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仙长，又去取药了？”
苏府的开门小厮熟稔地冲袁清蕴打着招呼，从口中哈出气，摩擦着双手。
“快进来吧，在外站着还怪冷的。”
“多谢。”
袁清蕴露出笑容，苏府中蛇妖并未除尽，师兄的药他不敢经旁人手，为了保证药效，只能每日早晨亲自去药铺取。
他刚一踏过门槛，门房便急不可耐地关上门，打了个哈欠。
“仙师可要去小房中喝杯酒，暖暖身子？”
见身侧的青年看着他，小厮好心的提议道。
“我还要为师兄熬药，今日便不了。”
袁清蕴有事在身，对酒亦无兴致，婉拒了对方。
门房又打了个哈欠，看他无意，没有强求。离府中统一外出采买的时间还有一会，他打算回小屋中再睡个回笼觉。
大门却被人敲了几下，即便细微到不足闻的地步，但在这天微亮的清晨也格外引人注意了。
门房嘴中嘟囔着什么，反身去开门。
袁清蕴回头无意中瞧了一眼，从那门缝中见着荼白色的衣角。手中举着折扇的男子似乎也看见了他，扬起脸算是对他打了个招呼。
他客气地回了个礼。
“袁仙长。”
夙槐带着昏昏欲睡的小丫鬟在廊檐下望着青年，像是普通偶遇一般。
看到对方手中的药草，微微一笑：“府中有常备的草药，若仙长需要，可随时去取。”
她这几日想尽办法对周星罗下手，不是被设在院中的阵法压制，便是被叶迢迢严防死守，别说暗害周星罗，她连门都进不去。
就连熬药这种小事也被袁清蕴一手代劳，别无他法，她只能再从青年入手。
“都是些寻常药草，门派中弟子每次任务有额外补贴，苏小姐不必担心。”
青年提着药包走到廊下，不知有意或是无意的，挡住了廊外吹进的风。
这点程度的照顾对夙槐体温的帮助聊胜于无，她侧过身子轻咳着，和袁清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些府里的事。
身子附近的气温在不明显的提升着，就连被冷风吹醒的惊蛰也重新打起了瞌睡，最后一头撞在院外的红墙上。
“奇了怪了……”她捂着脑袋，满头疑惑地回到夙槐身侧。
“小姐，”像发现什么稀奇事一样，惊蛰瞪大了眼：“好暖和！”
“在说什么傻话？”
夙槐笑看着她，将手收进袖中，免得小丫鬟直接试探她的体温。
话这样说着，她却抬眼望向袁清蕴，捕捉到那来不及撤回的余光，二人都透着一股心知肚明的默契。
“谢过袁仙长。”
院中的阵法还未去除，夙槐不愿给自己找苦头吃。她在院外站定，在袁清蕴与自己擦身而过的那一瞬轻声道。
右手悄悄对准药包投出一缕妖气。
直到袁清蕴熬好药端给叶迢迢，耳尖那抹不自然的红也没有消下去，反而因为炉火的烘烤更为明显。
“袁师兄，你腰间的香囊着火了。”
叶迢迢一边用漏斗给周星罗灌药，一边看着袁清蕴惊慌失措拍香囊的滑稽模样。
香囊当然不可能着火，叶迢迢在师兄皱眉看过来时，三下五除二地把汤药全部灌进了周星罗嘴中。
她将碗放在一侧的小桌上，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开始装模作样地绣起来。
“……你这是在干什么？”
袁清蕴不知道先骂小师妹戏弄自己，还是先骂她快要呛死师兄的灌药手法，只能把怒气先压一压，把话题转向她现在做的事上。
叶迢迢抬起眼皮，懒洋洋地道：“自然也是给我敬爱的，亲爱的周师兄也缝一个香囊了。不然我们三个人里只有你系着相好的香囊，那像什么样子。”
“一派胡言，什么相好？！”
“是是是。”叶迢迢附和着他的话，懒得关心对方脸上不协调的表情是怎么一回事，她扔出一个布包，刚好砸进袁清蕴的怀里。
“兴许只是人家苏小姐把自己绣的香囊和庙里的混一起了呢，还这么凑巧的——挂在了你身上？”
袁清蕴弄不清叶迢迢话里的含意，他低头打量着刚才扔过来的布包，赫然是夙槐去庙中求的护身。
针线和花样和腰上挂的正好是一个绣娘织的，袁清蕴将两个香囊翻来覆去对比好些时辰，瞧不出个所以然。
叶迢迢出现在他背后，恨铁不成钢的夺过他手上的东西，指着一处针脚道：“我竟还不知道师兄你不识字。”
袁清蕴身上所配的竹绣下，有之前缝上的线段，他将香囊里的香料取出，翻过面来，一个“苏”字在光线下慢慢现形。
“别瞧了，袁师兄。你装的实在是不像样，还没我在师兄面前显得正常呢。”她绕到青年前方，蹲下，带着点婴儿肥的脸上满是好奇：“所以，袁师兄，你是什么时候对人家苏小姐见色起意的？”
