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四点半,何玲才从杜晓锦家里离开。
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在脑子里烟花似的,接二连三地爆炸,想要停下仔细想想是做不到的。
从大马路拐上小路,这是一片破败不堪的红砖小平房,土路四通八达,生人来这里绝对会遇见鬼打墙。
“鬼打墙”在华丹大厦后面的一片区域,何玲的家就在这里。
何玲记得自己有一段时间是由一个下巴上有痣女人养大的,她具体长什么样子,何玲记不清,等脑子开化了能记住事儿了,那女人也消失了。
漂亮女人在华丹待不久的,就好像是春天的桃花,哗啦啦开满一树,下几场雨,刮几场风,花瓣落了一地,树上再无粉色,这个春天也算过完了。
女人走了,房子就变成了何玲的,屁大点孩子还真守住了这一亩三分地,一直住到现在。
钥匙插进锁孔里,哐啷啷用力推两下,门才能打开。
刚一进门,就有人扑上来,把自己前前后后转着圈看了一遍。
是何依,自己从小相依为命的人。
“你去哪儿了?你要吓死人啊?为什么不会我信息?”
好一个哲学三连问。
何玲迷迷瞪瞪地把黑屏手机在何依面前晃了晃,“没电了。”
洗漱池就在门口,何玲直接洗了把脸,凉水往脸上一泼,清醒了大半。
何玲挂着一脸水,被何依擦桌子似的用毛巾呼噜,何依呜呜噫噫地挣扎,透过毛巾去看她生气的脸,何玲自知理亏,也只好闭嘴不惹对方更加生气。
何依人不仅长得不高,还顶着一张长满雀斑的娃娃脸,眼睛圆睫毛长,看起来像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和整天拽得好像谁都欠她二五八万似的何玲完全不同。
何玲脱下外套,一张小纸条掉了出来。
她捏着纸条,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凑到何依身边,用肩膀顶她,“别生气了,跟你说个好玩的事儿。”
何玲故意省去了自己被人追杀的事儿,把昨晚的事情掐头去尾不要中间,剩下一堆无污染、无公害的健康可食用部位,果不其然,下一秒何依捂住嘴巴,少女心都快从眼睛里飞出去了。
“美救英雄!”
救个屁。
杜晓锦肯定不承认自己是英雄,那何玲自然也不承认对方是美女。
两个人脑袋顶脑袋,何依蹭蹭她说道,“打开看看。”
何玲一打开,上面写着一串数字,还有地址。
纸条背面写着:无糖豆浆加两个油炸糕。楼下红色摊儿。
何玲想,谁要给你买早饭。
“哦——”何依拖着长声,揶揄她,“当幸福来敲门~”
“少看点言情小说吧,脑子看坏了。”
“切,你脑子才坏了,当幸福来敲门是电影。”
何玲:“...哦”
“孩儿们,开门。”未见其人,光听声音就知道此人必定是一个“妖言惑众”的美女,“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佳桃姐姐!”何依几步飞到门口。
“早饭。”佳桃晃晃袋子,递给何依。
“早,佳桃姐。”何玲对着佳桃说道。
佳桃点点下巴,呼噜了她一把头发,算是问过早了。
何依美滋滋地把早餐放在小桌子上,三人席地而坐。
小屋子不大,但三个人刚好是一个既拥挤又温馨的人数。
佳桃是邻居姐姐,平时三人也是有事没事挤在一起,在这邻里不和、三句骂两句的地方,感情堪比桃园三结义。
“所以,发生什么事儿了?”
何玲把事情又跟佳桃复述了一遍,期间穿插何依精彩旁白,愣是貂续狗尾续,讲的桃花乱飞。
何依果然还是把脑子看坏了。
“不错,”佳桃咬着油条,点点头,神色暧昧,“好事将近啊何玲小同志。”
何玲看出她揶揄的意思,“哪跟哪儿啊。”
脑子坏掉了的何依这下倒是一点就通,“那不然人家闲的救你这么一个脸臭嘴硬的石头蛋子。”
何玲:...那她可能确实闲的。
“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同性恋。”
关于自己是同性恋这个事儿,她没藏着掖着,心大如斗地认为这就是天生的,纠结个屁。
反正自己和何依不一样,她从来也没想过要和谁以恋人的关系共度余生。
“总而言之是个好事呀!”
好事儿吗?
何玲蹬自行车,驮着何依去上班,那几句话还是在脑子里翻来覆去的。
何依在一家旅馆当前台,何玲把何依放下以后,可能满脑子都是杜晓锦,一不留神还真去了她家。
路过楼下,在一堆小摊中找到了杜晓锦纸条上的“红色棚子”。
“一袋豆浆两个油炸糕。”
何玲一路晃荡,找到杜晓锦家。
她站在楼下往上看了看,黑色的电线和爬山虎纠缠在一起,铺了一面墙,每户人家的外挂小阳台都堆满了东西,还有不少窗户下挂着大葱啊不知道装什么的袋子。
墙皮虽然有脱落,但总的来说,比何玲住的地方要体面多了。
何玲爬到六楼,被铁门拦住去路。
这人真行,居然把六楼封起来了。
应该没走错吧,何玲张望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进去。
她把铁门拍得哐哐响,两户人家无论哪家都没有要来开门的意思。
楼下的老太太倒是不乐意了,打开进户门,隔着防盗门破口大骂,“**的杜晓锦!大早上的就开张啊!”
