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是乘的颜氏航空,到摩洛哥的首都马拉喀什下机,由向导带入,进入撒哈拉。
阮媛媛想不到,阮桥会带他来看沙漠。
阮媛媛觉着事情没这么简单,所以在越野车驶进沙漠的路上,她或旁敲侧击,或径直追问,询问阮桥真正的动机和目的,但阮桥抽着烟,伸手出去,将烟星撒在窗外,说:“看看而已,爸爸只是想带你出来散散心。”
车内无话,连向导也不敢做声。
高温炙热,将窗外连绵的沙丘虚化,令人隔着车窗,也能感受到那一份烤人。
汗涔涔。
越野车在沙漠中的玫瑰村庄停下来,向导带领阮桥和阮媛媛换乘,改坐骆驼,去往沙漠深处。
阮桥和阮媛媛翻身坐上骆驼背的时候,恰巧一阵风吹过来,两人视线里遥远高耸的沙丘,瞬间夷为平地,消失在残阳中。
骤然无遮无挡,阮媛媛忽然发现:沙漠比大海更开阔。
“这里的风景很好看吧?”阮桥突然自己开腔:“九三年,我第一趟过来,就想者,下回一定要把你妈妈带过来,让她也看到这美景。可惜,疏离死活不愿意,……”阮桥自嘲着笑:“她说,沙漠可怕,风沙会掩埋了她,尸骨无存。”
“我很喜欢这里呢。”阮媛媛接口。梅疏离怕,阮媛媛可不怕。
阮媛媛还是更像父亲一些。
晚上父女两人就在沙漠里宿营。
入夜,白天炙热的天气骤然变脸,温度寒至零下。
阮媛媛裹了毛毯,套了睡袋,还是冻得吸了吸鼻子。她听见外头有野兽的嚎叫,不由紧觉,问阮桥道:“爸爸,外头那是狼吗?”
“不,那是沙猫。”阮桥说:“那是沙猫在爬沙。”
阮媛媛低低回了一声:“哦。”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听得到阮媛媛和阮桥皆均匀的呼吸声,两个人似乎都闭着眼睛,却没有深眠。
阮媛媛睁开眼睛,对阮桥说:“爸爸,我睡不着。”
睡袋挨着帐篷底,帐篷底又挨着沙子,寒冷令人毫无困意。
“那坐起来吧。”阮桥说着,率先坐起来,摸和匕首,佩带在身上,这才打开了应急灯。
阮媛媛也缓缓坐起来。阮桥盯她半响,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想和爸爸说说话么?”
阮媛媛默然摇摇头。
阮桥低头:“那你带了什么玩得看得么?自己消磨消磨时间吧……”
阮媛媛点点头,低身在自己的行李翻找。她向来带的行李少,没行李箱,就只简单一个包,翻翻捡捡,阮媛媛发现手头可看的,就那本《席慕容诗集》。
阮媛媛刚把书从包里拿出来,一页都还没来得及翻,就被阮桥夺了过去。阮桥的手背放在诗集封面,缓缓摩挲,应急灯的灯光寒冷清晰,阮媛媛发现父亲的手背粗糙到无法形容,伤痕密布。
阮媛媛冻得又吸了吸鼻子。
阮桥却缓缓开口道:“你是那疾驰的箭,我就是你翎旁的风声;你是那负伤的鹰,我就是抚慰你的月光;你是那昂然的松,我就是缠绵的藤萝……”阮桥昂着头,朗朗背来,他曾低头翻一眼书页做提示,一气喝成犹如吟诵:“……愿天长地久,你永是我的伴侣,我是你生生世世温柔的妻。”
阮媛媛十分吃惊,她以为记得《伴侣》这首诗的只剩下母亲梅疏离,却没想到父亲阮桥也是记得的,而且背诵得如此熟稔。阮媛媛张了张口,犹豫三秒,还是讲了出来:“爸爸你居然会背……”
阮桥的掌心按在诗集的封面上,笑道:“这本书里的每一首诗,我都会背。”
人都说年少的时候,记忆力最好。少时背下来的诗句,一辈子也不会忘,更何况这字字句句,当年那个混混,对着心仪的少女,可是千百次的演练,再千百次从唇上说出来。
背给她听,他的心。
阮媛媛怔住,不知道说什么好。
可能阮桥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是自己的风格。他讪笑了下,竟然还多讲了一句:“我喜欢的一直都是你妈妈。”
这句话听在阮媛媛心中,她就半信半不信了。阮媛媛忽然想起白天的风吹沙丘,男人的话就像那沙丘,风吹地动,就朝夕变化,莫测且不牢固。
阮桥注视着阮媛媛,睹见她脸上浮现讽刺的表情,阮桥并不生气,反倒讲:“也许你觉得爸爸说的话虚伪了,那么……那小子过去对你说的话,也不见得就真能那么坚决,真诚,长久。”
阮桥提到了夏阳光,他劝阮媛媛:别把夏阳光的情话当真,铭记在心上一辈子。
不值得。
阮媛媛苦笑:“可是他死了呢。”
夏阳光昔日那些誓言,甚至来不及经历时间考验。
阮媛媛的心潮不仅没有平静,反倒激涨起来,她掀开帐篷帘,出去了。
