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里，沈言感受着徐徐的微风，膝盖上放着一本盲文书。面对院子里的花团锦簇，沈言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没有十八岁应该有的肆意和活泼。
身旁的管家看着一动不动的人儿，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小言很少说话，总是坐着，也不愿意动。都怪这眼盲，导致小言一点都不受老板的喜欢。每每老板想说什么的时候，看到小言这个样子总会默默叹口气，转身离去。
沈言能感受到身后有人在看他，不用想也知道是管家。
管家在这里干了几十年了，对这里的感情很深厚，对他也是十分照顾。整个别墅，真正关心他的人其实没几个。当然，这里面可不包含他的父母。
即便看不见，沈言还是闭上自己的眸子，闭目养养神。
手上这本，其实是高考的相应教材。沈言昨天做题做到了很晚，因此今天一天都没什么精神。要不是外面风舒服，他也不会出来醒神。
管家在一旁的角落站着，就听到屋内传来小跑的声音。
不一会儿，做饭阿姨张妈便跑了出来。
“老吴，我听见老板的车开进来的声音了，你快去大厅等着吧。”
闻言，吴叔赶紧从小门和张婶一起走了进去。
沈言感受着身后的脚步声，并没有回头。
大厅里面，一个目露凶相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手上带着名表，穿着西装，年纪四十来岁。眉宇的褶皱能看出来，这人应该经常心情不佳。但此刻，人确实明显处在暴怒的状态。
“沈言呢？”
“老板，小言在后花园。”
男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了缓自己说话的语调：“让他书房来见我。”
“好的。”男人没有理，径直往楼上走去。木制的楼梯在踩着时传来沉闷的声响，搭配着其他的木制家具，将整个房子衬出了昏暗的感觉。
吴叔见人上去了，连忙从角落里面拉出了一副轮椅，展开，往后花园走去。
沈言闭上的眼睛在后面滚轮的声音传来时，慢慢地睁开了。
“小言，老板回来了，让你去书房呢。”吴叔把轮椅推到沈言旁边，靠着他坐着的椅子。
感受到一旁靠着的轮椅，沈言又听到吴叔的声音，难得地皱了一下眉。他这个爸，性子急躁，也看不惯他慢悠悠摸索着走路，特地让管家给他弄了个轮椅，能快点到各个地方。
“好。”沈言回道。他慢慢起身，然后凭着记忆摸到了轮椅的把手，随后又慢慢坐下。
“小言坐好了，那我们走了。”
“嗯。”
吴叔推着沈言走过了小门，往里面电梯的方向走去。整个别墅里面，没有一道坎，周围尖锐的地方也打磨得圆滑，使一个盲人不会伤者自己。
随着电梯上到四楼，门一开，沈言便闻到了空气中蔓延出来的烟味。他爸一般也抽烟，但不会像今天一样这么猛。
待到轮椅推到沈钦眼前时，沈钦才抬抬眼皮，对着吴叔说道：“你先下去吧。”
吴叔担忧地看了眼沈言，然后关门下了楼。
沈言整个人坐在木制的轮椅上，长期的不运动导致身体瘦弱且苍白，加上精神不好，整个人看上去没有生气。
沈钦没有看沈言，待到管家走后整个屋子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在这种沉默中，沈言紧张地攥紧了轮椅的把手，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妈呢？”沈钦突然开口。
“出去了吧。”
“一天到晚就知道出去！怪不得，怪不得……”沈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接着往下说。
“沈言，最近课上的怎么样？”
“挺好的。”沈言不知道为什么他爸突然关心他的近况，但确实没什么可以说的。
沈钦重重地吸了口烟，“我们家，对你还好吧？”
这句话，莫名其妙的。
沈言抬起头，“看”向说话的那个方向，即便他看不见，可确实明白不了他爸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看着沉默寡言的人，沈父索性摊开了说：
“沈言，我做了亲子鉴定，你和你妈的都做了，你不是我们沈家的孩子。”
说实话，刚听完，沈言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点都不够用。怎么这么一句话，他不理解里面的意思呢。从看不见的眼睛中，沈言表露出了迷茫。