叶迢迢的话让他险些拿不稳手上的东西，一张脸憋得通红，就当叶迢迢以为他会骂自己几句后，袁清蕴却猛地起身，快步走出了房间。
留在屋中的叶迢迢耸耸肩，接着去绣手上的布包。
周星罗的院中插不进去眼线，这番谈话也进不了夙槐耳朵。每过一日，她就越心慌一日，害怕哪日周星罗就这么醒来，用他那摇铃摇得她魂飞魄散。
在袁清蕴面前动手不能太过明显，早晨的那点子妖力让周星罗多梦魇一会就不错了。让其凭着这点东西走火入魔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她的修为做不到杀人于无形。
灵蛇似是感觉到她心情不虞，伸出头来绕着夙槐的手缠上一圈，绿豆大小的眼睛盯着她瞧，一副傻楞样子倒是将她逗笑了。
“小姐，夫人差人送了些柳福记的糕点。”
惊蛰端着点心盒子放在一侧的石桌上，灵蛇没来得及躲回去，和小丫鬟对视个正着。
她口中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声，却看见自家小姐拍拍小蛇头，将它放在了地上。灵蛇冲她嘶嘶叫着，爬向了院子中的那片小竹林中。
夙槐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神情淡淡，她看向盒中甜得发腻的泥糕，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人影。
“母亲可记得给几位仙师的份数？”
小姐不提那条蛇，她也就当作没看见。惊蛰回忆着去拿点心时的景象，摇摇头：“想是没有，夫人不爱吃点心，这一份是特意遣人去买的。”
末伏被夙槐借去给苏夫人，拿点心盒子时给她传了话，若夙槐还想吃，何蓉再叫人去买。
柳福记的东西在江州城虽是抢手，但凭借着苏府的能力，多买几份不过是顺手的事。
“既如此，把这份送去给叶仙师吧。”
一举两得的事。若是因此拉近了和叶迢迢的关系，就能趁着对方疏漏弄死周星罗。
惊蛰提起盒子，临走前又问：“那袁仙师呢？”
“袁仙长修道多年，口腹之欲想来不强，叶仙长年纪尚轻，对这甜食或许还有些食欲。”
夙槐右手撑住下颌，思考着，随口糊弄几句。
猜出袁清蕴对她暗自有情后，夙槐就觉得他是个再好不过的阵眼容器。
那香囊确实是寺庙统一售卖的东西，但就如分发给府中众人的护身一样，如今都成了构成苏府噬魂阵法的阵具。
之前的荷包，现在的香囊，都是与日常相关又便于携带的东西。
不过这些外物难保不会在开阵时失效，所以最为关键的的阵印她早就通过其他手段种下。
阵眼对苏府这种大阵尤为重要，毫无灵气之人不可选用，对她无情之人不可选用，脱离凡胎的妖魔鬼怪不可选用。望月门弟子的到来，无疑是雪中送碳，袁清蕴的生情，更是锦上添花。
除开周星罗这个变故不谈，简直就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在三人之前，末伏才是她的阵眼选择，和府中其他资质全无的普通人不同，末伏身上有修仙的灵根，即便无人传道于她，她也脱离来毫无灵气的行列。
略微一思考的功夫，惊蛰已送完食盒回院，她想起叶迢迢接过食盒后的模样，张口道：“叶仙师说她很喜欢，让奴婢替她谢过小姐。”
“……若是之后还有，也记得给她拿些去。”惊蛰顿了顿，有点犹豫：“说是之后会多帮小姐注意袁仙师。”
她不知道这句话里的含意，但和对方多日来的接触还是让她问道：“小姐，袁仙师可有古怪？”
夙槐不清楚叶迢迢了解什么，于是摇头道：“我未曾察觉，大概是叶仙师在说玩笑话吧。”
明日便是同袁清蕴约定的外出之日，夙槐担心有变故，于是又问：“你刚才去仙师院中时是否看见了袁仙长？”
“院中只有叶仙师二人在，没有他人。”
夙槐眉头微蹙，转头见灵蛇闲适地趴在竹枝顶头，些微松了口气。
她稍稍拾缀身上衣物，忆起前两日惊蛰提到的苏老爷回府一事，不知怎的，府中上上下下都没有动静，何蓉也没在她面前提起过。
她心下有点疑惑，需要去同苏夫人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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