帐外扒沙的沙猫比普通猫大,虽然嚎叫,但是瞧见阮媛媛,沙猫还是被吓到,飞地跑远了。
独留阮媛媛,依着帐篷,看茫茫沙漠。
沙漠的黑夜格外明亮,阮媛媛甚至不用抬头,见看见颗颗星辰按规律列布,其中最闪耀的那颗,斗大,近若只手可摘。
沙漠的星空好美啊。
阮媛媛突然理解了父亲的感情,因为在这一刻,阮媛媛心里本能冒出的想法,竟是“此景此生难见,下次一定要带夏阳光来看看”。
阮媛媛重新返回帐篷,陪伴阮桥。
阮桥正在翻《席慕容诗集》,阮媛媛就坐在阮桥身边,陪她父亲一起看。
刚好翻到一首《孤星》:
在天空里
有一颗孤独的星
黑夜里的旅人
总会频频回首
想象着
那是他初次的
初次的
爱恋
诗,刚好应景。阮媛媛鼻头一酸。
刚才帐外的那颗星,就如同夏阳光,近若可摘,事实上却无法触及。他开朗热情,如那最闪耀的星,同时是她初次的爱恋,令她愈近深夜,愈频频回想。
只可惜夏阳光是颗流星,在璀璨,划过阮媛媛的天空,就消逝了。
阮媛媛用心底的一声叹息,埋葬了自己的这段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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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二年,十二月,缅甸。
这一处地方,气候潮湿,到了年末,仍是闷热。
一个年轻男人从一栋典型缅甸风格的建筑中走出来,这是他数月来,第一次能下床走路。年轻男人将双手放在栏杆上,放眼望去,大片大片的田。而田与田的中间,是因着雾气隐隐约约,无数的佛塔。
年轻男人注视前方,眸光幽黑,波澜不惊,如果换到半年前,他见到眼前所见,肯定会震惊、感慨、愤怒、但是现在,他很麻木。
男人勾起唇角,笑了起来,男人是俊朗的,但因为左边嘴角有伤,所以他的笑……带着重重戾气。
男人的眉角也有伤,增加了他的年龄,略感沧桑。
男人的左边胸口也有伤,肚子上也有……伤痕累累,就径直暴.露在他古铜色袒.露的上身上。
因为腿上也有伤的缘故,男人走得不快,他慢吞吞的走到寨子的最前面,那里有一群跟他差不多大少年们,这些少年本来在说缅语,见年轻男人来了,就改说中文:“阿光,你好些了?”
夏阳光点头:“好些了。”夏阳光说着,笑嘻嘻凑过去,伸手:“给我一支烟。”
同伴们将烟递过来,给夏阳光点上,夏阳光笑嘻嘻叼在口里,熟练地吸.吮和吐烟圈。
夏阳光是一个月前,还躺在床上时,学会抽烟的。
那个时候夏阳光才刚刚被大家从死亡线上抢救回来,他的四肢不能动,视觉模糊,口齿也难发声,唯独只有两只耳朵听得见东西,别人询问夏阳光时,他可以点头或者摇头。
那天,换妮娜照顾夏阳光,妮娜是个中缅混血的女孩,十五岁前都在中.国长大,所以妮娜上网看新闻,看得都是中.国的各种娱乐八卦。放着放着,就放到天城第一钻石王老五颜征民,弃国民女主播主动示好,新闻里又爆料,颜阔少心仪的是阮氏集团的千金……八卦新闻,自然会放出一些颜阮的暧昧视频,一起吃饭一起出游之类,证明新闻所言非虚。
夏阳光眼不能视,耳中听得清清楚楚,他这个人太聪明,脑袋里迅速就构建出新闻所讲的画面……
妮娜察觉出病床上夏阳光的异样,叫来了她的大哥:“大哥,他好像在哭喂……”
妮娜的大哥仔细观察了夏阳光三分钟,说:“他好像还想说什么。”
妮娜闻言,赶紧低头,凑近夏阳光唇边去听,听完,她告诉自己的大哥:“他想要一支烟。”
妮娜的大哥想了想,允许道:“那给他一支吧,虽说他现在这身伤,并不适合抽烟,但烟到底是能止痛的。”
大哥和妮娜都以为夏阳光是身痛。
点完烟后,妮娜的大哥觉得不对劲:夏阳光似乎在要烟之前,还说了些其它的话。
夏阳光在床上缓慢挪动自己的脑袋,摇头。
妮娜嗔道:“大哥,他就只是要烟!”
大哥释然:“哦……”
只有夏阳光自己知道,刚才,他眶中微微泛出泪花时,的确说了另外一句话。
那一刻,夏阳光双唇嚅动,发不出声,却打心底骂道:特么的她不爱我。
这是夏阳光第一次骂脏话,骂阮媛媛不爱他。或者说,她没那么爱他,他对于她来说,能那样轻易的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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