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京城。
中午十二点刚过,陈昭就进了教室。
此时午休还没结束,一般四十分钟之后才有学生陆陆续续进来。
陈昭手里拎了一袋煎饼果子,四下无人,他从桌肚里拿出一盒原味牛奶,就着饼子一口一口吃起来。
偶尔有学生路过,远远听见脚步声,陈昭都会警觉地抬起头,做好随时藏饼的动作,直到认清不是自班学生,他才短短地舒了口气,放下心继续吃。
饼子有点大,老板料给得足,几乎将陈昭大半张脸都挡住。
担心秦臻又提前抵达教室,他吃的又猛又急,险些呛到,等到外面那层蛋皮终于吃完,他迅速将防油纸袋捏成一团,就着塑料袋一并扔进后门垃圾桶,然后把窗户开到最大,张嘴驱散食物的香气。
毁“尸”灭迹结束,陈昭仔细检查一遍上身,确定没有任何味道残留才安心掏出数学卷子。
上午老师让他们修改错题,明天上课前要检查,可陈昭的分数实在不容乐观,他认真听了,还是听不懂,只好对着错题咬笔头发愁。
没过一会,一阵嬉笑吵闹由远渐近引起了陈昭的警觉,他很快分辨出里面有秦臻的声音,为了不让对方又有理由找茬,他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尽量降低自身的存在感。
“嗒、嗒、嗒。”
但他的希望一如既往落了空。
脚步声消失在陈昭的正前方,那人俯下身,伸长双臂撑在陈昭桌子两头,将他整个人笼罩在自己阴影之下。
陈昭下意识放轻了呼吸,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数学试卷被人抽走,却连头也不敢抬,他虚握着手指,盯着黄色桌面上的浅色倒影发呆。
秦臻歪头,刚看到分数就发出一声讥笑,他把卷子卷成筒,敲了敲陈昭的头,“你怎么这么蠢,嗯?老师讲了十几遍的东西还不明白?”
打得不痛,但侮辱性极强。
见挑衅没有反应,秦臻垂眸,安静地注视着他,卷筒却一步步下移,扇了扇陈昭的脸。
“够了!有完没完!”
陈昭似是终于忍到了极限,他愤怒地朝人大声喊叫着,像一颗即将撞击过来的小行星,他腾地一下子从座位上弹起,椅子划拉出一道长线,声音刺耳。
还未等秦臻反应过来,他便抓着人的头发狠狠往课桌上撞,拳头如雨滴般疯狂砸向秦臻丑恶的嘴脸。
看着对方满身是血向自己跪地求饶的废物模样,陈昭的肾上腺素在此刻到达高-潮,他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邪恶想法,将秦臻用力踩在脚底下碾压。
“让你欺负我,让你欺负我!你这种人就应该死掉!”
“——你出车祸死掉就好了!”
啪的一声,不轻不重,陈昭被打得偏过头,激烈幻想被强行打断,他捂着脸,目光茫然地望向面前似笑非笑的秦臻,四目相对的刹那,对方完好无损,他的脸颊却散着刺痛的痒意。
秦臻面不改色地收回手,拍了拍,语气平缓,“有时候我很好奇,你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说完,他顿了顿,神情认真地补充,“下次再当着我的面发呆,就把你的脑袋剖开看看。”
挨打带来的羞辱和威胁令陈昭感到一阵惊悚,他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完全被对方无耻的要求震惊到了。
他有点怕,却还是怯着声音为自己讨回公道:“不要,凭什么……啊!”
他刚说出这句话,自己的头发就被秦臻拽住了,头皮的刺痛迫使陈昭仰起头,罚站似的站起来,秦臻比他高出一截,往上扯的时候陈昭甚至要踮起脚,他十指无力地抠挠秦臻的手臂,痛苦地求饶,“痛、痛……”
秦臻无视,问,“要不要?”
