莫然开口，和自己的搭档萧许国分别站在他的两边。
陆远即将被带走，他抱着最后的希望，看向徐小言，尝试去做最后地挽留：
“小言，我补偿你，行吗？我用我下辈子，下下辈子，以后所有的命都补偿给你，行么，小言……”
他没有等来徐小言的回应，正如当初徐小言等不来他再一次敲响家门那般。
终于，他含着泪，转头同两位鬼差走向门口。
“远哥……”
当他即将要踏出店铺的时候，徐小言突然开口，喊停了他的脚步。
陆远回头最后一次看向他。
徐小言也看着他。
两人的眼里都闪着泪花，留给对方最后一个独属于此生唯爱的温柔、宠溺又满含感情的笑脸。
“远哥……谢谢你……”
“下辈子……你要幸福。”
“你也是……小言……你要幸福……”
“还有，对不起……”
带领陆远归入地府的两位鬼差穿过玻璃门，同他一起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徐小言叹着气，用力擦拭着自己的眼睛，好在，他总算是不再掉泪了。
魏晨曦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人死不能复生，徐小言的这一生也走完了，要去他该去的地方。
“我们也通知了别的鬼差，他们马上就到。”
徐小言点点头，放下了千斤的重担，终于可以彻底轻松地舒出口气，在抬眼看向魏晨曦时，那眸子中的痛苦已过：
“我会怎么样？”
魏晨曦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地面上悄无声息地生出一层淡淡的薄雾来，他知道，他为徐小言请来的鬼差到了。
“地府自有规矩，你好自为之。”
魏晨曦抬起头，依旧对他这样的结局感到遗憾，眼中无意识地漫上一层温柔怜惜。
雾气已升腾上来，又有一黑一白的二人站在不远处轻薄的白雾里等待他们把话说完，正是流光和司徒荛。
魏晨曦为徐小言让开路，让他走到那两人中间，又抬手和流光打了声招呼，未再多说什么，准备目送徐小最后一程。
“谢谢你们。”徐小言再一次看向魏晨曦和龙笑。
这次他已没有任何抵触、反抗，唯有诚心诚意的道谢：
“如果他不来，我不知道会什么下场。”
“孤魂野鬼~或者是魂飞魄散。”魏晨曦同他开玩笑，马上又转换了态度，认真地说着：
“其实你该感谢季伯，若不是他收留，你可能早已突变，大概早就被别人打散了。”
“我知道……”徐小言看向那位当初喊他进屋，又一直在帮助他的老店主，声音里还是带出了一丝的激动：
“季伯，这段时间，谢谢您……”
一直以来，当他短暂的清醒时，他都会忆起自己坐在这里的每个日日夜夜，都会看到桌上的一碗汤，还有一直咋安抚自己的那双已有些苍老的手。很像他的父亲，会在他艰难的时候拍着他的手背来安慰他。
那老店主一时难以耐住情绪，立刻上前，再度握起他的手感慨万千，一双小眼睛里闪动着切切实实的不忍：
“孩子走吧，将来再投个好胎，过个圆满的人生。”
徐小言点着头，环视着周身的人和物，此生最后一次再看一眼这人世间，便扭过头，同带领他的鬼差们一起踏着雾气，归往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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