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目光逐渐恢复清明，“呀”的一声，莉莉娅撒开手，后退了几步。
她虽然敢对处于懵懂无知的佩露薇利亲近到上下其手，却始终对身为[父亲]的阿蕾奇诺存有一份敬畏之心。
[父亲]的存在本身就是高洁而纯粹，是不可亵渎的。
“你的神色慌张，想必遇到了些不太美好的事，如果你乐意倾诉，我洗耳恭听。为孩子们开解疑难，也是一个长辈该尽的职责。”
阿蕾奇诺温和的目光不曾变化，在桌子前坐下，将修长的腿上下交叠，和成年后的习惯如出一辙。
明明是少女的身体，却给人以冷冽的争锋。
莉莉娅站在她面前，下意识地躲开对视，双手无处安放，最后垂落在面前不时抓着裙摆，昭示着她的紧张不安。
尽管她们看起来年龄相仿，莉莉娅依然无法把她们当成同辈人。
“嘘。不用紧张，你没有犯错，现在也不是清算的场合。也不用拘泥于等级的尊卑，你有正当的理由阐述你的困惑。”
平日里孩子们会无意中做出些出格的举止，他们中有些人生性桀骜不驯，但在见到阿蕾奇诺时无一不瑟缩成鹌鹑。
见识过太多相似场景，因此阿蕾奇诺能够很轻易地看出莉莉娅的局促不安。
莉莉娅的话语小心翼翼，透着试探。
“嗯……因为之前有太多次[父亲]的威严，不自觉就害怕了……可我觉得，[父亲]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正是因为温柔，大家才都愿意跟随您。”
“也有一些闲言碎语在痛斥我的冷酷和无情，偏见会将真相包裹起来，你应该知道，我原本也不是什么好人。”
“不是的！”莉莉娅突然激动起来。
她原本含着怯意的眼睛一旦抬起来，惶恐便渐渐褪去，剩下了一片干净透彻。浅褐色的瞳眸被染上暗金，看起来生机勃发。
“[父亲]大人是我见过最好最好最好最好的人。”她每一个字都说的极为用心。
阿蕾奇诺一怔，并未回应。
在莉莉娅眼中，她看到了某种特殊的感情，比其他孩子更加眷恋，也更加偏执。
这不好。
莉莉娅将手握成拳，放置在心口位置。那是一种非常崇高的礼仪，对着尘世七执政所说的话，便不会作假。
“以前我在村里的时候，邻居们都憎恶我，辱骂我是个不详阴暗的人，只有托尼斯塔对我好，我理解被人恶意污蔑的痛苦，会受到全世界的敌意。”
阿蕾奇诺保持安静，但她的神情表明她在倾听。
摸不着[父亲]的想法，莉莉娅只觉得内心躁热，吐露心声这种事情，对她来说，无疑是属于陌生领域。
她觉得还是应该说些什么来缓解尴尬。
“那时的我同样憎恨整个世界的人，直到遇到[父亲]，第一次拥有了归属的[家]。林尼和琳妮特他们都很好，能让我感受到家的温暖。”
“如果可以，我希望永远守护壁炉之家。而有[父亲]在的地方，就是家的地方。”
“您在我们心中是这样的存在。”
……感觉更加尴尬了。
莉莉娅一鼓作气宣泄了太多，心口空缺的那部分感情得不到弥补，感到闷闷的，像是一下子泄空了力气。
头顶落了重量，莉莉娅疑惑抬眸，看到阿蕾奇诺伸手摸了她的头发。
她的声音近在咫尺，又如隔很远。
“很意外听到你的这些话，很有趣。那就请你带着这份信念，继续前行吧。让两岸之火的余烬焚烧尽原始的罪孽，包括你我，直到颠覆整个[旧世界]。”
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的回答。
一刹那，内心被强烈的欣喜若狂填满。
让莉莉娅在意的不是阿蕾奇诺的话语内容，而是她的态度。
她既然愿意对莉莉娅说这些，至少是把她当成自己人的吧？
属于[父亲]大人的人……连在一起后，会引起无限的遐思。
莉莉娅弯起的唇角怎么也压不住。
“……嗯。”莉莉娅用力点头，“将心脏献给至高无上的女皇。”
只要是阿蕾奇诺愿意追随的，她也甘愿盲目趋从。她对阿蕾奇诺有绝对的信任。
“让今天的寒暄就到这里吧。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你不是好奇我的目的吗？并不是为了一己私欲，是为了清除壁炉之家本源的罪孽。”
阿蕾奇诺轻描淡写结束了这个话题，她随意地扫过逐渐升起的朝阳，耳侧挑染的发色如同鸦羽。
第七天了。
“就像原始胎海一样吗？”
壁炉之家属于情报部门，里面的每一个孩子都对枫丹的动向了如指掌。
所有的枫丹人背负着窃取力量的原罪，私自由纯水精灵变成人类。
尽管这个灾难在前段时间已经被解决掉，在阿蕾奇诺和那维莱特的联手之下，以一位神明的死亡献祭，换来最终的和平。
如今，一年一度的水神诞祭会如期举行。
枫丹人大多不了解芙卡洛斯欺骗天理，保下他们的事实，只觉得这是上位者的游戏。
即便是对事实漠不关心，也会因这节庆而法定的节假日而感到开朗，于是他们便愿意歌颂水神的恩泽，愿假期更长一些。
“那只是一种表象，他们藏在更深的水面下。蜘蛛会暗自织网，守候着落网的猎物。然而却不知道，我们才是狩猎的蜘蛛。”
莉莉娅听的一愣一愣的。
枫丹的上流社会经常使用一些巧妙的比喻让事情变得更加滑稽，也方便让一些不便于光明正大说出来的“黑话”在行里传播。
这种“幽默风趣”，显然不适用于性情单纯的少女。
莉莉娅悲伤地叹了口气，突然想到她冲出来后光顾着和阿蕾奇诺辩论些有的没的，早已偏题，还没来得及说自己的事。
沉静下心情，她把在梦境里所见的场景三言两语说给阿蕾奇诺，却省略掉她自己的部分。
“如果她是克雷薇的话，可以看出她依然保有自己的意志，这是否也意味着，她并没有完全消失？”
莉莉娅说出自己的猜测。
阿蕾奇诺倏然想起[博士]实验室里相拥的两个人影，这件事只有她们两个人知道。
在被库嘉维娜作为弃子送给[博士]后，她们曾在那个实验基地里度过一段相当艰难的时期。那个时候，[博士]看中了阿蕾奇诺的天赋，想要她作为样本制作切片，获得更多优质的实验对象。
她并不知道，克雷薇是否也同样经历过这些。
如果克雷薇真的保留自我意志，并且出现在雪山附近，那这种可能性便是成立的。
本体的切片一直被[博士]暗藏起来。
“[父亲]？”莉莉娅一直观察着阿蕾奇诺的表情，发现一向冷静的[父亲]神情微变，她也跟着提心吊胆起来。
“如果克雷薇小姐还活着……”
说到一半的话语戛然而止，莉莉娅突然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去插手这件事。
无论结果如何，那都是阿蕾奇诺一个人的事。
属于她的故人，埋葬于黄昏之下的日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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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恰有故人疑似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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