陈昭痛得嘴唇发白,眼眶都红了,他不住地点头,“要,要。”
秦臻这才松开手,掌心处还粘着几根被拽断的头发。
失去了重心,陈昭一下子跌回座位,他捂住发麻的头皮,又把自己蜷成一团,身躯不住地后倾,直到背部抵上硬冷的后桌边缘,再无退路。
见他这样,秦臻笑了一声,好玩地去碰他颤抖的睫毛,连带着心情都好上不少,临时决定今天不再刁难陈昭又吃煎饼果子一事。
他摸了摸口袋,慷慨地往桌上丢了张饭卡,“明天跟我一起吃饭,以后少吃你那没营养的饼子,葱味又大,臭死了。”
可是从第一次警告开始,陈昭就没再让老板放葱了。
他不说话,看秦臻的眼神像见到农村里逮到谁就咬一口的红眼恶狗,秦臻却当他默许了,满意地拍拍他脑袋,转身跟自己兄弟出去打球了。
直到几人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见,陈昭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才稍稍松懈,头皮还是痛的,他抽着鼻子,眼泪止不住地大颗大颗往下砸。
他胡乱用袖子抹了把,一边问候秦臻的祖宗十八代,一边把饭卡摔在地上,泄愤似的跺了几脚。
“呜呜……臭狗屎,你算什么东西……狐假虎威、狼心狗肺、小人行为!”
“……你在干嘛?”
人刚进教室就见到陈昭发疯,他垂眸冷淡地瞥了眼,嫌吵。陈昭却吓得原地跳了一下,眼眶还含着泪,鼻头红红的。
他一下子就认出这个人是谁,但也明白对方肯定不认识他,准确来说这个班上除了秦臻,每个人都拿陈昭当空气。
他以为对方是在关心自己,索性破罐子破摔问:“你知道我、我的名字嘛?”
那人皱眉,没有回答。
陈昭心道果然如此,变得更加悲伤了,他哽咽着摇头,“没事,我随便问、问问。”
对方并不指望自己能从这个小结巴嘴里得到像样的回答,他甚至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陈昭,浑身低气压地拉开第二排中心座位,趴在桌子上补觉。
陈昭后知后觉感到尴尬,他搅着手指,也不好意思再大声喧哗,于是灰溜溜地把饭卡捡起来擦干净,一边抹眼泪一边对着卷子上的错题发愁。
他悲哀地想自己的人生都这么痛苦了,大脑还不知死活地背叛他。就在陈昭一筹莫展的时候,他意外发现秦臻丢回的试卷里竟然还藏着另外一张。
都说字如其人,秦臻的卷子和他外表一样,阳光干净,开朗爱笑,但只有陈昭知道这个人内里坏透了!
他恶狠狠地盯着上面几近满分的数字,嫉妒到眼睛都发红。
凭什么秦臻每天贪图享乐成绩还能这么好?
凭什么他能得到那么多人的喜欢?
那些人的眼光是该有多差,才会喜欢一颗烂到生蛆的**苹果!
陈昭看见这两个字就作呕,他生气地把试卷揉成一团从五楼抛下。
他恶毒地想,如果掉下去的不是试卷而是秦臻该多好。
如果、如果秦臻死掉就好了!
坐在第二排的人啧了声,突然坐直了,他不耐烦地回头,“是你在说话?”
