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了线，梁一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柳南家，回家去住，却无意间听见柳南母子在卧室里交谈。
“你这么等她，要等多久啊？总不能永远等下去吧。哎，我什么时候才能抱孙子呢？”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嘛，”柳南面露尴尬，“我只要能守着你们就好了，我得先找到哥……”
那声“哥哥”还没说出口，便被柳南母亲匆忙打断了，“哎，别再提他了，我都不想了，不可能了。”一瞬间，气氛冷了下去。
柳南脸色阴沉，他突然转头，见梁一程正站在门口，望着他。他勉强笑了笑，梁一程只觉得那笑苦涩得很。
哥哥？梁一程觉得奇怪，她从来没听说过柳南有个哥哥，难道又是她忘记了，她正胡乱想着，忽听大门“砰”的一声，像是柳南母亲关门离开。
“一程，”柳南走了过来，他又恢复了温柔的神色，“你刚才都听到了吧？”
他靠近梁一程，脱下手套，露出双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他把手翻过来，摊开掌心伸到她眼前。
梁一程倒吸一口凉气。他十个指腹全都凹凸不平，像是曾被挖去了肉般，伤得极深，梁一程不敢再看，“哥哥，你……”她脱口而出，那是第一次，她喊柳南哥哥。
柳南见她移开眼神，轻叹了一声，“吓到你了，抱歉。”
“我不是爸妈亲生的，是外边捡来的，警察说我是被拐卖的，自己逃出来，碰到了爸妈，他们自己的儿子也被拐卖了，可能同病相怜，就收养了我，是我运气好。”
原来那个所谓的“哥哥”就是柳南父母的亲生儿子，而他们对柳南的疏离感也根源于此，梁一程声音颤抖着，“这些伤是，是那些拐卖你的人弄的？”
“我不记得了，一程，你说过你也记不得很多事了吧。”柳南收回手，怕梁一程厌恶，退后几步，站得离她远了些，“我也不记得遇到爸妈之前的事了，他们说捡到我的时候我浑身是伤，还在捡垃圾……”
“对不起啊，一程，瞒了你这么多，这些伤多难看啊，我这样的人，怎么能妄想你会喜欢我……”柳南如做错了事般，低着头，表情很紧张，像在等待梁一程的责怪。
梁一程想安慰他，说不是他的错，他不需要跟任何人道歉，可心里似是被大石压着，堵得喘不过气来，他都这么可怜了，她就不能对他好一些么。
“我能有个家，有爸妈，有你，我早就满足了。我后来反省了很久，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太熟悉了，就算你答应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像恋人那样的对你，大概到头来还是像哥哥一样吧……其实我可能就只是怕，你跟别人在一起，我就没有家了吧，对不起一程，是我自私了，能原谅哥哥么？”
“以后你遇到喜欢的人，结婚生子，我都会祝福的。”
柳南几乎是咬着牙，才吐出那句话，可梁一程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中，丝毫没有注意。过去，也有不少人向她展示过各种情绪，不管多强烈，在她这里也只是轻飘飘略过，偶尔激起涟漪，也会迅速恢复平静。
可这次，愧疚和心疼如不断上涨的潮水，快要满溢，脑中竟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要不要试试看，和柳南在一起。
“矫情。”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梁一程吓了一跳，自从受伤后，她吃着柳南给她的药，便再没听到过那个声音，后来她嫌吃药头昏，每次柳南给她，她便悄悄扔掉，那个声音也再没出现，她以为她彻底好了，可现在，怎么又听见了。
“明知道你在家，还要和他妈说那些话，明摆着就为了说给你听……说什么不会当恋人，只会当哥哥，不就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不再防备他么。”
“他以为利用你的同情心，就可以把你留在身边么，真是一招不行，又来另一招啊，阴险的男人。”
梁一程仔细分辨，却还是分不清那声音是在脑袋里还是在耳边。明明是她自己的声音，可口气和用词却和她的习惯截然不同，就像另一个人在与她对话。是她自言自语么，梁一程想，很快就发现不是，因为她正在思考着，可那声音却依旧说个不停，说得都不是她想的。
“别说了。”梁一程在大脑里尝试和那个声音对话。
声音停了，世界恢复了安静，柳南见她陷入沉思，也不知她是怎么了，只能一遍遍道歉。梁一程刚想解释她短暂的走神，却突然听见，
“呵，梁一程，你好厉害啊，你向着外人呢。”
那声音比她原本的更低沉些，像她感冒时的声音，它似乎很喜欢冷嘲热讽，语气慵懒带着不屑。回想起来，那声音总在她激动时出现，随着声音一同出现的，还有一股诡异的力量，骤然将她拉出之前的情绪，让她重新回到冷漠的状态。
就好像那个声音的主人，不满梁一程对其他人有情感反应。
梁一程等了一会，那声音说完气话便消失了，她看向柳南，“对不起，你说什么了么？我头有点疼。”
“没什么重要的。回家以后也要好好休息，药要坚持吃，”柳南摸摸她的头，“药挺有用的吧？”
梁一程一怔，柳南的话没什么特别，就只是普通的关心，她却莫名觉得，他知道，她听到的声音，她吃药后的反应，他全都知道。
对柳南本能的不适感再次席卷而来，她身体僵住了，连本能的躲避都忘了，任柳南的手指，插进她鬓边的头发，手掌抚摸着她的脸颊，他的手，烫得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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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一阵钻心的疼，江连才发现他走神了许久，切菜竟切伤了手。
梁一程今天拆线，应该会回家住，他本想着终于又可以见到她了，要给她做好多好吃的，高兴得很，可现在，竟然有些害怕起来。
杀了宋合的真的是她么？可宋合上的是另一所大学，她应该和宋合没有任何交集，为什么要这么做？
脑海里，梁一程看着他，眼神柔和像穿过薄纱的月光，她温声问他是不是做噩梦了，指尖轻轻玩弄他的头发，不管她做过什么，一定都是有理由的，因为她是柔软的，只要向她示弱，她一定会不忍心的。
可江连无法忘记，
她从大火中缓缓走出，白色T恤上溅着血渍，乱七八糟，像是谁恶作剧的涂鸦。她抹了把脸，才意识到双手全是血，只是把脸弄得更脏，“哈……”她笑了，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
“姐……姐姐？”小小的江连蜷缩成一团，随即双手捂住了嘴。
梁一程看见了他，蹲在他面前，掏出颗糖递给他，“你没看到我，对吧？”
或许，只是或许，她什么都记得，一期，研究所，江世明，他，这就是她的游戏，她有自己喜欢的玩法，而宋合，就算没有恩怨，也可以杀着好玩。一股寒意从江连心底蔓延到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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