沈父却不愿意多说了，“你下去吧，等你妈回来，我跟你妈说。”
“刚刚那句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吗？”沈父现在脾气很糟，他对着沈言大声喊道：“你是一个不知道从哪来抱错的孩子。你在这里享受了十八年的同时，我真正的孩子还不知道在哪？怎么样，这可以了吗？”
沈言的头好像被重物狠狠地敲击了一下，又一下。他麻木地推动轮椅，麻木地推进电梯间，手指精准地摁到了一楼的按键，下了楼。
他无暇顾及任何人，只是沉默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不管周围人嗡嗡嗡的话语。
待到真正没人的时候，他木着的这张脸才缓缓松懈下来。但接受到这波冲击的他，脑袋里装不了任何的东西。他开始不自觉地回忆，长大，记事，种种画面在他脑海中搅成一团。
眼泪不自觉地一颗一颗滑落，沈言也没有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妈妈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沈言，出来吃饭了。”
沈言没有说话，可能是因为不动了太长时间，他甚至忘了该怎么说话。
“这件事情我们会处理的，你已经在里面一天了，起码出来吃点东西。”沈言妈妈的脾气相对来说没有很差，此时显出几分温柔来。
“管家，房门钥匙呢，你来开一下门。”外面，女声还在响起。
抹了一把眼泪已经风干的脸，沈言收了收刚刚的情绪，从轮椅上起身，往门口方向走去。
“妈，我来了。”
“楼下吃饭，你爸已经走了。”沈母说完，从沈言的门口离开。
这顿饭吃得很沉闷，应该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情况的不对。沈言凭借着记忆中的位置叉着食物，感受着凝滞的氛围。明明刚刚的冲击还在眼前，沈言的心好像平稳了下来。
后面如何，听安排就是了。这些，他做不了主。
“妈，能说一下刚刚的事吗？”沈言问道。
沈母还在吃饭，听见沈言的问话，她扫了一眼周围的人，说道：“等会跟你说。”
“好。”
依旧是四楼，不过换了个空房间。
沈母牵着沈言上楼，随手从一边的房间拿了两个凳子，让沈言坐下。
沈言慢慢地坐下，才开始听沈母讲。
“我生你的时候是突然之间的，当时我在外面，就随便找了一家医院。当时吧，我和你爸在闹矛盾。你也知道，你爸那风流的毛病不是一夕之间就有的，他外面的人故意来气我，我怒气一上头就冲出门了。后来，就是费尽心思生下了你。我那时候年轻，才二十二岁吧。精神很好，生完你还在闹别扭，就忽视了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就被换了。哦，不对，我真正的孩子被换了，换成了你。真不知道，医院怎么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妈，你不生气吗？”
“你爸刚刚把我骂了一通，说来说去不过就是那些废话。我还没怪他在外面沾花惹草，他就把责任全部往我身上推。言言，这件事情不是你的错，调换的那家人我们已经在找了，到时候让他们好看。”
沈言不知道说什么，现在这种情况，后面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
家里面父母关系不和是一直的事情，说不定沈母是看在这十八年我一直听她骂爸爸的原因，她才会不介意这些的吧。沈言在心里默默想道。不知道找到那户人家，会怎么样。
沈言表情还是淡淡的，起码听完这些，他的心也从悬空的状态稍稍往下坠了坠。
“哎，你这人，就是闷得慌，我说了这么多，你一点反应都没有。”沈母抱怨道，“到时候我孩子回来了，肯定在外面吃了不少苦，你让让他吧。沈钦这人也是活该，要不是我家后期破产了，我早就一脚把他踹了。”
“嗯。”沈言应道。
“好了，不多说了。你早点休息。今天跟你那些婶婶搓麻将，输得有点厉害，我要早点休息了。”
“妈，你回去休息吧。”
“好。”
沈母出门，带着身上细微的首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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