陈昭全神贯注地幻想着,手臂都掐红,他被突如其来的询问吓一大跳,愣愣地看一眼除了他俩就阒无一人的教室,无措地摆了摆手,以示清白,“不是我。”
他应该没有走火入魔到说出自己的心声吧?陈昭心有余悸。
对方似乎也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是陈昭在说话,他皱了皱眉,两指抵住胀痛的太阳穴。
从刚才开始,他就莫名听到类似苍蝇蚊子的恶心嗡嗡声,一阵一阵的,但仔细听,又好像是人在嘀咕说话。
他深吸一口气,烦躁地搓搓脸,站起身的同时拨打了一通电话,对面那头几乎是立刻接听,陈昭悄悄竖起耳朵,却发现对方全然在用外国语进行交流,他甚至说不出这是哪个国家的语言。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罢了。
声音渐行渐远,陈昭却趴在桌上叹气,又开始捏着笔对试卷发呆。
暑假将近,学校针对准高三的教师召开了一场动员大会,下午的课临时改成自习,秦臻一听,立马叫上好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小超市走。
经过最后一排,他踢了踢陈昭的桌脚,问:“吃不吃冰淇淋。”
人一吃饱喝足就容易晕碳犯困,陈昭的眼神迷离,头一点一点,秦臻单手插兜盯着他,在他脑袋即将磕到桌面的瞬间伸出手,结果陈昭见是秦臻,硬生生把哈欠吞了下去,身体坐直,警惕地摇了摇头。
秦臻笑了,不知道是无语还是气的。他见陈昭桌面空空如也,走讲台上拿了几张刚发的试卷,然后一勾手,臂膀圈过陈昭的脑袋拎着他站起来。
“那就是吃的意思,走。”
打一巴掌揉三揉向来是秦臻的手段,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他这个方法却对陈昭屡试不爽。
离了教室空调,温度一下子升高,陈昭身上冒了层虚汗,他本能地抗拒秦臻的贴近,不止是因为热,还因为对方是个坏蛋,让他感到恶心的存在。
但他稍微挣扎一下,秦臻就会死死掐住他,哪怕自己面上还在跟老师友好打招呼。
陈昭的皮薄,手腕又细又瘦,随便掐一下都能留道红痕,他疼的眼睛泛起一层水雾,心里骂死这两面三刀的家伙。
等一行人到了超市,秦臻低头,被陈昭这副忍辱负重的模样逗乐了,他想摸陈昭的脸,但被躲开了,“想吃什么?自己拿。”
陈昭毫不犹豫地挑了根最贵的,秦臻戳了戳他额头,看不出一点怒,“出息。”
选完雪糕,他拉着陈昭去结账,见收银台面前还站着一个人,他怔了怔,笑着上前打招呼,“阿琛?这么巧,我听伯母说了你的事,腿伤养好了?”
相比较秦臻的热情,对方只是冷淡抽回胳膊,审视般打量他们一眼。
陈昭见状心里总算舒坦了,原来对方不止不记得他,就连秦臻也忘了。
能看到秦臻吃瘪,陈昭别提有多开心。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疯狂上扬的嘴角,却措不及防撞进一双黑色眼眸,没等他做出反应,对方的眉头瞬间蹙得更紧,遇见瘟疫一样头也不回地走了。
秦臻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他冷笑一声,啐道:“操了,没妈的东西,装什么。”
都说骂人不骂妈,陈昭从没听过这么难听的话,但从秦臻嘴里冒出来他一点都不意外,因为这人就是素质低下的代名词。
他颇为好奇地看对方扬长而去的背影,手指感到一阵凉意,他低头把融化的雪糕舔净了,无声反驳:你最没妈。
吃完雪糕,两人一前一后回了教室,陈昭老远就听见班级里面闹哄哄的,他好奇地走近,却看见许多人都围在最后一排,——他的座位附近。
然后视线下移,他发现地上躺着一个脏兮兮的米黄色书包,稀奇古怪的东西散落一地。
他的脑子嗡的一声,跟做梦似的,他瞬间推开众人把东西护进怀里,而肇事者非但不帮忙,还加入大部队用鼻孔瞪向陈昭。
他们没好气道:“陈昭,你真是一个扫把星,你害我们都被骂了。”
陈昭气得想笑,他合理怀疑这群人统一在哪个歪门邪道机构进修过。
书包掉了又不关他的事,为什么不把撞掉书包的人揪出来打一顿?合着看他最好欺负呗。
他一动不动,对他们的道德绑架充耳不闻,心里却希望这时候横向劈来一个大砍刀,最好把他们的上半身全部砍掉,喷出来的血就当泡温泉了。
秦臻烦躁,抄起黑板擦朝人砸了过去,“我□□爹的一群怂逼,被骂了不知道骂回去?跑来狗叫什么?”