何玲被骂得一愣,她是烂人堆里长大的,从小耳闻目染,但是在这么一个她自以为“体面”的地方听到这句话,就像在圣贤书里看到黄段子一样大为震惊。
震惊归震惊,自己才不是忍气吞声的主,挑着眉毛想要下楼骂回来。
杜晓锦终于出来了,叫了一声“小玲”,笑意盈盈地下楼开门。
“你别理她,门口有铃儿,”她指给何玲看,“敲门偶尔会听不到。”
何玲看见门铃就在自己刚刚敲过的地方,一时间有点佩服自己的眼瞎。
杜晓锦已经化完妆了,头发有点乱,还穿着睡衣,整个人毛茸茸的,“你吃过早饭了?”
何玲点点头。
“分你一个油炸饼,陪我吃点。”
杜晓锦把豆浆袋子悬在碗上,刀尖儿一戳,豆浆哗啦啦流进碗里,一滴没撒。
何玲有点佩服,回去给何依演示演示。
她从冰箱里拿出小菜,又拿了两颗水煮蛋。
“甜的?”杜晓锦小小嘬了一口豆浆,蹙眉问道。
完了,忘了不要加糖这回事儿了,何玲摸了摸鼻子,但是转念一想,谁家豆浆不是甜的啊。
她大摇大摆毫无悔过之心,“昂,忘了,不好意思你将就一下吧。”
杜晓锦点点头。
何玲把鸡蛋和炸糕吃完,发现杜晓锦还真一口没再碰豆浆了。
“我有糖尿病。”杜晓锦悠悠地说。
何玲有点心虚但不多。
“有点浪费了。”
何玲:。
她拿过豆浆,几口喝了个干净,放下碗想打嗝,杜晓锦正笑意盈盈地盯着自己,支着下巴用纸擦掉了她粘在嘴边的豆浆沫儿。
“嗝”就这样卡住,打不出来了...
杜晓锦脱下一半衣服,搂在胸前。
触目惊心的一大片青紫,从左肩一直贯穿到后腰,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二的后背。
药剂喷上后背的瞬间,杜晓锦浑身剧烈地一颤。
平时自己受过的伤可比杜晓锦的还厉害,也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自己看久了不当回事儿,总之就是感觉没有杜晓锦的疼。
杜晓锦感觉身后的人好长时间没有反应,拍拍何玲的腿,怎字儿还没问出口,杜晓锦被冰凉的药水激地瞬间往前一弹。
杜晓锦:...
突然很想回头给那人一套双峰贯耳。
一惊一乍的上药结束,杜晓锦露着后背等药变干,长发和衣服堆在胸前。
何玲在她身后收拾药瓶。
片刻后,杜晓锦把衣服放下来,何玲正搂着药瓶盯着她发呆。
杜晓锦取下皮筋,长发倾泻而下,她伸手将后发梳到后面绑起来,冲何玲扬扬下巴,“把衣服脱了。”
何玲:?
什么意思?
何玲立刻“西子捧心”,十分警惕。
杜晓锦看她那呆头呆脑的样子,忍俊不禁,眼睛弯成猫尾巴,在何玲下巴不轻不重地扫了一下。
什么意思!
她又不是柳下惠,可整不了坐怀不乱那一套啊。
“上药。”
哦...上药啊。
何玲悻悻地把外套脱掉,杜晓锦拿着药,笑眯眯地凑近她,“想什么呢你?”
“没有...”
“哦——”
之前何玲受伤都是何依帮她上药的,还没有别人这么皮肤贴皮肤地靠近她,何玲一时间觉得自己似乎有点...雀跃?
说不上来,反正杜晓锦略凉的手指略过的地方带着不能忽视的战栗。
自己心猿意马,杜晓锦啪啪在肩膀上一拍,示意何玲穿好衣服。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好像看到了什么不顺心的消息,漂亮的眉头皱在了一起。
“你一会儿有事儿吗?”
何玲其实是没事的,但是她总觉得如果自己实话实话,会给自己惹很大的麻烦。
“有事儿,要回去给我叔看场子。”
杜晓锦一挑眉,何玲觉得自己这谎话要露馅了。
“好吧,一会儿我要出去一趟。”
何玲几乎是下意识问道:“受伤了还出去?”
“上班挣钱啊妹妹仔。”
想到杜晓锦是为了救自己才受伤的,早年夭折的良心死灰复燃,狠狠地痛了一痛。
既然这样,自己也回家吧,昨天折腾了一晚上,现在困得不行。
杜晓锦去收拾东西,何玲站在门口,看着那四方四角的门锁头疼,不知道怎么开。
如果把杜晓锦叫来,何玲觉得自己肯定会被认为是弱智,但是这破锁七扭八转的就是打不开,何玲又急又羞,完全忘记一会儿只要跟着杜晓锦出门就好了。
正一脑门子官司时,身后突然拢过来一阵香味,耳尖转来毛茸茸的痒意,杜晓锦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侧身把门打开了。
何玲感觉自己耳朵脸颊热得快爆炸,不敢去看杜晓锦,刚想要落荒而逃,门被杜晓锦关上了。她笑意盈盈地问:“记住了吗?”
何玲摸摸鼻尖,点着头把门打开了。
“明天还要拜托你帮我带早饭了。”
“知道了。”
“还有...”杜晓锦看着她。
何玲心想,记得,豆浆不加糖。
“我没有糖尿病,逗你玩儿的。”
草!这坏女人!
这能是好事儿?何玲坚定地迈着步子离开是非之地,后知后觉地想,自己是惹上一个大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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