空气一时间滞住了,所有人不可思议地瞪向秦臻,而他竖起中指,呸了声:“一群傻逼。”
坐在这里的哪个不是官富二代的子女,虽然比不上占大头的蒋家秦家,但到底是群养尊处优的少爷小姐,如今被人指着鼻子一通难听恶毒的骂,多少都有些沉不住气。
叶文昊双手向下压空气,站出来当领头,“臻哥,你误会了,我们骂的是陈昭。”
有人意识到不对,想要阻止叶文昊继续说下去,却反被他按住手掌拍了拍,“别担心,没事……”
他转头提高音量,“反正你平时欺负陈昭我们都看在眼里,这样,臻哥你卖我个面子,这事儿就这么算了,行吗?”
秦臻看着他,笑了。
叶文昊也跟着笑。
但下一秒,秦臻就抖落起书包,使劲拍向叶文昊的脸,“我他妈给你脸了!”
“我操了,你讲不讲道理啊!”
叶文昊被这么一砸,火气也上来了,他挥着拳头过去,却又被对方一书包拍回来。
“别特么忘了城建花园的项目还是我小叔解决的,我特么就是理!让我不痛快,你们全家都给我喝西北风去!”
秦臻踹了他两脚,把他鼻子揍得直涌血。
叶文昊本来还在挣扎,听见这话,瞬间不动弹了。其余人也顾不得看戏,纷纷把秦臻拉开,就他这样下手不知轻重的,把人打死都不知道。
他们动静闹得太大,最终还是把隔壁楼的老师引来,她一脸严肃地把肇事者和叶文昊叫走,却唯独忘记了秦臻。
教室再次恢复了安静。
秦臻手受伤,血还在往下淌,陈昭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不敢相信这一切发生再到和平解决仅仅才过去五分钟。
他见秦臻一脸嫌恶地把书包丢了,甩甩手,然后拿湿纸巾擦拭,他惶恐地别开眼,心里有关对方的可怕形象再升一级。
而秦臻百无聊赖,双手后撑在桌面,盯着陈昭单薄微抖的背影发呆,他用鞋尖踢了踢他后背,“你抖什么,我又没打你。”
陈昭把包翻来覆去,就差掏出个洞,他面色惨白,强忍着内心的恐慌,“娃娃不见了。”
秦臻微微惊讶,他还是第一次听说陈昭喜欢娃娃,他蹲下来看一眼那堆垃圾,“那正好,把你这堆破烂还有那个破包都丢了,我给你买新的。”
他耐心补充,“你喜欢什么款式的娃娃?”
但陈昭后退一步,表情相当不自然,他甚至不敢看秦臻的眼睛,吞吞吐吐道:“不是……我不喜欢娃娃。”
秦臻不明白,“不喜欢娃娃你带学校干嘛?”
陈昭却无论如何都不愿再回复了,他慢吞吞挪回座位啃食自己的手指,瞪大眼睛凝视每一个有嫌疑拿走娃娃的人。
这个人一定很恨他,而且想要威胁他。
他不敢想象那个东西要是落入秦臻的手中,自己会死的有多惨。
秦臻皱眉,很想现在一脚踹倒陈昭,从他嘴里逼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那是他一贯的做法,但他忍住了。
他歪过脑袋,侧身打量起墙角的摄像头。
他知道那里一定会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且远比从陈昭嘴里说出的多。
秦臻前期主打一个谁都瞧不上,骂人不分你我他爹哥妈,不过脏话不敢当他妈的面讲,怕被抽。为了不影响大家观感,我会斥责他让他少讲点脏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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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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